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彭林路口,這是它寫在官方文件中的名字,也是上彭林王國默認的西南邊界。
在南部城鎮聯邦崛起之前,北方三國一向是將王國界限向南一直畫到海邊的。這也是為什么當年彌爾頓所在的游擊大隊會被派去綠角灣那種地方偵查。但隨著南方城邦崛起和北方三國的頻繁戰爭,任何一個王國都不得不將伸向南方的觸手縮回,放棄那些力所不能及的地方。這時候擁有遼闊的荒蕪南方,遠不如選擇個易守難攻的位置防守,確保真正富饒的中部更實在。
刀鋒要塞就是在這個時期建成,它位于山口最狹窄的部分,橫向攔路切斷了這條南下的商路。這個要塞高達數十米,全部由巨石砌成。下半部分是一個拱橋形式,道路從橋下穿過,前后兩道巨大的鐵閘門可在必要時徹底切斷這條道路。閘門只在橋上部才能控制,而橋的上半部分是個完全封閉的軍營,主體全部位于橋面上。
橋面上的軍隊只負責駐防和控制閘門,道路巡邏隊另有駐地,除了運送補給,橋面軍營與下方不發生任何聯系,而且橋面上還有烽火臺——兩座!只要20名士兵駐守,這座要塞能把10000人堵在山谷外10天,甚至更長的時間。
因此在民間,人們都稱這里為“刀鋒隘口”。那兩道大鐵閘被拉起后,從下面往上看就像斷頭臺的閘刀刀口。
如今北方戰爭進入末期,隘口要塞和巡邏隊也相繼恢復到兩個小隊總計50人的程度,其中巡邏隊的人數還要多些。他們在“橋洞”下設了一個檢查站,主要目標就是為了攔阻那些戰爭末期越來越多的南逃農民。
貴族們清楚的知道他們的財富來自于誰,他們用武力掠奪,用鞭子管理,用教會軟化,用吟游詩人宣傳。如果你問誰是王國的基石,標準答案永遠是貴族!這年頭誰說基石是人民群眾,誰就是SB。
原因很簡單,一百個愚民聚集在一起,會誕生一個強盜頭子;一千個愚民聚集在一起,會產生一個男爵,而十萬個愚民聚集在一起,會擁出一位國王。但愚民永遠是愚民,事情就是這么的無奈。就算是翻翻我們的世界史也會發現,當某個國家需要革命力量時,選擇的順序依次是軍人、政客、財團、資產階級/地主階級、工人…實在沒得選才會發動農民。當把革命力量寄托在農民身上時,那就是做好了全國打爛重來的準備。
總之,既然戰爭要結束,土地上的農民卻逃光了,那他們接下來剝削誰去?不止愚民的胃口在挨餓,老爺們的口袋現在也不滿啊。所以當戰爭剛一露出要就終結的跡象,王國貴族的重心立刻就轉移到如何爭奪和抓捕逃民上來。
此刻刀鋒隘口前,哭聲一片。
等待出關的隊伍,向后蜿蜒數里。四名士兵守著隘口下的路障檢查放行,還有十來個士兵沿著隊伍向后走,將衣衫襤褸的逃民從隊伍中推出來,幾十人一堆的關進一個臨時柵欄。那些拖兒帶女的逃民有的苦苦哀求,有的嚎啕大哭,連帶著隊伍中那些未被挑出來的人也跟著默默流淚。
原本,此刻處于隊尾的沈言還覺得這些人可憐。他和潘妮商量,消耗了一點兒神力(大約0.5單位)遠遠的推倒了一大片柵欄。那邊關人的柵欄本就扎的不是很牢固,在場的又只有十幾個士兵看守著。只要一個人帶頭跑,剩下的一哄而散。關隘上面的士兵下不來,就憑下面統共不到二十人的兵力,怎么可能攔得住上千人的逃民!
然而好笑的一幕出現了——柵欄倒的那一刻,被關著的逃民哭聲為之一頓!然后,靠近柵欄的十幾個人,居然齊心合力的將柵欄扶了起來…扶了起來…起來。就那么扶好了,將自己重新關起來。當快步跑到缺口的士兵拍拍柵欄,對那些人表示夸獎的時候,他們居然露出開心的笑容。
“艸,”沈言向后重重的倒進破布堆內,再懶得往那邊看一眼。
再聽那些連成片的哭嚎,只覺得就像雞鳴狗叫一般,當耳邊風。
看彌爾頓到現在都沒露出什么焦急的顏色,沈言就知道他對這一關應該早有預備,這時候倒有幾分領袖的手腕。而且彌爾頓終于抓住了一次裝逼的機會,每當有人心急火燎的找他詢問時,他都會云淡風輕的告訴那人,“別急,我早有安排”——一副指揮若定的范兒,倍兒有面子。
沈言敢說就這一回,至少為他在村民心中加了八十分。彌爾頓先后接受了村長、老虎以及凱瑟琳等人的頂禮膜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當他得意洋洋的從沈言的車邊“路過”八次時,沈言都在閉著眼睛睡覺,沒給他任何裝逼的機會。
“別裝睡了。”等彌爾頓怏怏離開,奧瑪又跟幽靈似的出現在車邊。“看不下去?”他朝著那些哭泣的人群方向扭了下頭,“我跟你說件真事。”快輪到車隊通過隘口,彌爾頓正往隊伍前面走,奧瑪跟著他這輛車步行,邊走邊講道。
“我曾有個朋友,他是軍隊的前排劍士,雙手劍用的極好,也是最早逃難到南方的逃民之一。在南方,他找了一塊肥沃的土地。當時那片土地已經有不少逃難的農民,而他算得上那附近武力最為強大的戰士。有人慫恿他自立,但他從未動過拿起劍統治這些人,并成為領主的念頭。他將劍埋進土里,隨便找了塊荒地,拿起了鋤頭認真開墾起來。
他受夠了貴族盤剝才往南方逃難,從內心里厭惡成為自己討厭的人。你猜接下來發生了什么?”
