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瓚的夜間突襲有三個倚仗。
一個是黃河故瀆…這條看起來波光粼粼,極為寬闊的大河,其實不足以阻斷大軍。
畢竟,作為一條季節性河流,這條河此時剛剛來水,水量并不足,只是因為河床較寬,看起來嚇人而已。而且此時河底也沒有多少淤泥的,甚至作為平原、清河兩地交界,很多地方在冬日里干脆是被當做道路被人踩踏往來的,河床其實非常堅硬。
故此,只要小心一些,找準位置,大股騎兵渡河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這一點,公孫瓚在平原都快一年了,自然清楚,而河對岸的袁紹軍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不過絕大多數兗州來的主力部隊絕對是不知道的,他們只會因為這條河而產生安全感。
另外一個,便是對這些騎兵的信任了…這一點倒是格外容易理解,五千騎兵,多為幽燕子弟,面對著袁紹的部隊渡河奮戰,無論如何是不會輕易動搖離散的。
而最后一條,自然就是這次軍事行動本身的突然性了。
須知道,這件事情之前只有公孫瓚與田楷二人知曉,而且局勢擺在這里,絕大多數人都以為公孫伯圭是要逃跑的,這種情況下選擇扔下黃河防線的步兵,突然對具有絕對優勢兵力進行夜襲,確實做到了出其不意。
不然呢?
袁紹營中智謀之士與出色將領雖多,卻也不是神仙,智謀之士的作用最多在于提醒袁紹要小心防備,不要因為界橋大勝而過于得意忘形,然后協助管理大營,使之井井有條;而名將、勇將的作用在于真正突襲到來時能迅速整備軍營,聚攏兵力,防止潰敗,或者干脆作出反擊。
那種掐指一算,今天晚上幾更時分誰要來劫營的人,要么是騙子,要么是瘋子…有一個算一個,身為一軍主將,就該統統將這些人拉出去砍了。
實際上這個時代能防御劫營的,無外乎是警惕心、軍紀,以及部隊的日常防備水平等無法量化的東西罷了。但也正因為如此,人們才會將防備突襲的成功與失敗,放在一些玄而又玄的東西上面。
所以話反過來說,這種騙子還真的挺多。
“巨業可有所得?”
當日晚間,袁紹主帳外的空地之上,眼看著一名高冠寬衣,面如冠玉,身高八尺之人飄飄然而來,宛如神仙豐姿,正在設宴招待軍中幕僚、將佐,兼論軍務的袁紹不由按捺不住,直接起身相詢。
“天機飄渺,繁星點點,需要徹夜觀測,方能得其一二。”來人喚做崔鐘崔巨業,乃是清河崔氏中的知名人物,尤擅觀星,素來知名,而其人聞言卻是不慌不忙,先是從容一禮,然后方才當眾含笑指天而言。“屬下不過看了半個時辰,便已經頭暈目眩,推算不能,只是從大勢上略有所得而已。”言至此處,不待袁紹再問,其人便主動拱手再禮,然后揚聲說道。“旬日內,不拘早晚,明公必得平原!”
此言一出,席中不少人紛紛稱賀,袁紹也是大喜過望,以至于撫掌大笑,然后復又親自上前,牽著崔巨業的手,引其入席,這才回到座中繼續宴飲。
帳前一時一片歡騰。
然而,一片歡樂之中,有二人卻明顯皺起了眉頭——一個是崔琰,另一個是陳宮。
崔琰蹙眉又有兩個緣故,一個是他出身正經儒家,本身道德水平也沒問題,所以未免對這種恩師鄭玄已經開始著力批判的迷信事物天然不適,唯獨對方是自己族兄,弟不言兄過,所以不好當面跟自己族兄過不去而已。
另一個則要反過來說,正是因為對方是自己族兄,卻還搞這么一套,故身為族弟,崔琰也難免擔憂——像現在這種就著大局勢說句吉祥話自然沒問題,可這要是萬一哪天玩脫了怎么辦?豈不是連累家人族人?
