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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生有新舊

  漢初平元年,天下大亂。

  年初的時候,近四十路諸侯討董,尤其是其中擁兵十余萬的關東聯軍上來便在河內、陳留、南陽三面夾攻洛陽,以至于天下人一度以為撥亂反正就在眼前。

  但是,董卓該殺人殺人,該遷都遷都,而且殺人與遷都的同時硬生生的三面開花,把關東諸侯全部吊起來打了一遍…王匡、孫堅一南一北全軍覆沒;正面張邈、張超狼狽而逃,緊隨其后的曹操、劉備更是只能從頭再來;便是盟主袁紹,也一度被打的肝膽俱喪,何談他人?

  于是乎,隨著遷都完成,眼見著討董無望,到了夏季的時候,關東聯軍內部齟齬自起,乃至于徐楊聯盟也開始分崩離析起來。

  最先動手的是南陽的袁術。

  這廝眼見著討董無望,雖然心思動的比自己哥哥晚,可行動起來卻堪稱疾速。

  話說當日袁公路斷了孫堅軍糧之后,逼得孫文臺來魯陽找他效忠…而其人一面答應下來,并殺近侍以安孫堅之心;一面卻又主動出擊,往西去接受李傕退往弘農后的地盤,往南去要求劉表如何如何,往東去要求陳王劉寵如何如何,往東南,甚至手都伸到了揚州。

  且不提南面劉表如何裝死,陳王劉寵如何憤怒,但你還別說,往西和往東南方向的擴展是非常有效的…因為這些地方,那些太守、國相實在是太坑,經常被他一嚇唬就老老實實認了慫,又送糧食,又送軍械的。

  所以一時間,袁公路勢力大漲,只看所謂地盤,似乎小半個南方都是他的了!甚至其人還曾經公開在南陽置酒高會,說什么‘公孫珣在北,為北地主人,我在南,為南面主人,而南富北貧,以南擊北,不亦可乎’?

  總之,就是類似的瘋話…當然了,袁公路到底姓袁,雖然是瘋話,所以還是嚇到了不少人的。

  然后是徐州。

  話說,徐州雖然富饒,但卻只分為五個郡國,這就使得當地向來有強勢太守和刺史對抗的政治傳統,再加上陶謙這個老頭子的性格格外剛強,所以很快徐州就發生了對立局面。具體來講,乃是北面的兩個郡國,彭城國國相薛禮還有瑯琊相陰德,這兩個人聯手對抗陶謙,理由是陶謙趁著廣陵太守張超兵敗之際,以刺史之名強行吞并廣陵。

  須知道,陰德出身名門,薛禮為人強橫,再加上兩個郡國都在北面,又一東一西夾住了地形狹長的徐州郡治東海,所以,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場不好收拾的局面。

  然而事實證明,陶謙這個野蠻生長的糟老頭子天生更加適應亂世,就在陰、薛二人上躥下跳之際,陶謙只是派出了一個使者向北,直接尋到瑯琊北面泰山盜匪臧霸臧宣高,表其為騎都尉而已。當然,既然成了徐州直屬的騎都尉,那他臧宣高就應該奉命‘進駐’瑯琊,以防御泰山百萬青兗黃巾南下徐州為亂。

  臧霸是個盜匪不假,但卻知名于世,而且祖上也是做低級吏員的豪強大族,早八輩子就想洗白了…如今陶謙給了他官位和地盤,他憑啥不幫忙?

  于是乎,一夜之間,臧宣高自泰山南下,引萬軍突入瑯琊,陶謙又引自己的丹陽兵自東海北上,二者夾擊之下,又有刺史大義所在,故此幾乎是兵不血刃便奪取了瑯琊,然后臧霸屯駐瑯琊,以防御北面盜匪。

  至于陰德,陶謙是準備宰了對方的,但是好在臧霸是個講道理的,給他求了情,讓這廝繼續在郡寺中做了個空頭太守。

  而等陶謙一舉三得,既平了瑯琊,又得到了臧霸這支強軍,還完成了對北面泰山地區的防御構筑,回身引兵準備找薛禮算賬的時候,卻不成想,薛國相早好幾天就直接帶著三千兵狼狽往東南方向的州界逃走了。

  據說,盛夏時節,其人逃出徐州一路向南,先是穿過豫州所屬的沛國,然后又渡過淮河來到揚州,最后居然一直跑到長江邊上才停下了逃亡的腳步。到了此地,其人復又頂著一個空頭國相的名義,引著數千兵在揚州和徐州廣陵郡的交界處打起了游擊,宛如盜匪!

