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分散了一部分護衛騎兵在前面打前站,李世民一天時間,就找到了四個像雙路村這樣貧窮的村子,大唐,皇權連縣都下不到,現在,卻直接到了村,看到的,自然是一堆的問題,短短兩天的時間,就讓李世民知道了,愚民有多么可悲。
世家子所用的手段其實一點也不高明,只要給這些百姓一丁點的智慧,他們也不會被人剝削成這樣,難怪那些世家子會對統治者說什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只有無知的百姓,才能任他們剝削,一切,都是利益在作祟。
而在孫享福這里,李世民聽到了不一樣的論調。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斷句不同,意思,竟然截然不同,世家子們,卻是用一條對他們最有利的解法,在蒙騙所有人。
李世民沒有時間這么無休止的看下去,所以,一天后,派發東西救濟窮困村落的事情交給了獨孤謀和他帶領的一干千牛衛,而少部分人馬,則是隨他一起返程回長安過春節。
馬車上,李世民手中的幾顆棋子一直在被他轉動把玩,不過,此刻,他卻不是在下棋,也沒有允許孫享福回到自己的馬車上打盹,車廂中間的案幾上,擺著隨行的幾位大臣對于朝廷未來五年,甚至十年規劃的構想,其中,他正盯著孫享福的寫的那張紙在看,這是李世民昨晚上強行下發的任務。
“五年之內,在關中全面完成新農村建設,十年之內,在全國完成新農村建設,同時開始實行全民義務教育,即,無論男女,都要上學讀書,完成基礎文化學業,做到消除文盲。”
短短幾十個字,卻是李世民看到的,最大膽的提議,他對著這幾十個字,發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的呆。
“正明,讓所有人都讀書識字的代價有多大,你不可能不知道,你為何要做出這樣的提議?”
李世民將孫享福書寫的那頁紙提起來抖了抖道。
這一個時辰里,他幻想過很多全民讀書識字的畫面,有好的方面,也有壞的方面,雖然好的方面比較多,但他還是有些擔心自己駕馭不了那么一個國度,因為他在朝廷上見過智者扯皮的事情太多了,每一個讀書人,都會有自己的想法,得不到實現,他們就會自己想到的一些方法來實現,管理幾百個讀書人都已經很難了,管理幾千萬讀書人,那個畫面,李世民幻想起來的時候,不擔憂才怪。
孫享福一早就料到李世民會問自己這個問題,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用詞才道,“陛下,您是想要國富民強,還是想要民富國強?”
孫享福的這個問題突然問出口,車廂內的幾人都是一愣,還第一次有人把這個詞調了頭拿出來用,然而,細細一想,他們卻又發現,國富民強,和民富國強,是兩個概念。
漢朝,就是典型的國富民強,然而,那種強盛,都只適合短暫的存在,國富民不富,內部就容易生亂,所以,漢朝經過了幾度反復,國家雖然依舊富裕,軍隊戰力雖然依舊強悍,但還是被黃巾起義攪亂,導致群雄割據,最終滅亡。
可民富國強這個詞,到底成不成立,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卻未可知,因為此前,沒有那一朝出現過這種情況。
在后世,定義一個國家是不是發達國家,人均收入是一個重要的指數,當一個國家的公民的平均文化水平高了,所掌握的致富技能自然也就多了,掙錢就更加容易了,而老百姓富了,國家是想不富裕都難,除了那些少數靠出售資源邁入發達的國家,真正的強國,無不是靠先進的科學知識。
全民讀書,認字,掌握知識,就會讓知識發酵起來,向更高的層次邁進,邁進之后產生的力量,是無法估量的,而只有掌握了知識的人民,才是真正的強民。
來自后世的孫享福可不會讓這個朝代重蹈宋朝的覆轍,那是一個國富民不強的朝代,被別人欺負了幾百年,最終滅亡,而它滅亡的主要原因,是當權者把一個不切實際的學說,或者說被閹割了的文化,當成了國家的根本,沒有客觀的看待文武,矯枉過正了。
所以,孫享福所說的義務教育里面,可沒有太多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以務實為基礎,才是關鍵。
“國富民強又如何?民富國強又如何?”