而陳宮蹙眉的緣由就更多了,他這人脾氣天然如此。
不過,崔氏乃是穩定清河的重要手段,崔琰道德士人也好、崔鐘錦繡其外也好,都是要重用的,這點也沒辦法,而且崔鐘終究只是抖了個機靈,活躍了一下氣氛,并沒有什么明顯的可指摘之處。故此,陳宮此時的心思,倒多是擔憂袁紹的狀態——對方此番入清河,左壓右勝,不免得意忘形,此時更是親近這種華而不實之人,未免讓人心憂。
一念至此,坐在左手第一位的陳宮忽然開口,對著一副神仙姿態的崔鐘正色開口問道:“巨業兄,我記得你之前第一次來見明公時曾有言,星河無窮,包羅萬象,且對應地上大勢小人,無一不顯…對否?”
崔鐘見是陳宮,自然不敢怠慢,而且心里也大概明白陳公臺對他有些膩歪,所以趕緊肅容相對,兼有解釋之意:“公臺所言極是,也正是因為如此,星象才會晦澀難名。如朝中太史官,世代觀星,且坐擁黃閣、東臺典籍無數,不知道多少故事舊圖可以映照,卻也只能得模糊預兆…你讓他們說,他們也只能說東方有兵事,西方將流血,大家一番猜測,糊里糊涂,但真正事情出現后才恍然大悟。而這時候,就需要公臺這樣的智者從中取其可用之道而誡明主為之了。”
“是啊!”此言一出,上首的袁紹也跟著一時恍惚起來。“其實何止是星象,便是最簡單的望氣也極為玄妙。譬如當日靈帝尚在時,洛中有人望氣后傳言,洛陽將有兵災、宮中將會流血,當時天下人都以為是何大將軍誅宦一事,甚至有才智之士以為是何大將軍故意使人言,以求兵權,后來我誅宦以后,更是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已經應了當日說法再無波折…然而時事易轉,幾次三番至此,天下人才終于醒悟,此語竟然是指董卓亂政之災!”
座中諸人,或知此事或不知此事,此事聞言,或多或少有些驚疑。
不過,陳公臺卻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而且他本來就是想勸誡一二,此時見到袁紹如此偏信玄道反而心中倔氣更勝,于是干脆起身揚聲而對:“明公此言大謬,崔巨業出身名門,所學所傳皆是正途,焉能讓那些玩弄話術之人與之相提并論?巨業兄,請你直言,星象所顯,河北是歸于袁氏還是公孫氏?若你明知此事而不言,豈非欺人;若你連此等大局都不知,那你的星象之學到底有何用?”
崔巨業面色不變,心中卻已經叫苦…話說,他是真不想得罪陳宮這種人,而偏偏周圍那些真正有權有力的智謀之士,有一個算一個,全都一副看戲模樣,就連自己族弟崔琰也只是低頭飲酒,不愿意插入這樣的麻煩爭端。
至于說袁本初和那些領兵武將們,倒是格外干脆,他們此時已經有了些許期待,那就是真想讓這位崔巨業給透露一句天機,袁氏和公孫氏哪個更有前途?
不過問題在于,袁紹坐在上面,大家又都是主公、明公、將軍的亂喊,還能指望有第二個答案嗎?
“不瞞公臺與諸君。”果然,無奈之下,崔巨業只能硬著頭皮站起身來,指著星空給出了一個理所當然的答案。“星象雖亂,但在下數月前曾親眼見大星北移過銀河,可見河北大勢當在南來之人!故此,車騎將軍引兵北渡后,傳來召令,在下便不再疑慮,專程前來相助…換言之,這河北大勢正應在袁車騎北渡黃河之上!”
這一番話,前半句是說給陳宮聽的,后半句儼然是說給袁紹聽得。
然而,陳宮哪里是這么好糊弄的,對方話音剛落,他便放下剛才趁隙端起的酒杯,繼續揚聲逼迫:“若早在數月前君便已經知曉河北大勢在袁車騎,那敢問巨業兄,為何不去勸服自己族兄崔敏崔府君棄職歸鄉避禍呢?崔府君現為涿郡太守,位置緊要,若有一日咱們車騎將軍一統河北,而崔府君卻又囿于局勢與君臣之義屢做抵抗,豈不是會有不忍言之事?巨業兄身為人弟,卻坐視自己兄長落入歧途,難道不怕被人恥笑嗎?”