“死了唄,作死的人有千萬種死法,但蠢貨的死向來只有一種,被自己蠢死。”沈言眼睛不睜的說道。這世上最討厭的人就是理想主義者——他們會死于理想,然后他們的故事會郁悶死那些聽故事的人。
“…是的。到了秋天,附近的某個流氓宣布成為領主,他不但將所有農民收成搶走一半,還帶著收過稅的這些農民圍攻了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被一把草叉插在肚子上,死的毫無價值。”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么?”沒有治愈意義的故事不是好故事。
“…別惹拿草叉的農民。”
隊伍停下,沈言坐起來,跟著奧瑪一起望向前面。
果然,當車隊抵達路障時,彌爾頓拿出了一卷似乎是命令樣的東西交給了士兵。
然而事情似乎不是很順利,那個士兵雖然看了命令,卻依舊指著車隊里的人問個不停——畢竟200多人的隊伍有這么多老人和孩子實在是太可疑了!沒有哪個兵團在執行任務時,會帶這么多累贅。然后彌爾頓就跟那士兵大聲爭執起來,將附近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用你那把古怪的弓射樹下那個,等信號一起動手!”奧瑪快速說了句,便直接消失。奧瑪陪著沈言練了好幾天的箭,他仍信不過沈言的箭術,但他信得過紅外瞄準器。經過計算和矯正之后,配備紅外瞄準器的滑輪弓五十步內彈無虛發!當然,他更相信的是握著弓的那個人,沈言給他的感覺一直是非常可靠,必要時值得托付的人。
“他去隊尾了,”潘妮提醒道。
“嗯。”沈言從破布下面偷偷取出滑輪弓,借用半截車廂擋著,平躺著半張開并將紅點停在那家伙的頭頂上方。“你幫我盯著奧瑪和彌爾頓。”
似乎同樣收到了信號,車隊的兩個半精靈弓手也都將手按在弓臂上,老虎朝著一處站著三個士兵的位置靠近,而凱瑟琳則故意解開一顆扣子并披散開頭發,大片雪白的胸脯登時吸引住附近士兵的目光。
沈言深吸一口氣,盡量讓手臂平穩下來。他的目光微斜,暗暗確定了第二和第三目標。戰斗一旦開始,暴起發難的凱瑟琳和老虎必將吸引大量目光,而躺在車上放冷箭的沈言會被忽視。這讓他更加方便繼續偷襲,沈言估計自己至少有四、五次拉弓的機會。只要他能射中兩個,剩下的數量就不足為懼。如果三個都射中…那他能指這個吹一整年。
“…不,去踏馬的懷疑!老子在北方為王國出生入死,你踏馬安安全全的躲在這兒,有什么資格懷疑…”
彌爾頓的聲音遠遠的傳來,沈言聞之一愣。論戰斗素質和直覺,彌爾頓絕對是隊伍中最強的!他雖然不是個合格的領袖,但他是個合格的指揮官。老虎等人已經就位,他不可能看不出來。這時候他拔劍砍了隘口的幾個人,大家跟著一起動手,勝算極高!當然,接下還來要在橋上的衛戍發現前快速通過,否則一旦等鐵閘放下,那就全完蛋了。然而這時候彌爾頓卻沒有動手的意思,難道他還有后著?
時機稍縱即逝,你不抓住機會,機會就會懲罰你。
就在這猶豫了幾秒鐘的功夫,那名和彌爾頓吵架的小隊長也已經覺出不對。他毫不猶豫的后退幾步,遠離彌爾頓突擊的距離,并吹響了哨子!哨子一響,沈言瞄準的目標就像受驚的兔子般跳到了樹后面,別的士兵也差不多,然后頭頂二十幾米的橋面上也有人探出頭來朝下看。“嚓~嚓~”到處都是拔出刀劍的聲音。
“這下鬧大了。”沈言苦笑一聲,直接拉滿弓將瞄準目標切換到備選身上。一不做二不休,這時候就算放下武器也沒什么好結果。如果這時候彌爾頓敢舉手投降,他就敢先射死一個直接引爆戰斗!
“住手!”
“住手!”
一前一后兩個喊聲,接連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