“艾特——”
“父親。”小艾特鼓足勇氣,抬頭看向父親。
“對不起,早晨我不該對你發火。”城市兵營指揮官亞特伍德蹲在兒子面前,一遍遍幫他整理著身上的皮甲和背帶,努力掩飾著心中的不舍。
“父親,是我練習的不夠好…”
“不,你做的非常好!相信我,兒子,同齡人中沒人比你更好,我為你驕傲。”亞特伍德眼眶微紅的說。“只是…爸爸和媽媽要去做一些事,暫時沒辦法照顧你。我們先送你去無冬城,去你老師那里暫住。好好練習劍技,我們辦完事就去接你。告訴我,你能照顧好自己嗎?”
“當然,我是大人了!那媽媽呢…媽媽在哪兒?我不能和她告別嗎?”小艾特強忍著淚花問道,畢竟也就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
“她就在樓上看著你,孩子,她太愛你了,不敢下來送你。”亞特伍德最后親吻了一下兒子的面頰,看著亮起來的傳送陣,將孩子和行李一齊朝著傳送陣推去。“去吧,艾特,記住,我們以你為榮…”
“我也是!”
小艾特在傳送的白光中消失,亞特伍德又在那兒呆呆蹲了幾分鐘,才起身緩緩朝樓上走去。
當他推開房門時,他的妻子正在房間內換衣服——在不著絲縷的身體上批一件牧師白袍,再用一根簡單的帶子隨意的系上,就算穿完。
性感的身體與圣潔的白袍,構成一幅極為誘惑的畫面。然而看著這一幕亞特伍德的眼中卻沒有情欲,只有不加掩飾的恨意。
“別這么看著我,這是她的選擇。”女人頭也不回的說,“你妻子是我最忠誠的牧師,被我附身,她的心中唯有喜悅。”
她轉過身,中年女性的臉上帶著一種與身體極不相稱的神性光輝。女神化身將一柄釘頭錘掛在那本就松垮的腰帶上,繃緊的衣服變得更加無法兜住胸部。
“現在跟我走吧,去看看你的小朋友到底在干什么…還有,別擔心小亞特伍德的安全,他身上有我的幸運祝福,危險會遠離他身邊。”
“…那你最好也給自己加個幸運,女士如果發現你進了環城,殺你絕不會用第二刀!”亞特伍德恨恨的說。
泰摩拉心里難受壞了——環城人這種拿神不當回事兒的態度,實在夠刺激神的!以至于平日以優雅著稱的她,都忍不住語帶威脅的回了句,“我知道,但還有你妻子陪著我,所以接下來全靠你了。”
“永遠!永遠!別拿這件事來威脅我!”亞特伍德停下腳步,轉頭冷冷的看著她,目光穿透了那層軀殼!“否則我會讓你明白,為什么在環城自殺會這么簡單!你真覺得如果女士想殺神…會只殺一個化身?”
“我…”泰摩拉竟被堵的啞口無言。
遠在未來的亞特伍德忽然驚醒,眼角邊有些涼。
他好像又夢見了小時候與父親訣別時…那一刻的情景。
遺忘者酒吧——現在名字還是“背叛者酒吧”。
老板是位氣質陰沉的傳奇法師,二者就像一個奇妙的組合,卻意外的構成了環城一個安全而又能喝酒的地方。那些有故事的人總是被這個名字吸引,默默的來這里,點一杯苦澀難聞的煤渣酒,再默默離開。
可久而久之,卻有很多人留下來變成了這里的常客。
來這里的人,無非叛與背叛。
有些事一旦做錯便天下再無容身之所,哪怕環城亦是如此,只有這兒例外。就像環城著名的叛徒菲爾·達巴斯——作為達巴斯種族的一員,他背叛了女士——就是這里的常客。他也會坐在角落里喝酒,沒人在意這件事。
當人人都有故事可說時,其實無話可說。
“叮——”
門口的鈴鐺在響。
吧臺后擦拭酒杯的奧古斯汀抬起頭,看向門口,一位有著半透明銀白色頭發的老年精靈推門進來。
“現在不營業,下午五點,開門請早。”奧古斯汀低下頭繼續擦拭酒杯,并冷漠的說道,拒人千里之外。
“我是老顧客也不例外嗎?”老精靈無視了奧古斯汀的拒絕,來到吧臺前坐下。
老精靈的法袍是由六種不同顏色的頂級天鵝絨縫制而成,上面鑲嵌著一打的魔法寶石,看起來華貴耀眼;柜臺后的奧古斯汀身上的法袍雖然同樣是天鵝絨,但色澤純黑,樣式質樸,上面沒有任何裝飾品。
兩名精靈位于吧臺的兩邊,一盞燈吊在二人之間,構成了一副奇妙的畫面。
“那喝點兒什么?”奧古斯汀最先開口打破沉默。
老奧哪怕將來到了環城墜落變成巫妖的時候,也是這幅性格,冰冷的外表下面藏著一顆很是包容的心。就像亞特伍德等大神啊、潘妮啊、還有40級大德等等,老奧招待時都寧可委屈自己也不委屈顧客,特別有耐心。
“煤渣酒。”
“我記得你從沒點過這個?”
