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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世情夢幻復作如斯觀

  荀彧與郭嘉再怎么說都是天下數得著的聰明人,二人在鄴城一年有余,其實早早看透局勢,與關羽相逢之后更是堅定了各自決心。

  故此,這日在污水與清漳水匯合處的渡口就此分離后,二人便再不猶豫,立即各自行動起來。這一邊,郭奉孝一路向北,追上關云長,然后一起進入邯鄲且不提;另一邊,荀文若回到鄴城后,卻也立即號召動員起了族人歸鄉。

  響應者很多,這主要是荀彧之前的先見之明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想當年,關東討董之前,韓馥派人去潁川接家人,荀彧就立即號召族人與其他親故世族一起放棄鄉梓之地,趁機離開位于中原腹心之地的潁川,以避戰禍…跟來的,基本上都活下來了,沒跟來的,要看運氣,但據說是死了很多的。

  而這種用不知道多少親族故舊性命驗證出來的才智,又怎么可能不讓這些避難的潁川人信服呢?

  于是乎,三日后,不僅是已經私下有了計劃的荀氏族人,許多并不姓荀的潁川同鄉也紛紛收拾行裝,主動隨行歸鄉。

  而這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之前送出了印綬的韓馥韓冀州也帶著家人出城,跟荀彧一起結伴南歸鄉梓。

  沒辦法,就在這三日間,也就是關羽的威脅消失后這幾日內,鄴城內其實并不太平——昔日靠著韓馥才生存下來,今日掌握鄴城政權一些潁川故人,居然在鄴城解除軍事管制的當晚,突然逮捕并立即處死了耿武、閔純這兩個當日最堅決的反袁派。

  事情發生的很快,鄴城上下一片茫然,也不知道是袁紹本人授意,還是郭圖等人想提前幫自家主公打掃好屋子,所以擅自為之…反正事情卻擺在了那里,不清不楚,不尷不尬。

  到此時,韓馥其實已經有了一些懼意。

  不過,真正讓他下定決心的不是這件事,而是說,不知道是這次逮捕行動給了一些蠢貨不好的信號,還是說本來就是辛評、郭圖等人的后續計劃——第二日,一個曾經被韓馥處罰過的將領,河內人喚做朱漢的,居然領兵持械圍住了韓馥所居的張讓就宅,試圖報復!

  韓文杰莫名其妙的得到了舊部傳遞的消息,匆匆逃走,但他的長子卻被朱漢抓到,然后又被朱漢莫名其妙的給當眾打斷了腿!

  這件事情以后,城中上下,自然一片嘩然!

  好像大概也是明白這件事情的惡劣性質,故此,不等城中上下反彈,辛評、郭圖、荀諶等人便迅速抓住了朱漢,然后又立即將其人當眾斬首示眾,還親自帶著朱漢的首級往韓馥那里請罪問安…然而,剛剛失去兵權才幾日就遭到了這樣的事情,韓馥已經徹底喪膽,如何還能信他們?于是其人當場當眾提出,他要和荀彧等人一起歸鄉耕讀。

  話說,對于荀彧和不少同鄉的離去,郭圖這些人是有過討論的…畢竟,和剛剛加冠什么好名聲都沒有也沒幾個人在意的郭奉孝不同,荀文若年少便聞名中原,號稱王佐之才,然后年紀雖輕,卻也做過黃門侍郎、守宮令等職務,算是有些資歷,更兼遷移避禍一事,頗得潁川人望,這種人要走,豈不是跟人一種袁車騎不能得人的感覺?

  而且,荀彧提出的理由,乃是河北將有大戰,而鄴城雖然堅固雄偉,卻挨著前線,反而不如因為孫曹劉結盟而安定后的潁川周邊宜居,這不是暗示袁車騎連鄴城都保不住嗎?

  再說了,潁川人走的多了,他們將來如何與河北人、兗州人分庭抗禮?

  但是話說回來,一來,荀彧兄長荀諶算是正經出來幫袁紹做事了,大家都是自己人,面上不好過不去;二來,大家也都明白,戰事在即,相比較于安撫河北本地人心與搶攻邯鄲而言,這件事情什么都不算;三來,正是因為荀彧本人的出色和荀氏在潁川領袖群族的地位,郭圖這種人也好,辛評這種人也罷,都不想讓他留下來…

  而如今,韓馥在這種局勢下主要求去,他們倒是省的糾結,正好連著荀彧的事情順水推舟了!