李世民雖然在自己的心里想到了一個模糊的概念,卻是更想聽聽孫享福的意見,車廂里的其它幾個大臣也是如此,此刻都把目光看向了孫享福。
“國富民強很簡單,沿用前朝的那些制度,以咱們大唐現有的生產水平,以及人均可分配資源來算,也能富強個一兩百年,然之后,漢朝什么樣的結局,您也清楚。
民富國強則不然,老百姓真正的富裕起來了,才會真心的擁戴國家,國家只有和老百姓的愿望是一致的,才會受到老百姓全力的支持,這樣的國度,才是真正意義上可以承受風吹雨打的強國。
而老百姓怎么才能富?
唯有讓他們變強。
當他們掌握了更多的生產知識,更多的致富方法,他們就能夠更從容的對抗來自內部或者外部的壓力,所以,讓老百姓變強,是一個國家變強的基礎,朝廷即便是花再大的代價,也要打好這個基礎。”
孫享福講了這么半天,換來的,只是一片沉默,他的這些論調,在目前來說,只能算是他一家之言。
這個論調有成例可看么?
幸福村就是成例。
孫享福并不是全能的,幸福村的百姓在孫享福的幫助下,學習了一些基本知識后,就在他指引的方向上不斷探索進步,研究出了很多這個世界原本沒有的技術,這不是孫享福一個人的功勞,他頂多算是個指路人。
而現在,即便是孫享福不在,他們自己也在不斷的進行各種研究,這就是一種知識的發酵。
幸福村的百姓,已經變成了強民或者說富民,這里的富,不單是指財富,還指知識的富有。
憑借他們現在掌握的東西,可以輕易的在這個世界上活的很好,所以,幸福村集體,能在保持自己各項研究資金充裕的情況下,拿出一百五十萬貫來投資渭南縣的項目,這些錢,還只是他們在研究的道路上,順手賺來的,如果用他們掌握的東西專門來盈利的話,相信用不了幾年,整個國家的錢就會被他們賺去大半。光是把冶煉和玻璃工藝拿出來賺錢,就能分分鐘賺一座金山銀山出來。
然而,李世民卻還沒有做好全國都是這種強民的心理準備,在此刻的他看來,蕭,房玄齡,長孫無忌,甚至馬周幾人提的發展規劃,似乎更加靠譜一些。
比如蕭,他提議半年之內完成公民制度,明年秋后開科舉,三年之內,將一套全新的地方官員的職能,和監管體系執行下去。
而房玄齡,則是將邊地治理看的比較重,安北大都護府,玉門關外新設的幾州,都是朝廷未來幾年的重中之重。
他認為,只要沒有外患,大唐的內部治理,其實并不復雜,因為從今年的國庫稅收,和國民產出來看,明年只要關中不繼續災害,大唐的內部情況會很好,今后會更好。
而且,他知道蕭會就政務規劃給李世民提建議,所以,很巧妙的把自己放在了副手,拾遺補缺的位置,說了對邊地發展規劃的幾點。
長孫無忌則是直接說國家財政未來有多少能用于軍事,三年到五年之內,解決吐谷渾和高句麗的問題,十年之內,將周邊不臣服的國家全部掃除等。
馬周說的,是最符合孫享福那套富民強國思想的,草根出生的他,更加看重民生,通過對善陽發展套路的研究,他得出了很多自己的觀點,他認為,興商貿,降農稅應該是朝廷施政的階段任務,三年之內,國家的財政收入達到一定程度之后,免除人頭稅,五年之后,農稅減半,十年之后再減半等等。
都是說的比較實際的東西,當然,只要做到他們所說的那些建議,其實就已經足夠大唐雄霸于世了。
至于孫享福說的那些,其實有些太過超前了,就跟他此前說育種育苗的事情的時候一樣,李世民聽一半,不聽一半,認為,新農村建設的事情,還算靠譜,全民義務教育的事情,暫且擱置,大唐完全沒有必要花大代價去做這樣的事情,有那么多錢,給國家多練幾只強軍,不是更好么?
他卻沒有想過,十年之后,或許推行全民義務教育,并不需要花費太多的錢了,因為,那個時期讀書的成本可能已經降到很低了。
而國家的軍力強橫了,人民對國家沒有相應的向心力,卻未必是好事,人性都是貪婪的,掌握了軍權的人一旦犯了貪心,這個國家很有可能曇花一現,成為一段絢麗而短暫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