此言一出,崔鐘面色難堪至極,根本不能做答,而周圍人也紛紛竊竊失笑,便是崔琰都連累著被人指指點點起來。
話說,清河崔氏這一輩最出色的三個人,年紀最長的崔敏為涿郡太守,儼然是要跟著公孫珣混下去了,而在清河本地的崔鐘,去青州求學的崔琰,卻選擇了袁紹…這倒不一定是分頭下注了,而像是更加保守的隨波逐流。
平心而論,亂世之中,這種事情倒并不是什么值得嘲諷的東西,但誰讓崔鐘剛剛非得說什么天命、星象呢?這就難免要丟人現眼了。
崔鐘尷尬立在彼處,幾度欲言,但每次想開口卻都見陳宮捻須冷笑相對,也是幾度又重新閉口。而其人尷尬欲死之時,倒是崔琰終于看不下去,無奈起身避席,主動朝陳宮躬身行禮告饒:“亂世之中,區區一人,宛若飄萍,存身立志,安撫一方,各有所遇…這種時候又何必期待什么大勢呢?”
崔琰如何姿態,倒是讓陳宮有些不好意思了,而且崔鐘也出了個大丑,所以其人也是微微拱手,便準備重新入席,就此作罷。
但就在此時,坐在上面的袁紹卻不禁心中有氣,然后稍微回護了崔鐘幾句。
“公臺何必咄咄逼人?”首席之上,袁本初放下手中酒樽,一聲嘆氣,儼然已經帶了幾分酒意加幾分不滿。“我何嘗不知道所謂公孫氏與袁氏相爭,其實只在衛將軍與我,公孫瓚這兩郡得失并不足以定河北大局?然而,衛將軍苦心經營河北十年,一起兵便有北面十郡之力,現在更是坐擁四州二十郡!而我自去年起才開始用心于地方,如今卻也據有青、兗二州十四郡,若能再破公孫瓚壓服韓馥,便也可隱約有二十郡之地,且戶口、財帛還要更勝于幽州邊鄙窮郡…一年便追上公孫文琪十年之功,難道還不能稱得上有幾分天命嗎?”
陳宮原本已經準備放過崔鐘了,聞得此言,反覺的怒從胸起,當即作色抗辯:“明公天下仲姓,五代三公,百年經營,竟被衛將軍十年追平…若是以此來論天命,天命到底在誰手?!至于崔巨業此人,明公取清河,用崔氏子弟為將安撫地方理所當然,可要是信了他的這些妖言,遲早會自取其禍!”
此言一出,席中登時鴉雀無聲,眾人或坐或立,皆失驚愕難語…畢竟,這番話與其說是嘲諷崔鐘,倒不如說是公開貶低袁紹和袁氏了。
當然,半晌之后,陳宮回過勁來,自覺失態之余自然是趕緊主動避席謝罪:“屬下酒后失言,望明公恕罪。”
袁紹冷哼一聲,原想就坡下驢,但其人想到剛剛陳宮所言的那些話,反而越想越羞,越想越憤,最后居然干脆掩面而走了。
主人退場,崔巨業同樣羞憤無語,所以同樣掩面倉促而逃,陳宮趴在那里行禮,卻遇此情形,自然覺得沒趣,便也只好起身拂袖而走…剩下眾人,一時尷尬難名,最后是在逢紀的主持下,方才各自散去回營。
話說,袁紹回到自己帳中,心中多少還是難以平靜,但稍待之后,卻有一人直接掀開帳幕追了進來,卻是之前一直看戲的許攸許子遠。
而這,其實讓袁本初稍顯疑惑。
“子遠非是那種知道安撫人心之人。”燭火之下,脫了鞋子,盤腿坐在榻上的袁紹蹙眉相對。“此時追來,可是有什么言語嗎?”
“本初說的哪里話?”許攸聞聲捻須嗤笑,然后自顧自的在榻上坐下。“我如何便不能知道安撫人心呢?和陳公臺相比,我南陽許攸難道不是堪稱溫柔體貼嗎?”