  就這樣,荀彧等一行人非但順利出行,還得到了一筆官方資助,成功搶在袁紹入駐之前就迅速離開了他們之前居住了一年有余的鄴城,然后結伴往南而去。

  這一路上雖然穿州越郡,過河涉水,但正如荀文若之前勸說同鄉時們所言,討董事罷不說,諸侯們前期的兼并、盟約也普遍性完成,危險的戰局主要集中大諸侯勢力的邊緣,中原北部地區看起來是勢力犬牙交錯之地,但其實反而已經算是比較安定的地方了。

  所以,這一行人非只一路通暢,更因為有車馬的緣故,所以六月底七月初的時候,他們就飛速成功返鄉了。

  當然了,返鄉之后,先是片刻的喜悅,然后卻又是無盡的感傷…畢竟嘛,作為之前討董的主戰場之一,這地方遭受的兵禍極大,逃難的人也多。祖祖輩輩居住了上百年的地方,忽然變的如此凋敝,如此空寂,物是人非四個字最容易讓人感時傷懷了。

  而一陣傷懷之后,眾人相互辭別,各歸家門,修葺房屋整理田地不說,還要采摘野菜以節省糧食,還要拜祭死掉的族人,反正總有要做的事情…至于留在本地又殘存的一些故人們見到自己親舊大規模折返,也分出不少珍貴的糧食接濟,那就更讓人唏噓了。

  “子緒,愚兄且問你一件別的事情,”潁陰縣西面與許縣交界處的高陽里荀氏舊宅中,作為此時荀氏當仁不讓的當家人,荀彧正與一名年輕的本地故舊閑聊。“你既然陰差陽錯留在了本地,而且家在南邊定陵,那還請你誠心與愚兄說,中原這里局勢到底如何?”

  話說,被問到的人喚做杜襲,字子緒,乃是潁川定陵人,今年剛剛加冠。戰亂前,他和陳群陳長文、辛毗辛佐治、趙儼趙伯然,由于年紀相近,家門突出,所以素來并稱…算起來,應該就是荀彧往后面這一代的潁川新一代俊杰了。

  當然了,這種戰前的風氣,乃是要同時考慮家門、個人品德的,所以哪怕年紀相仿,這里面卻并沒有作風任俠、又無人管束的郭奉孝,也沒有當過賊的寒門小子徐元直,甚至有一位文學出眾的繁欽,家門什么的都不缺,卻因為品評名士只有四個沒有五個的說法,以至于落選,那就更顯得糟糕了。

  回到眼前,這一代潁川才智之士,由于之前做主的不是他們而是他們父輩,所以普遍性沒有選擇響應荀彧的號召,以至于遭到了戰禍,父輩也都大部分凋零在了戰亂之中。故此,討董事后,眼見著袁術越來越不像話,他們再去避禍就只能選擇荊州或者徐揚了…但不知道是倒霉還是走運,就在杜襲、趙儼、繁欽這三人相互聯絡,準備通財合家,一起從汝南繞道荊州的時候,忽然間孫堅倒戈反袁了,汝南、南陽一帶淪為整個天下最亂的地方,便又重新留了下來。

  如今,見到昔日故舊紛紛返家,他們幾個年輕人自然紛紛出動,盡量接濟一二的。

  “在下一個剛剛加冠的小子,如何懂得什么中原局勢?”盤腿坐在樹下一張破席子的杜襲聞言苦笑。“只能為文若兄講一講在下大概知道的事情好了…”

  “說來。”

  “如今中原亂局中,共有六位諸侯牽扯其內,所謂三大、三小。三大者,袁術、劉荊州、陶徐州三人;三小者,孫堅、劉豫州、曹奮武三人。”杜襲開口應聲,侃侃而談。“而依在下來看…”

  坐在破席子對面的荀彧不由失笑:“子緒且住,如何劉荊州、陶徐州之余便是袁術?劉豫州、曹奮武之余便是孫堅?”

  “還能如何?”杜襲撇嘴搖頭。“自然是這二人不得人心。尤其是袁術這人,明明四世三公,正孚中原人望,中原各處,有幾個官員不是他們袁氏的門生故吏,有幾家世族不跟他們袁氏千絲萬縷?”

