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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固執的范睢

  和趙國議和,南下伐楚?

  范睢這一番話說出來,在場的秦國君臣就瞪大了眼睛,甚至有些按捺不住的家伙都想問問這個范睢是不是吃錯藥了。

  自從進入戰國以來,秦國的戰略大方針其實一直都是不變的,那就是誰強我就打誰。

  依照這個戰略方針,秦國先是用兩場大戰干翻了一代昏君楚懷王率領的楚國,然后又利用齊湣王的愚蠢積極的參與到了五國伐齊之中,把史上最強的“東帝”齊國也打得一蹶不振。

  在楚國和齊國都被打爆了之后,那么接下來的任務顯然就是秦國東北邊的鄰居,新晉崛起的強敵趙國了。

  自從二十五年前齊國國勢大衰之后,秦國的戰略中心就已經慢慢的轉移到了趙國身上,而趙國在成為戰國老二之后,挑落老大秦國也就是理所當然的趙國國策了。

  當然了,雖然早在齊國覆亡之后秦趙兩國就已經相互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了,但是戰爭并不是立刻就在兩國之間爆發的,而是經過了整整二十五年的醞釀,才最終來到了長平之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一開始的時候,秦趙兩國相對來說還是維持了一段時間,雙方大約有十五年左右的大體和平。

  那是因為在這段時間里,秦國和趙國的策略相同,都是“先弱后強”。

  于是秦國在相邦魏冉的力主下,將主要攻擊目標都放在了魏、韓、楚三國之上。

  在這樣的方針指導下,秦國連番征戰奪取了魏韓楚三國大量的土地,白起也在這段時間里不停的刷新著自己的斬首世界記錄,成為真正名震天下的無敵殺神。

  而趙國這一邊的主要戰略目標,則放在了東邊的齊國身上。

  趙國趁著齊國國勢衰落,田單又不得齊襄王信任的時機連番征伐齊國,足足從齊國手中奪得七十多座城邑,將原本屬于齊國的河間地(黃河兩條干流中的一片平原)除了聊城和饒安之外的其他地區完全奪走,更是讓廉頗“吃飯睡覺打齊國”的聲名傳揚于天下。

  在這十五年的時間里,秦趙之間基本上是相安無事,雙方的斗爭主要集中在外交戰場上,由此也誕生了“完璧歸趙”,“澠池之會”等后世耳熟能詳的典故。

  在這個時間段,雖然秦國更強大,但是趙國憑借著藺相如的尖牙利嘴,總算也維持了一個五五開的局面。

  但是這種和平是注定不可能維持太久的,畢竟秦趙王族雖然五百年前是一家,可如今卻存在著根本性矛盾,都想要相互吞并的。

  秦趙之爭的序曲,從十三年前的華陽之戰開始。

  當那場華陽之戰中,白起和魏冉率領秦韓聯軍一戰斬首魏趙聯軍十五萬人,不但一舉打掉了魏王圉所有的雄心,更結束了秦趙之間短暫的和平。

  而雙方正式的戰爭大幕拉開,便是九年之前那場鼎鼎大名的閼與之戰了。

  在閼與之戰中,趙國馬服君趙奢在趙惠文王堅定的支持下,憑借著“狹路相逢勇者勝”的無比勇氣,一戰殲滅秦軍十萬大軍,殺死秦軍中僅次于白起的二號大將胡陽,重挫了秦國打擊趙國的圖謀。

  閼與之戰的失敗也直接導致了秦國政壇的劇變,穰侯魏冉為首的四貴一系不久黯然下臺。

  但即便是遭遇了如此史無前例的挫折,秦王稷也仍然沒有放棄“誰強打誰”的大戰略,而是在把穰侯魏冉推出去當替罪羊干掉之后換范睢上臺,采用“遠交近攻”的方式繼續和趙國爭鋒。

  這就是為何秦國在韓國放棄上黨郡之后就沒有繼續進攻韓國的原因,因為秦國此刻的優先目標就是占領上黨郡,而并非滅亡韓國。

  只要拿下了上黨郡,尤其是拿下了北上黨的滏口陘之后,擁有了滏口陘的秦國就等于是捏住了趙國的蛋蛋,想什么時候捏爆就什么時候捏爆,不管是沿著滏口陘來個什么東出西出還是中出,總之隨便都糊趙國一臉。

  這就是所謂的“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秦國表面上的意圖是攻擊韓國,但真正的目標仍然是趙國!

