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生滿灰色樹葉的枝杈。
他的位置好像是在一棵樹下,因為那樹冠中間被砸了一個大窟窿,露出上面更加灰暗的天空。
從那個洞,細密的落下雨來,打濕了他的臉。
有人走到他旁邊,站著打量著他。
剛剛沈言就是在被人翻身時弄醒。他發現自己腦袋無法轉動,只能用眼睛斜視,看到了一雙生滿鱗片的反關節赤腳…不是野獸,因為從他的角度能看到青銅護腿,而且這腳看著眼熟,蜥蜴人。
似曾相識的情景,似曾相識的經歷…難道我又穿越了?
沈言試著喊了聲,“奧瑪?”
沒有回答,對方粗暴的將他的兩把劍摘下來,然后把他拎起來抗在肩上,轉身大踏步離開。
沈言就郁悶了,因為他現在又被翻成臉朝下的姿勢,而且正對著一個大蜥蜴屁股。
這就很尷尬了…奧瑪都沒讓我看過他的屁股!現在沈言能確定這不是奧瑪,因為這個屁股沒有奧瑪的翹…沒錯,雖然奧瑪沒同意,但他們每個人都看過。
沈言又全身不能動了——這簡直宿命!
不只是表面上的身體問題,而是沈言的精神、肉體與力量三者之間,仿佛被徹底切割開來,明明每一樣都完好的存在著卻彼此無法聯系。以至于沈言既無法指揮自己的身體,也動用不了自己的力量。
好在多虧了當初潘妮的建議,沈言一直以身體為本,將自己的基礎屬性堆得極高,如今便顯出好出來。極高的體制和血脈親和能力,讓沈言能清晰的感覺到,他的身體正在急速分解和驅離侵入體內的神力。
身體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復。
沒辦法,神力撞擊就是這么牛逼…作為這個多元宇宙中最接近法則的力量,哪怕神祗自己都不清楚神力碰撞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僅僅是身體機能紊亂已經算好的了,說不定還穿越了呢,呵呵。
沈言就這么被蜥蜴人扛著,眼睛只能看到腳下那一小片地方。
他大致知道蜥蜴人先是鉆出樹林走上一條小路,然后又轉上一條石子鋪成的路,之后大約是進了一個城鎮。
因為從他旁邊路過的行人逐漸多了起來,有穿著鞋子的也有沒穿的,不止是蜥蜴人,鞋子式樣也從普通的到戰士鐵靴全都有,讓他暫時判斷不出是什么情況。
這應該是個多種族混居的城鎮…無冬城附近有這樣的城鎮嗎?
我到底飛了有多遠啊?
似乎沒人對蜥蜴人肩膀扛著一個人有什么看法,蜥蜴人也一直沉默的逆著人流前行。
“嗨,我說朋友,你會說話嗎?你會說話吧?我用的蜥蜴語難道你聽不懂…或者我換成龍語?啊嗚咿呀喂吉里吉里”好像他無論怎么騷擾蜥蜴人就是不說話,沈言干脆自顧自的哼起歌兒來,反正現在擔心也沒用。
“太陽出來我爬山坡,爬上了山坡我上廁所…妹妹你大膽滴向前走啊…曾夢想仗劍闖天涯…”
伴著沈言荒腔走板的歌聲,蜥蜴人走街串巷,似乎漫無目的卻又一直朝著某個方向前進。直到沿著一條青石板路走時忽然轉了個彎,腳步跨過了一門檻,并迅速轉身將木門合上。
“慢點兒轉,眼暈。”沈言抗議道。
呯——沈言感覺身體一輕,他被輕松的舉起來然后隨手丟到了木臺子上。
“嗨,這樣真的很不尊重人!”沈言嘴上強烈抗議,實際上體質27,從懸崖上扔下去都沒問題。
隨著身體又變成了平躺,而且高度合適,他終于能看見蜥蜴人的臉。嗯…抱歉,完全看不出來和奧瑪的區別在哪里,除了顏色是紅色而奧瑪是原諒綠…
“啊!你是紅蜥蜴!”
扛他一路的蜥蜴人翻了個白眼,終于開口說話。
“用膚色來劃分是種族歧視…”
“你竟然會說話?”沈言驚訝。
他相信以自己的聊騷能力,不該有人聽了一路卻不答話才對?你是何方神圣?竟然能無視我的騷話,果然蜥蜴人都不能小覷!