  荀彧微微含笑,并不做評價。

  “然而這兩年,他在南陽,同時控制咱們潁川與汝南,并遙控淮南,明明地廣兵眾,民阜貨足,卻不能安定地方,扶危定亂,反而一意索求無度!”得到對方鼓勵的杜子緒越說越憤然起來。“下面的世族、百姓多有餓死,他卻頓頓只飲蜂蜜水;士人們勸他安靖地方,收攏人心,他卻反而信重那些地方上的豪強,乃至于盜匪,并放縱這些人劫掠地方;更不用說,之前他居然派人刺殺了陳國相駱俊駱孝遠了…總之,此人在中原兩年,原形畢露,絕不是一個可以依仗著安定天下的人,反而是個禍亂之源!如今孫堅反他,其人四面受敵,連戰連敗,想來也是天理循環,理所應當!”

  “陶徐州、劉荊州又如何?”荀彧不置可否,繼續追問,卻是將孫堅暫時放在了后面。

  “陶徐州、劉荊州二人,一個以嚴而剛聞名,一個以寬而柔聞名…”杜子緒稍稍平復了心情,繼續答道。“但總歸能安定地方。但陶徐州遠在東面,只是透過支援劉豫州加入亂局,本身并無直接介入的意思;而劉荊州,畢竟就在襄陽,若是將來袁術覆滅,或許可以倚仗…但卻又要小心孫堅。”

  “孫文臺如今是何姿態?”見對方句句不離孫文臺,荀彧也只能順著對方先問了一下此人。“袁公路索求無度,他反戈一擊,豈不是正應人心?為何你一直厭煩?”

  “孫文臺武略甲于中原。”杜襲也跟著認真起來。“當日他助袁術時,袁術在中原無人可擋,如今他反袁術,袁術也一敗涂地…而到上月為止,其人已經攻破汝南大部,正在進軍南陽,氣勢確實如猛虎進食,實在是中原風頭無二之人。然而,其人武人作風,卻不得人心…昔日助袁術所為的那些事情,豈是他一朝反復便能抹去的?今日為政粗疏,只是一味用兵用強,也是須臾改不掉的,所以郡中上下,多厭棄于他僅次于袁術。”

  “原來如此。”荀彧若有所思,緩緩頷首。

  “哦,還有一事。”杜襲忽然又言道。“他這人不懂生產、積累,糧草不足,基本上是靠曹奮武支持,故此,其人取下了汝南大部后便將厭棄他極甚的陳國給了曹奮武做報酬…反正陳國那里,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荀彧心中一動:“曹奮武如何有糧”

  “曹奮武是豫北本地人,地方上的宗族都愿意拿出糧食襄助他,而且其人很早便收攏流民軍屯、民屯,有兵有糧有出身,又能禮賢下士,大家都說他是個能成事的,也都愿意服從他。”杜襲繼續說道。“不過,曹奮武的問題在于他出身雖然較高,卻不足以像袁氏那般以家門吞州并郡;實力雖有,卻不足以影響大局;武略也有,但卻不如孫文臺那般猛驁進取;便是論起得人心,他也只是占了本鄉本里的便宜,劉豫州那邊也未必就比他弱。”

  “劉豫州如今又是什么局面?”荀彧不由好奇。“他既有武名,又有大義名分,還有陶徐州支持,而依子緒你說,他還能得人…想來應該已經打開局面了吧?”

  “不錯。”杜襲坦然應道。“劉豫州以沛國南部六縣為根基,三千兵而起,如今不過三五月而已,卻已經要克定淮南了…聽人說,九江、廬江當地,士人、豪杰多愿從他,便是咱們這里,因為他是正經的豫州方伯,徐州那里,因為張子布為其幕下總政之人,也都紛紛有人往投,一來固然是覺得淮南偏安可避禍,二來也是想看看這位劉豫州的前途…對了,陳長文和他父親一起,很早便去了汝南避禍,此番也順勢投了劉豫州了,聽說陳公在彼處很受重用,長文也格外得劉豫州看重。”

  “淮南嗎?”荀彧一時感嘆。“不免太遠了…不過依照你的說法,這中原諸侯,真正的英雄也不過就是曹劉二人罷了,對否?”

  “還有劉荊州…”

  “劉景升其人我在洛中多有交往。”荀文若坦然應聲道。“此人平世可為三公名臣,亂世卻只能為一守戶犬,不足以稱英雄!恰如陶徐州剛硬之余,不免垂垂老朽,而袁公路四世三公,卻只是冢中枯骨罷了!”