袁紹勉強干笑:“公臺性格剛直,但智謀深遠、才干卓絕,更兼…”
“更兼二張、劉公山、鮑允誠等人事后,兗州人心不安,而陳公臺乃是兗州人心所系,就更不能輕易斷絕了。”許攸坐在那里自顧自接口道。“而崔巨業這種人也是你袁車騎將來維系冀州的倚仗,兩方不顧體統,當眾惹出這種事情,著實讓人難堪。”
“子遠果然比公臺更善安撫人心…不過子遠如此通透,想來也是知道我的為難!”袁紹愈發苦笑,卻又漸漸笑不出來,只能無奈嚴肅起來。“界橋那里明明是韓文杰偷襲我,可所有人都說是我袁紹恃強凌弱,是我負他韓文杰在先,然后人人都說二張、劉岱的事情在前,就不要再造殺孽了。所以,我雖然打贏了仗,卻不能一卷而下鄴城,反而只能派我外甥還有仲治他們那些潁川舊人去好聲好氣的勸韓文杰…子遠你說,天下哪有這個道理,明明一戰而勝,明明我的兗州精銳就在界橋,明明冀州其余可戰兵馬全在此處,明明其人已經沒了半分抵抗之力,卻還要如此費心費力。”
“幸虧那些潁川人和那些兗州精銳不在這里,”許攸也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否則今晚就更熱鬧了!”
袁紹雙手扶著床榻一時搖頭:“子遠,我已經知道你要說什么了…你是想趁機告訴我,說我行事太急,以至于麾下眾人派系分明,對不對?兗州的、青州的、潁川的、南陽的,過些日子擊敗公孫瓚,壓服韓馥后,冀州為戰場,今日弱勢的冀州人也要起來,到時候就更難了。”
“恰恰相反。”許攸一聲長嘆。“我今日真的是來寬慰你的,而且我想告訴本初…你不用擔心這些人會因為內斗而如何,因為但凡你在一日,這些人或許會相互爭斗不休,但絕不會因此有背離之意,更不會耽誤你與公孫文琪的決戰。”
“這又是什么胡話?”袁紹干脆從榻上赤足站起身來。“自古以來沒有聽說誰內部分崩離析還能爭奪天下的…這就好像大河向前,只能匯集支流,才能東行入海,哪里有分流還能通暢的說法?”
“說胡話的不是袁車騎你嗎?”坐在榻上不動的許攸不以為然。“你見過分流的大河嗎?既然已經合流,哪里又會分流?”
袁紹光腳踩在地上,一時怔住。
“上善若水任方圓。”許子遠繼續娓娓道來,并難得正色。“一旦合流想要分開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而且你以為彼輩能匯集到你這條大河里是因為他們想匯嗎?只是因為他們天生屬你這條大河,走不脫而已。這個道理,就好像大河各有水系一般,地理水文擺在那里,各有所屬,強行改道并不能動搖水文根基。而公孫文琪先發制人,《求賢令》只求來小貓小犬三五只,卻已經表明了心意;河東坐談,只殺了一個王匡,卻也定下了殘民者死的律條;非只如此,其元勛與軍中大將多出身寒微之人,昌平屯田講學數載,卻也攢了數百官吏,鋪陳到了鄉里之中…那我問你,如此情境,世族、豪門欲求進取,是要來投你呢還是投衛將軍?你與他,看似都是長河不斷,卻宛如大河、長江一般,絕難相通的。”
袁紹心中漸漸恍然,卻還是有些疑慮:“子遠如此說來,倒是別有一番道理…只是子遠,屬下亂成這個樣子,總是不好的吧?而且今日你我交心,我也與你直言好了——若是讓這些人肆無忌憚起來,那將來我又何以自處?”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許攸復又攤手而笑。“本初你剛剛也說了,公孫文琪十年經營,早已經摸清了自己與北地的脈絡,然后順勢而下,天然成河。而你呢,倒像是這黃河故瀆一般,水系駁雜,泥沙俱下,以至于常常漫堤生災…但水再混、災再多,攔得住滾滾大河入海嗎?大不了,等將來大勢已成,再學王景重鑄金堤、重整河道便是…如今的關鍵,只是要搶在公孫文琪之前,率先聚水入海,以成大局而已。些許駁雜之事,都是可以忍一忍的。”
“子遠這個道理我今日又受教了。”袁紹怔了半晌,終于是重重點頭。“譬如光武成事后再度田,高祖定鼎后再削諸侯…不都是一回事嗎?”
