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非對武俠小說確實別有鐘情,以此作為轉型作品,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失敗不起。
之所以選中英雄,而不是更加火熱的金勇、梁玉生等人的作品,他有一番自己的計較。
他是導演,也是商人。導演可以更多的考慮自己的喜好,商人則不能。
作為導演,不能只考慮電影的藝術含量,也要考慮電影的市場價值。
說的直白點,就是張非認為英雄比其他的武俠小說更有市場價值。
那有人表示疑惑了,不是射雕英雄傳等作品的銷售情況更好嗎,按這個看,明明比英雄的市場價值更高。
張非站的高度更高,他有極大的野望。
在國內,他可以拿到的榮譽都拿到了,要更進一步,就要把目光瞄準國際,瞄準海外市場,尤其是電影的商業中心好萊塢,那里的小金人讓他非常眼饞。
以前,他認為憑借針砭時弊,深挖社會熱點,這樣的電影能夠獲得海外的歡迎,也確實,張非的電影獲得了很多國際電影大獎,證明了他的電影的藝術性不輸給任何人,但是,在好萊塢,卻始終不得門而入。
努力了十幾年,最后不得不承認,他的那套現實電影,敲不開好萊塢的大門,所以,他決定轉型,轉戰商業片。
從他個人的角度而言,轉型是突破瓶頸的需要。從外部形勢來看,商業電影將成為行業的趨勢,藝術電影的市場將會越來越小。
現在不把握機會主動尋找出路,將來被逼著走,就陷入了被動。
英雄被他看中,正是基于這些考慮。
英雄所表達的“天下”大義,與當今國際上風行的“大國”、“和平”等思想,異曲同工,這也是好萊塢電影得以風靡全球的核心思想。
民族的也是世界的,張非希望對外輸出華夏傳統文化,挑來挑去選中武俠。
華夏人向往武俠精神,這種心理各個民族都是一樣,就如同西方人對騎士的欽慕,RB人對武士的崇敬,英雄電影是一個不朽的題材。
張非野心勃勃,想要通過電影,把華夏俠士形象展現給世界人民,讓武俠文化成為國際市場上的消費品,讓華夏俠士和美國的個人主義英雄一樣,走出國門。
要達到這個目的,就必須讓電影傳達的武俠文化綜合多國元素,融入世界文化之中。
從這方面考慮,梁玉生、金勇、骨龍、文瑞安等人的小說,都不行,他們在書中體現的思想太過民族化,外國人理解不了,接受不了。
而英雄從一開始,就被認為是武俠中的非主流,與當下流行的傳統武俠風格迥然不同,它是面向世界和平、響應大國思想的一部武俠小說。它將華夏傳統意義上“濟困救危、鋤強扶弱”的俠士,改變成了“以天下為己任”的英雄。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唐霜的英雄,將武俠文化納入了歷史的正軌,賦予了武俠文化更大的社會影響力和正統性。
而正統性,是武俠小說最大的短板,也是一直受到主流文化非議的最大點。
張非心知已經得到了唐霜的認可,說道:“英雄要拍成電影,需要對小說進行改編。”
唐霜當仁不讓:“交給我來!”
張非似笑非笑地看向唐霜,剛才唐霜考了一番他,現在輪到他來考唐霜了。
如果唐霜不能說服他,對不起,編劇你可以參與,但不是主筆,沒有決定權。
前面聽了張非一席話,唐霜已經意識到他們兩人在關于英雄的解讀上趨于一致,所以要說服張非并非什么難事。
唐霜將他創作英雄的初衷作了一番解釋,張非聽的連連點頭。
電影中,編劇必須和導演心意相通,編劇通過文字表達心中的思想,導演再將這些文字轉化為有聲畫面。
小說改編比較特殊,它是在已有的基礎上進行二次創作。
導演在選定時,首先認為這部小說和他的思想不謀而合,省時省力,即插即用。
其中最麻煩的環節,大概就是和小說作者達成思想上的一致,通常情況下,是作者服從導演,如果難以達成一致,要么放棄電影,要么將作者踢出去,給你一筆錢,你什么也別管了。
張非來之前最擔心的,就是唐霜能否和他在認識上達成某種契合,而關于他能否拿下改編權,他根本沒想過,因為相信自己有這樣的魅力,沒有小說作者會拒絕他,所以,當唐霜表示要考考他時,他心里很驚訝。
唐霜:“我和張導的看法是一樣的,英雄的定位應該是一部國際大片,要用最直白的方式,傳遞華夏武俠文化。”
“而這部小說,在思想上雖然是民族傳統的,但是它的核心思想,與國際接軌,在認同上不會存在障礙,唯一的挑戰,大概就是如何運用電影的語言表達。這方面,張導是高手,我就不多說了。”
張非笑道:“思想碰撞才能有火花,我也想聽聽原創作者的建議,不妨放開來講講,就當是聊天。”
唐霜想了想,說:“我始終認為武俠文化既有華夏的民族獨特性,又有極大的延伸性和廣泛的拓展性,只要做得好,完全可以在世界范圍內得到廣泛傳播。”
張非點頭,這和他的想法一樣。
唐霜繼續說道:“小說是文字敘事,而電影是聲光電的綜合表達,很多文字上難以表達的元素,電影可以輕而易舉做到,所以我建議既然是站在華夏文化的高度來做,那么就要加入華夏文化的特色。”
“比如名勝古跡,風土人情,琴棋書畫,比如邊疆的胡楊林,蜀地的九寨溝,西南甲天下的山水等,營造強烈的視覺沖擊,讓觀眾在視覺層次和更深的思想層次上,贊美俠客的同時,不知不覺接受華夏文化。”
“西方人看問題,總是先抽離感性,以'純粹的理性'去做,而我們華夏則注重感覺,我想,我們的這部電影要展現華夏古老文化,那么我們的思考方式也應該一并傳達,在電影中應該要強化這種感覺。”
張非好奇地問道:“怎么強化?”
唐霜:“可以在色彩上做文章。”
張非:“色彩?”
唐霜:“對,色彩!讓色彩成為每一片段的思想和情緒標識。”
張非:“能舉個例子嗎?”
唐霜:“比如臨城書館一幕,可以使用熱烈的紅色。”
張非:“為什么是紅色?”
唐霜:“一方面,紅色體現的是愛恨、占有欲、嫉妒等情緒,正好符合殘劍與飛雪的感情糾葛;另一方面,紅色代表鮮血,暗示書館三百弟子的犧牲,他們死的熱烈、莊嚴,可歌可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