  杜襲年紀輕輕,驟聞此言,不由恍惚,卻又俯身拜在席上,口稱受教。

  “受教什么?”荀彧復又微微笑道。“曹劉二人雖有英雄之氣,此時卻未免受困于形勢,一個被夾在陳國、梁國,一個困于九江、廬江…而讓這二人受困的,不是袁術、劉表、陶謙,卻正是他們的義兄,握有汝南、潁川,還在攻打南陽的江東猛虎孫文臺…除非孫堅自敗,否則便是個死局。”

  “孫文臺焉能自敗?”杜襲一時搖頭。“亂世當中,這些武夫仗著殺人的本事一躍而起又一朝傾覆的故事固然多,但如這只江東猛虎一般善于自省,及時轉彎的人卻又少之又少…我等雖不愿出仕于他,但也不得不承認,在他治下,總是能安穩過日子的,亂世當中,夫復何求?”

  荀彧面色平靜,微微頷首不止。

  話說,荀彧不愧是如今這個時代天下最頂尖的智者,其人雖然剛剛返回中原不久,只是聽同鄉說起了這數月的中原局勢,便已經猜到劉備和曹操被孫堅給困死在了邊角之處。

  曹操自然不必說,他本就是三個雞蛋上跳舞,地盤被公孫珣、袁紹、孫堅給團團圍住,而同一時刻的劉備,在廬江即將入手的狀態下,也陷入到了即將到來的戰略困境中——敵人是袁術,一切的政治大義和盟約大義都來自于圍毆袁公路,然后此時通往袁術地盤的道路卻被孫堅和劉表遮蔽的干干凈凈。

  而且,劉備也不是沒有麻煩,譬如隨著最近汝南、南陽戰火燃起,投奔他的淮北人越來越多,其人麾下卻也立即分為了淮南派和淮北派,而且相互齟齬不斷…這些事情,固然讓人頭痛,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北來的幽州人、豫州人、徐州人天然侵占了淮南兩郡本土人士的利益,偏偏后者作為討袁戰爭中的戰敗者與被征服者,又只能居于這些人之下,如何能心甘?

  實際上,這種地域爭端,在這個年頭,在天下大亂的時代,向來是各個政治集團最嚴重的內部問題——公孫珣那里三輔人罵北地人是狗帽黨;袁紹那里更是明擺著按照地域劃分派系;益州那里東州士和益州本地人公然開戰;交州那里,本土的士燮和外來的朱氏家族各據一半,儼然是要軍事對決;徐州那里,陶謙對丹陽兵的放縱引起了本地人嚴重反彈;孫堅那里,當地士人沒一個看得起他的…

  實際上真要是細細算來,此時天下諸侯,似乎也就是一個曹孟德各種上下一體,各種團結一心,但誰讓他的地盤就是老家一圈呢?

  至于說劉備,劉玄德又不是神仙,如何能避開這種事情?又或者干脆恰恰相反,其人身為豫州刺史,卻因為徐州的支持占據著揚州最富庶的兩個郡,總是有些尷尬的。而且,他治政經驗根本就是零,政務上只能依仗張昭、陳紀(陳群父親)、袁渙這些北來之人…所以,這個問題對劉備而言反而格外嚴肅。

  “益德要告假?!”

  這日晚間,劉玄德從芍陂這個淮南的民屯點回到他暫時居住的壽春,已然是滿身疲憊,剛剛脫了靴子泡了泡腳,卻不料迎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然后一時苦笑。“兩郡戰事多已平靜,汝南也盡入文臺兄之手,些許匪亂,倒不如子揚、幼平這些本地人處置的快些…他本就無事,何談告假?”

  匯報了這個消息的簡雍不顧禮儀,直接轉身坐到了劉備榻上,然后仰頭躺倒:“正是因為知道淮南短期內并無戰事,益德方才告假的。”

  劉備一時沉默,似乎又變成了平日里那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劉豫州,而半晌之后,其人方才盯著腳下裝滿熱水的木桶開口詢問:“聽憲和這意思,莫非益德已經走了嗎?”

  “然也。”簡雍從榻上坐起身來,盤腿嘆道。“他大概不想讓你為難,而且他讓我轉告玄德你,只說他一定再會回來的…”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劉備忽然抓起一塊干布匆匆擦了擦腳,但剛擦了兩下,卻又有些喪氣的將干布扔到了地上,雙腳也重新沒入水中。“益德這個人,別看做了多年的官,表面上日漸沉穩有禮,但骨子里還是那個心中無私的燕地游俠…受人恩,拼了命也要償還!與人敵,不顧生死也要將對方挑落于馬下!我兄文琪對他如此恩德,他若是不能償還,一輩子都會耿耿于懷的,前日有北來之人說起袁紹擊破伯圭兄,降服韓馥,河北大戰將起,他在座中問了許久,我就知道他動了心思,卻不料走的這么急!”

