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延津城南門,高達五丈的城墻,轟的一聲倒塌了,或許是受到了城墻倒搭的震蕩余波,北城門這邊的城墻也緊跟著倒塌,頓時,城中人間煉獄般的景象,便展露在了南北城門外的唐軍和高句麗大軍面前。
不過,城墻倒搭,并不代表大火就這么熄滅了,相反,因為沒有了城墻的阻擋,北風灌入城內,大風助長了火勢,過火的位置反而燒的更加兇猛,滾滾的濃煙,讓南城門外下風位的高句麗大軍又后撤了幾里。
“陛下,城墻倒搭,正好可以想辦法救火,此前,突利曾用這種猛火油攻打過馬邑城,當時正明是用土掩的辦法滅火,我軍只需要用沙土掩出一條兩三丈寬的道路,就能連夜將陷在城內的將士們接應出來。”
戰場上的李靖,腦瓜子從來都異常的冷寂,他再度給出建議之后,李世民馬上就同意了,于是,數萬唐軍,開始用車馬運送沙土,往被燒成了殘垣斷壁的延津城內運送,這種辦法能夠迅速的熄滅那些燃燒的火油,而且由于唐軍在上風位,也不用擔心被濃煙熏到,進度倒是不慢。
城內,數萬唐軍早已因為一系列的自救動作,搞的灰頭土臉,精疲力盡,而且,他們大多數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傷,被煙熏火燎的人,眼睛,和肺都是特別難受的,有一些,甚至是永久性的傷害。
好在,他們的噩夢只是到了午夜,就結束了,如果再晚幾個時辰的話,他們中間,只怕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會被熏死在這里。
“快,沿著這條道路,撤出去······”
“來人,把這些百姓們背上,只要還沒斷氣的,都可以讓醫官給他們搶救······”
“你們不要怕,朕來救你們了,跟緊將士們的腳步,不要亂,走過了這一段路,外面,有食物,有水,有醫者為你們療傷······”
李世民不顧眾位將領的阻攔,親自來到了城內的避火帶,指揮著救援行動,絲毫不顧及自己先前氣急吐血的病癥,倒是讓跟在他身邊的諸將感動異常。
兩個時辰左右,城里再沒有發現活著的生物之后,李世民便帶著眾將士們撤離了出去,這場火,可能會燒到明天,然而,明天,將會有一場慘烈的大戰等著他們。
北城門外的唐軍大營,此時,聚集了十幾萬延津城百姓以及數萬高句麗降兵,他們在大火中活下來了,而且,享受到了李世民在火場里說的那些待遇。
清水,肉湯,軟綿蓬松的白面饅頭,許多唐軍士兵都沒有先吃,卻先給了他們,數百名醫者,在最先為受傷的唐軍將士醫治過后,也開始為他們治療,那種濃烈到聞著味都感覺刺鼻的酒,他們舍得往高句麗百姓的傷口上倒,還有看上去就十分珍貴的白棉布,他們舍得給那些有傷的高句麗百姓包扎,從這些醫者的身上,他們沒有看到哪怕一點點將自己與唐軍有差異的對待。
這一些,讓他們感受到了,大唐的皇帝,大唐的軍隊,不是來剝削,奴役他們的。
吃著饅頭,喝著肉湯的百姓們,此刻,眼里都有淚花,這些淚花不僅代表著感動,同樣代表著濃濃的悔恨。
他很恨淵蓋蘇文,那個欺騙了所有高句麗百姓的大壞蛋,他們自己雖然在這一場大火中活了下來,但是,其中有很多人的親人,卻永遠的葬身在了這片火海,而且,活下來的他們,除了一身傷病之外,一無所有,世間最慘,莫過于此了。
心中同樣有恨的,當然還有李世民,在受傷的唐軍將士和高句麗百姓中視察完一遍之后,他心里咒罵的語言能殺人的話,淵蓋蘇文已經死了一千遍了,當李靖將最終的傷亡數字報給李世民之后,就算是殺淵蓋蘇文一萬遍,李世民都不解氣。
如果,李世民當真如王浩的計劃里設想的那般,陷在了延津城內,親眼目睹十萬唐軍被活活燒死大半,他絕對會因此失去理智的。
“陛下,此一戰,我軍有四千余將士葬身火海,另外,有七千余重傷,就算恢復的好,面容,肢體,恐怕也······”
李靖不敢再說下去了,因為他怕李世民再度氣急攻心,加上前番在戰陣之中陣亡的一千多將士,此次,唐軍的死亡人數,已經高達六千多人,重傷者萬余,中度,和輕傷者加起來,四萬余。
在這種戰損下,上路軍其實已經算是一支殘軍了。
“不管用什么手段,盡量保住他們的性命,給孫正明去信,讓他想盡一切辦法,多弄些藥物到這邊來,此番,如不將淵蓋蘇文帶領的叛軍全部剿滅,朕誓不還朝。”