“因為是最后一次來…可能是最后一次來。”老精靈說,二人之間再度陷入沉默。
然而當酒端上來后,老精靈看起來有些后悔。精靈那敏銳的視覺,能清楚的看到酒中沉浮的煤炭顆粒,而焦糊的氣味兒也一直在折磨著他的鼻腔——原來煤渣酒不是形容詞,這就是煤渣、酒!
“這酒到底是怎么釀的!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喜歡喝?”老精靈忍不住吐槽。
“就是普通的麥芽高度酒,釀好之后在大鍛造廠的管道中走一圈兒,就成了煤渣酒。酒能清洗管道順便還釀酒,一舉兩得。”奧古斯汀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為什么很多人喜歡?因為難以下咽啊。”
“只是因為難以下咽?”
“就是因為難以下咽。”
喝不下的酒,回不去的家,是一樣的滋味啊。
奧古斯汀舉起杯示意了下,輕輕品啜。他喝得很慢,仿佛要將那股焦糊苦澀的味道品嘗個夠。
老精靈也拿起酒杯,只舔了一下,就幾乎要吐出來。他干嘔好半天才放松下來,將剩下的大半杯酒遠遠推開。“該死,這是誰的洗腳水!我看過很多人初次來就點這種就,可我這么久了,還是受不了這個口味!”
“因為你不屬于這兒,回森林挺好的。”奧古斯汀輕飄飄的說道。
“…你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是來追殺你的?”老精靈驚訝的問。
“從你來酒吧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奧古斯汀平靜的說,“你可能不會認識我這個無名小卒,但我不可能認不出綠葉一族有史以來最天才的人物,您是我的偶像,敬安其羅大師。”
他舉杯致敬,一飲而盡。
“其實在我們的世界,你同樣是聲名遠播的天才,黑火之炎尼奧菲…”安其羅大法師說道。
“那個人已經死了,這兒只有奧古斯汀。”老奧打斷道,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煤渣酒。“忽然急著回去,是家鄉出事了嗎?那等我喝完這杯酒就動手吧。”
奧古斯汀閉上眼睛,慢慢的品嘗著最后一杯煤渣酒。
逃的太久,已經不想再逃。
“真有那么好喝?”看奧古斯汀那百般滋味的樣子,老精靈安其羅重又拿回那杯酒輕輕呡了一點,這回好像嘗出些滋味來,沒再放下。
酒吧重歸沉默。
杯中酒早見底,在吧臺后頹廢的等著腳都站酸的老奧忍不住問,“你怎么還不動手?”
“什么動手?動什么手?我今天就是來喝酒的啊。”老精靈露出滑稽的表情,“其實是不可能動手的…不來環城不知道天地有多大,來了環城才知道我們的世界有多狹小,出一位傳奇有多不容易!
幾百年的才氣聚集到一個人身上才造就出一位傳奇,殺了你幾百年的才氣誰還給我們?”
“可我幾乎毀掉了四分之一個精靈王國。”
“…這就是魔法。”能因為有風險就不造核彈嗎?魔法就是這個世界的人所能找到的、最具威力的武器。
說到底,寬容源自內心的恐懼感。
如果二人的家鄉是一片孤立的、不與任何世界連接的世界,那么世界只需一位站在世界巔峰的守護者便足夠。安其羅大師還能活上千年,并不急著培養接班人。當安其羅大師站在自家世界頂端的時候,也是打壓這個、驅逐那個干得順溜無比,政治上決不允許有人當第二位。
這個時候,奧古斯汀背的是原罪。
可等安其羅大師出門一看,發現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兒——外邊神祗滿地走,傳奇不如狗!實力搞得嚇人!自己家鄉沒被入侵,只是因為“沒什么價值”而已…
安其羅大師瞬間就感覺亞歷山大!覺得家里很虛,恨不能將過去打壓的那些人都再扶起來,好幫自己分擔壓力。
就像一個地球人,剛為研究出外骨骼機甲而沾沾自喜,偶爾發現一群大佬正開著殲星艦就在一光年外游蕩的那種驚恐和無力。
“這就是我要說的,你考慮一下吧。”安其羅大師終于喝光了杯中的煤渣,站起身來。
“我最近要做一些事,如果我能回來,家鄉仍然由我來守護。如果我回不來了…希望你能回家鄉代替我守護好她,這就是我今天來見你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