  “益德走前與我說起過了一件事。”簡雍從容應道。“他說之前討董事起,他在清河,本以為會同時收到玄德你與衛將軍的召喚,還想著屆時該如何為難,卻不料他在清河枯坐許久,衛將軍始終沒有信來,而你也是許久之后方才發信…”

  劉備低頭嗤笑一聲。

  “他說他當時沒想明白,但走到虎牢關前卻是忽然醒悟——原來衛將軍也好,玄德你也好,都知道他張益德是個什么樣的人。衛將軍心里明白,他張益德早年便以兄事你劉玄德,而既然你劉玄德自立而起,便終不會棄你的,所以干脆就不召喚他去了,省的他張益德到時候再為難;而你劉玄德心里也明白,若是他不償了衛將軍的大恩,也終不會放下的,所以一開始你也沒有寫信邀請,讓他為難,而是等衛將軍都西征到了河東,這才請他共襄大事…但是,你們兩個都如此體貼,他反而心中愈發難安!”

  聽到這里,劉備心中陡然想起了當日在偃師城外,張飛主動上前與徐榮搭話的事情…現在想來,張飛必然是因為徐榮與他處境相似,心中明白對方所想,這才上前催促的。

  一念至此,劉備語中也顯得有些苦澀:“憲和想岔了,我剛剛如此失態,非是不舍,也不是怕他事了而不回,而是真心有些憂慮他的安危…河北那邊將起的,乃是戰線數千里,雙方數十萬大軍的混戰,幽州突騎,冀州大戟,三輔長矛,青州勁弩,勇將如云,智士如織,更兼亂戰之中,刀矢無情,他一個人便是有萬夫不當之勇,又怎么能一定保證自己的安全呢?你莫要與我說,他不是單騎而走的!”

  “然也,益德一人一矛,單騎北走。”簡雍幽幽答道。“而且玄德,何止是你,我也曉得他此去多么危險…但我簡雍卻實在是不能阻止,也不愿阻止!”

  “為何?”劉備終于作色回頭追問。

  “因為何止益德骨子里還是那個燕地游俠,我簡雍難道就不是嗎?”簡雍坐直身子,正色反問。“而且你劉豫州,難道就不是嗎?劉玄德,不要裝了,你和我與益德一樣,這輩子都只是昔日涿郡鄉中一游俠,烙入骨子里了,改不掉的!獸人大恩,豈能不償?!”

  劉備怔了片刻,然后啞然失笑,卻又失神難言…這一日,乃是建安元年,七月初三。

  時間向后不過五日,建安元年,也就是公元191年七月初八日,就在荀彧在家修葺舊舍、張飛剛剛渡過淮河的時候,在鄴城稍作休整的袁紹,也已經成功接手了魏郡府庫,然后又親自拜謁,大禮延請了沮授等本地人才,或授以軍權,或許以要職,也算稍微安撫了本地人心。

  隨即,其人立即聽從了一眾謀士的建議,即刻扔下所有瑣事,正式以車騎將軍為名,以陳琳代筆向天下發出檄文,號召天下人討伐挾持天子、驅除公卿的竊國之賊衛將軍公孫珣!

  而檄文發出第二日,在確保能夠接上秋糧入庫以后,袁本初更是親提八萬之眾,號稱十萬,更兼無數將軍、謀士,直趨邯鄲城下,試圖搶在公孫珣主力到達之前,一舉攻破這座和鄴城遙遙相對的千年古都。

  這個時候,邯鄲城內外,公孫珣一方,共有一萬三千兵馬,四五萬百姓,城中兩位兩千石,乃是趙相審配、振武將軍關羽。至于剛剛加冠的郭嘉、盜馬賊出身的潘璋,甚至都沒有兗州名士邊讓的學生楊俊出名,而楊俊也不過是個縣丞轉任的振武將軍主簿而已,同樣無人在意。

  一時間,局部戰場上,強弱分明。

  ————我是強弱分明的分割線————

“時張飛在壽春,屬備,聞袁紹將與公孫珣戰于河北,思歸報恩,乃告假于劉備,備許之,即單騎北走。陳群在側,為幕府,諫曰:‘飛,萬人敵也,今北走歸衛將軍,必得用也,恐不得還。’備哂對曰:‘益德者,燕人也,燕人如燕鳥,今日何北走,明日何南回!’群慚而退。”——《漢末英雄志》.王粲  昨晚上睡呲了…覺得請了假,可以瞇一會,結果十一點多才醒,夜里碼的字…當然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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