“我當然會說話,我只是…從不和業務對象聊天。”蜥蜴人慢悠悠的說道。
“那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沈言好奇的問。
蜥蜴人靜靜的凝視了他半分鐘,才答道,“撿尸。”
“這不是死人,而我們只收死人。”
慢條斯理的聲音…沈言上的上空多了一張臉,哦,算不上是臉,因為她蒙著面,甚至連眼睛都用類似黑色潛水鏡的飾品擋住。
她在沈言眼睛前打了個響指,看到他眨眼,立刻讓開并說道。
“和死了差不多…快給錢,或者我現在給他一刀讓他變成死人?”蜥蜴人仍是慢悠悠的說著,他扯扯沈言的衣服,“好材料,衣服都不止一個銀幣。”
“我不同意。”X2
沈言和女性蒙面者一齊說,沈言搶先大聲喊道,“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
結果沒人理他,女性繼續用慢條斯理的聲調說著,“不行。盡管生命本身就是一場虛無的旅行,但在旅行自行抵達終點之前,沒人能被允許加速這個過程。如果你讓我知道你那么做了,你會成為我的敵人。”
“哦,我受不了你們這些家伙,別扯什么哲學,為什么就不能簡單一點兒?”蜥蜴人憤憤的說,“他從天上摔下來,成了高位截癱!你知道這種傷勢在這兒意味著什么,如果不想被老鼠們吃掉,給他一刀是最大的仁慈!”
“我不是高位截癱!我只是脖子以下暫時無法移動。”沈言辯解道,老子受夠了高位截癱,以后再也不撒謊…再也不撒關于截癱的謊話。
“那就是高位截癱…”女性蒙面客最終還是搭理了他一下,但語氣只是陳述客觀事實,沒有絲毫情感。
“我會讓你們知道你們都是錯的。”沈言悻悻的說。
“好吧,你贏了。”蜥蜴人說,“我會把他帶走,隨便找個陰溝丟掉。他會被那些活在垃圾場的老鼠們啃得只剩下骨頭,而你和你的組織將什么都得不到。”
“等等,你說的老鼠…該不會就是指老鼠吧?”沈言毛了。
“當然不是。”蜥蜴人歪歪嘴,“我說的是老鼠人!可它們除了用兩只腳站著,能用一些武器,其是就是放大號的老鼠!兩顆鋒利的門牙,身上長著膿腫塊兒…呃想想都惡心。”
“法克!”沈言脫口罵道,“就不能把我隨手丟在路邊?”
“影響市容。”
“好吧,我走了。看來就算生命是場旅行,他也是體驗很差的那種。”蜥蜴人走過來準備抓著沈言的手把他扛起來。
“等等!”那名女性蒙面者終于開口阻止。
“…算了,把他放下來吧!我會讓他在停尸間里一個人呆著,直到自然死去。”女性快速的說道,顯然她也受不了關于鼠人群起啃噬尸體的想象畫面。沈言這種沒見過鼠人的無知人類還好,女性這種見過鼠人的,簡直想想就不寒而栗。
很明顯,她的弱點被蜥蜴人抓住了。
一般摔成高位截癱的人不止是脊椎問題,身上肯定還有極多的并發癥,光一個內出血就能要人命!所以她那么說并沒錯。
女人沒有再多說什么,她掏出一個錢袋丟過木臺,蜥蜴人手腳靈活的接住。
就在蜥蜴人要轉身出門的時候,女人又叫住了他。“等等,那兩把劍…是他的?你不能帶走。”那兩把劍的風格華麗,一看就和蜥蜴人不搭調。
還好沈言的空間袋和其他裝備通常都丟在豪宅術內,他不耐煩平時穿得像個鐵罐頭,否則會被一并拿走。
“我當然能,這是撿尸人的規矩。”
“可他還沒死。”
“那要請你稍等片刻,他正在死…”
“呼——”蜥蜴人離開,女性低頭看了看沈言,有些懊惱的嘆了口氣。
收了一具“正在死”的尸體,有點兒出乎狀況之外,她現在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女蒙面客想了想,還是來到靠近沈言的位置說。“作為原則,我可以擔任你的亡前守護人,但別指望我會說什么好話。你可以自己向信仰的神祈禱,提醒他早點兒想起你把你從克沃藍那兒節奏。或者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可以說給我聽…但別太麻煩。”
“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
“都說了別太麻煩!”
“那我還能看看外面的天空嗎?”沈言說。
“可以。”女性簡單的答應。她在木臺邊按了按,收起兩根棍子,于是木臺變成可以推動的小車——原來這是類似醫院病床的那種可以移動的架子。
女性推著沈言穿過后門,進入一個小小的露天庭院,將他停在露天之下。
沈言看著天空,忽然流下淚來!
“…生命不過是一個玩笑,一場鬧劇,你的悲傷毫無意義。”雖然這么說,但女性還是轉過身,留給了沈言一個獨自緬懷的空間。
沈言沒有聽,他的眼睛定定的望著天空——
這回頭頂沒有樹蔭遮擋,有風吹淡了天上的陰云。
沈言看到在那雨霧中,有一道彩虹般的圓弧自大地盡頭升起,拱躍長空,又自另一端的盡頭隱沒。
外形就像一個…極大的圓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