“僅此而已嗎?”許攸捻須冷笑。
“怎么會僅此而已呢?”袁紹當即醒悟,復又跟著笑了起來。“日后度田,今日便要多多賞田;日后削弱諸侯,今日便要狠狠分權…而子遠的意思我也已經明白了…唯獨財貨我是不好意思收回來的,所以此時多多與你賞賜便可!”
許攸笑而不語。
話說,君臣二人閑話一番,倒是讓袁紹心中豁然開朗——公孫珣重民且自握強權,那么不愿意忍受這種格局的人自然就匯集到了他袁紹身邊,而他只要放權放利給這些在公孫珣處得不到足夠好處的人,便自然能夠團結起來這些人…其實這年頭,強說什么世族豪強有什么階級覺悟是胡扯,但是基本的道理擺在那里,歷史規律、階級特色也擺在那里,智者窺的其中一二,稍作解讀,卻是理所當然。
所謂雖不中亦不遠矣!
于是乎,二人說的入巷,一直談到三更時分,袁紹方才兀自熄燈躺下,而許攸受了數十鎰黃金賞賜,也是得意而歸。與此同時,便是心中郁悶的崔巨業、陳公臺,也在輾轉反側后,分別在左營與中軍處各自臥榻休息。
然而,就在袁氏君臣各懷心思入夢后不久,三更剛過,喊殺聲卻忽然隨著火光并起——原來,渡河之后的公孫瓚終于重整全軍,做好準備,并一鳴驚人!
袁軍連營七八里,足有兵馬三四萬,看起來跟剛剛渡河時差不多,但其實內里早已不同——一開始跟過來的兗州精銳,如于禁、李進、文丑,尚屯兵界橋,以作軍事威嚇;而新來的萬把人,卻干脆是清河本地臨時征募的,俱是新卒。
故此,甫一遭遇夜襲,全軍各處卻是反應不一,有的營盤立即燈火通明、防備嚴正;而有的營盤卻亂做一堆,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而公孫瓚立在一處緩坡之上,眼看著袁軍各營在前鋒四處放火后表現如此參差不齊,一邊喜上眉梢,一邊復又趕緊尋找戰機。
你還別說,其人很快便發現了一個極為明顯的突破口。
“吹角聚兵!”公孫伯圭試試盯著一處紛亂不止營盤,當機立斷。“全軍隨我直趨左營!”
言迄,這位始終未露崢嶸的‘衛將軍族兄’,卻是親持一條雙頭鋼槊,親自引著五千幽燕子弟騎士,直撲‘觀星象而知河北大勢’的崔巨業大營去了。
另一邊,崔鐘慌亂起身,眼見著營中受襲,先是慌亂不知所措,隨即,其人得到中軍大營傳來的命令,說是要各軍主將各自嚴守本陣,卻居然只能讓周邊軍官下令,自己兀自躲在帳中。然而,他的左營中多是新募入軍的清河子弟,從官到兵哪里經過這個陣勢?故此,崔巨業在自己帳中等了許久,非但沒有等到外面漸漸安穩,反而等來新的軍報,說是著火的營寨外墻居然被白馬騎兵倒拽拖倒,然后渤海太守公孫瓚親自率數不清的北地突騎殺入他的左營來了。
“快去中軍求援兵!”呆了片刻,崔巨業方才坐在床榻上瑟瑟下令。
然而,傳令兵剛走,一個火把便遙遙被擲了過來,正落在崔鐘所居大帳之側,然后立即火起。
“崔鐘,字巨業,河北清河人也,極善觀星術,兼通道法。漢末嘗從軍袁紹,為中郎將,與公孫瓚隔大河舊瀆峙久。一夜,宴飲大醉。座中陳宮詰曰:‘君術高明,今黃河舊瀆在前,阻隔大軍,可當路否?’鐘醉,乃俯身告曰:‘畫水隔流易事也,然少年從仙人學術,仙人曾誡,若行此術,當有大厄。’宮怒,以欺世盜名斥之,紹亦迫。鐘無奈,遂以手中白羽扇畫江水,橫流,自曰成陸路,左右皆笑,不以為意。逢公孫瓚夜襲將渡河,河水深不可過,忽見一白羽扇西來,畫斷河水,瓚軍以神助,驚喜過瀆。及深夜至紹營,逢鐘大醉,斬而殺之。”——《搜神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