“諾。”
李靖理解李世民現在迫切的想要為陣亡的將士報仇的心情,匯報完這些時候,又道,“陛下,臣安排的兩萬步兵,已經翻越了懸崖,去到延津城的另一邊,想來,今夜,公瑾應該會有所行動。”
此時,淵蓋蘇文只怕還在做著唐軍在大火中全軍覆沒的美夢,他萬萬不會想到,在這個時候,會有大批量的唐軍出現在他的背后,對他展開夜襲。
兵家,走的就是詭道,李靖是兵法大家,張公瑾也不差,得了他的授意,張公瑾肯定會根據實際情況,制定好一個偷襲,撤退的計劃,為大營這邊的主力大軍,爭取更多的修養時間。
黎明前的半個時辰,是最黑暗的,也是人最容易犯困的,火計成功之后,淵蓋蘇文興奮了大半夜,終于在這時沉沉的睡了過去,同樣在城里城外的忙活了一天的高句麗大軍,大多早就困的不行了,在午夜到來之前,就已睡下,他們很幸運,沒有被淵蓋蘇文當成棋子,但很快,又踏入了另一個不幸之中。
唐軍來襲營了,沒有鎧甲,連弩,只有一身輕便的黑衣,以及一把短刀,人數,也不到四千人,在黑夜里,他們就如同一道道鬼魅,不帶起半點聲響,就摸進了高句麗大軍十分松散的臨時營地之中,這些嶺南兵晚上狩獵捕野獸的時候,就是這個做派。
“第三個,第四個······”
趙剛每一次出手,都干凈利索,短刀在高句麗士兵的喉嚨劃過時,他會用另一只手捂住那個士兵的嘴巴,甚至,為了防止他們身邊的兵器倒地發出聲響,他還需要與一個同伴配合,很快,他們十幾個高手,就為后面的剩余的兄弟們清理出了一條通道。
然后,所有黑影,便開始向營中各處分散。
一些小的動靜,是避免不了的,更多的,是短刀入肉的聲音,他們此行的目的很簡單,盡量的殺死淵蓋蘇文的嫡系精銳部隊。那十萬騎兵如果不惜代價的向唐軍發起沖擊,一定會給唐軍造成不小的損失,所以,除了殺人之外,還有一部分人,去到拴馬的地方,放馬。
唐軍翻山過來的人,都是步兵編制,但他們同樣能夠騎馬,只要是在龍首原校場接受過半年以上訓練的人,馬術基本都過的去,這些馬到了他們的手上,他們就會從重甲步兵,變成重甲騎兵。
然而,偌大的營寨中,總有一些人還沒有睡的太死,而只要大規模的動馬,肯定會有不小的聲響,一刻鐘之后,當死在趙剛的短刀之下的高句麗士兵高達五十人的時候,響動終于驚動了大量的高句麗士兵。
“敵襲,敵襲······”
銅鑼聲,高喊聲,在黑夜里傳的很遠,見不能繼續下去了,趙剛果斷的吹響了撤退的哨子。
當他們趕著數千匹戰馬進入離營寨不遠處的密林之后,高句麗的那些被喚醒的士兵,也糾集成一大股,朝這邊沖了過來。
不愧是淵蓋蘇文手下最精銳的部隊,他們的反應速度,差不多能與唐軍正規軍相當了,不過,等他們沖入林中的時候,他們才會發現,如論多么精銳的士兵,他的身體,都抵擋不住唐軍鋒利的戰刀。
兩萬重甲步兵,在趙剛他們進了林子之后,很快的林子里面列成了陣型,一頭沖過來的高句麗士兵,就像是觸碰到了一堵死亡之墻一般,只發出一聲慘叫,就沒有了聲息。
重甲步兵列陣,根本不是他們這種散亂的部隊能夠碰撞的,黑乎乎的樹林,就像是一只吞噬生命的巨獸,將所有追擊進來的高句麗士兵,全部吞沒。
然而,根本搞不清楚樹林里面情況的高句麗士兵,仍然在他們的將領的指揮鞭策下,在往樹林里面沖,因為,被驚醒了的淵蓋蘇文在查看過被趙剛他們襲擊過的營帳之后,已經氣的兩眼冒火星了。
就在剛才這一會兒的時間,居然有一萬多高句麗精銳士兵被趙剛他們割了喉嚨,這可是淵蓋蘇文屬下戰力最強的嫡系部隊,培養起他們,不知道花了淵蓋蘇文多少心血,叫他怎么能不心疼。
“一定是那伙英魂不散的家伙,全軍將士,給我披甲沖,就算把這片林子全部犁一遍,也要把那群人給我殺光。”
淵蓋蘇文只以為,夜襲的人,還是張公瑾之前帶領的三四千人規模,卻不想,就剛才這一陣,零零散散沖到林子里去的高句麗句都已經有兩三萬人了,卻沒見有什么人出來。
“情況不對,林子里慘叫聲不絕,怕不是咱們的人在里面自相殘殺了起來吧!”
有淵蓋蘇文屬下的將領一提醒,怒火中的他才明悟了過來,急忙喊道,“停止沖擊,點火把,列陣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