  可以這么說,秦王稷在閼與之戰后的這幾年里,除了解決因為范睢四貴一系倒臺而產生的政治動蕩之外,其他時間都在謀劃著如何向趙國復仇,把閼與之戰中失去的面子給找回來。

  事實上秦王稷要找回來的不只是失去的面子,更是秦國一統天下的大勢!

  只要把趙國這個最后的霸主級強敵干翻,秦國統一天下的車輪才算是真正的隆隆開動起來,并且進入勢不可擋的快車道了。

  對于這些,在場的秦國重臣們哪個不是心知肚明?

  在這樣的情況下,范睢提出和趙國議和去打楚國,那簡直就是比剛才秦王稷提出來的調二十萬大軍南下還要更加扯淡!

  秦王稷也同樣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滿的看了范睢一眼。

  寡人等了九年,就是要等這個機會,寡人不是要證明什么,而是要告訴天下,寡人曾經失去的,那就一定要拿回來!

  眼看寡人就要通過一場長平大戰把從趙國身上失去的面子拿回來了,你范君卻在這個時候想要和趙國人議和?

  胡鬧!

  秦王稷哼了一聲,冷冷的說道:“范君此言,未免過矣。想那熊元小兒之楚國,何能與趙丹小兒之趙國相提并論?必先敗趙后取楚,方乃上策!”

  很顯然,秦王稷不同意范睢和趙國議和,然后去攻擊楚國的策略。

  現在和趙國議和,除非把上黨郡白送,不然趙國怎么可能同意?

  如果上黨郡白送的話,那秦王稷豈不是白白謀劃了九年,又白白替趙國人打了五年的仗,然后還白白死了數以萬計的秦國士兵。

  只有白癡才會在這個時候和趙國議和!

  照理來說,既然秦王稷明顯都表示反對了,那么范睢應該就閉嘴了吧?

  范睢偏不。

  只見這位秦國相邦面色一肅,正容道:“大王此言,謬也!”

  范睢這話一出,一旁包括太子安國君在內的幾名秦國重臣,一個個都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看著范睢。

  這范睢今天是吃錯藥了吧?就算是大王對你范睢無比寵信,你也不能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蹬鼻子上臉吧。

  只見范睢道:“秦國,天下最強也。大王,天下霸主也!大王之威遍及天下,周天子亦不如大王也。熊元小兒不過區區蠻夷,憑弱楚之國而妄圖冒犯大王強秦之威,若不嚴懲楚國,何能顯大王之威也!以臣之見,當傾國之力伐楚,以儆效尤!”

  范睢這一番話那真個是一氣呵成義正言辭,無論是臉部的憤怒還是說話時候手臂的擺動都恰到好處,突出一個憤怒和浮夸。

  秦王稷看著范睢的這番表演和言辭,臉色漸漸的古怪了起來。

  如果到了這個時候秦王稷還不知道范睢實際上是什么意思的話,那么秦王稷也就真的是老年癡呆了。

  秦國現在可能把趙國這個頭號大敵放在一邊,任憑趙國擴張,自己卻去攻擊比趙國還要弱小的楚國嗎?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是不符合秦國和秦王稷一貫以來的國策,是完全錯誤的!

  既然這是完全錯誤的,那為什么范睢還要接二連三,甚至變本加厲的去拼命提“和趙攻楚”呢?

  原因其實非常簡單,那就是因為范睢想要通過不停的去強調“和趙攻楚”來讓秦王稷知道這樣的做法是錯的,秦國現在就應該先去干死趙國,然后再考慮楚國的事情。

  說白了,范睢就是通過這個委婉的方式來提醒秦王稷——大王,你錯了!從長平分兵,其實是不可行的。

  但是范睢這個方式的絕妙之處就在于,當范睢說了上面的那幾番話之后,錯的人就不是秦王稷了,而是范睢。

  畢竟極力鼓吹“和趙攻楚”的人可是范睢啊,大家都親眼所見的啊。秦王稷有什么錯,這位英明的大王不是馬上就會開口否定掉范睢的錯誤辦法,把秦國拉回到“先趙后楚”的正確道路來了嗎?

  秦王稷忍不住搖了搖頭,聲音也變得緩和了幾分:“范君之言,暫不可取。以寡人之見,武安君還是暫且留在長平吧。”

  既然白起都留在長平了,那么調長平之兵南下的事情,也就自然作廢了。

  范睢的意見雖然被否定了,但是這位秦國相邦的臉上不但沒有任何挫敗的表情,反而露出了笑容,然后恭恭敬敬的朝著秦王稷行了一禮,高聲道:“大王英明!”

  大王嘛,總是英明的不是?至于背鍋這種事情,就讓我范睢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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