  其實仔細想想,這一番亂局下來,除了陶謙威壓了整個徐州以外,無外乎是薛禮跟臧霸換了個身份而已,所謂正牌國相淪為州界上的盜匪,而州界上的盜匪搖身變成騎都尉…只能說亂世之中,徐州格外歲月靜好了。

  當然,跟陶謙這個老頭子在徐州的小打小鬧不同,天下楷模袁本初在兗州的動靜,那才叫驚天動地。

  其人既然下定決心要與公孫珣一決雌雄,便忽然發動,先是在虎牢關下以敗軍之名強行兼并了張邈、張超的部隊(這就是徐州亂局的導火索),然后復又攜大軍逼迫兗州其余三路諸侯,也就是兗州刺史劉岱、濟北相鮑信,以及東郡太守橋瑁,一起往東去攻泰山百萬黃巾…美其名曰救助青州。

  而可笑的時,百萬泰山黃巾面對著已經有了些戰爭經驗的十萬關東聯軍,倉促難敵之下,只能一分為二,一面渡過黃河試圖往平原而走,一面直接東面往青州腹地而去…總之,青州六郡反而因此大亂。

  話說,這一舉動的連鎖反應是很大的!

  其一,東郡太守橋瑁被袁紹以戰事不利,放縱賊軍入青州的名義給當眾處決,而兗州刺史劉岱因為與橋瑁有私仇,所以非但沒有維護自己州中的這位一郡太守,反而加以迫害,故此幾乎是立即失了兗州人心…到此為止,坐擁強軍的袁紹幾乎在實際上吞并了富饒而又人口眾多的兗州。

  其二,臧霸就是這個時候被陶謙引入瑯琊,防御泰山黃巾的。

  其三,青州之前剛剛死了刺史,本土六郡之中除了一個北海相孔融有些威望,似乎能收攏人心外,其余并無什么強人,實際上,即便是孔融也很快在軍事上原形畢露…無奈之下,青州各郡國各自為政,只能分別向周邊強軍求援。

  于是乎,接下來,袁本初放還了自己已經控制地區的部隊回鄉秋收,然后親自都督其余諸侯(韓馥、劉岱、鮑信)的六萬大軍,進入濟南,并迅速掃蕩了近三十萬喪失根據地的二次黃巾,得到了大量人口和兵源。

  而與此同時,得了印綬,被袁紹表為渤海太守的公孫瓚也引兵南下,以騎步兩萬之眾在平原境內大破黃巾軍二十萬,并順勢吞下了人口百萬的青州第一大郡平原…其人一時在河北風頭無二,甚至有傳聞說,公孫瓚得了其弟公孫珣的默許,要南下并吞其余青州五郡,而公孫珣不日將回師親自吃下冀州韓馥所領其余四郡!

  屆時,公孫氏自然全取河北。

  當然,也就在這個時候,衛將軍公孫珣討董功成,臨未央而并吞三輔的消息忽然傳來了…天下人心震動之余,卻也打破了某個傳言。

  最起碼,韓馥是不用擔心公孫珣短時間過來吃掉自己了。

  但是,且不說公孫珣如何獨領風騷,威勢加于海內…現在的問題在于,時局到了這個地步,是得了區區兩郡,卻坐擁兩百萬人口,實力堪比幽州一整州的公孫瓚能停手呢?還是連環計施展到絕妙時機的袁紹能停手呢?又或者是覺得自己實力天下第一的袁公路能停手?

  便是陶謙、劉表、劉焉、韓馥這些人,你讓他們交出地盤,遵從未央宮那邊發來的旨意,他們會聽嗎?

  不要說他們不聽了,即便是這些人中間有人真的想脫身,可那些追隨他們,然后因為中樞崩潰而獲得了本土政治權力的州郡士人、豪強,恐怕也不會讓他們聽的。

  天下割據之勢,從表象到內里,都已經完全不可逆的形成了!

  而在未央宮前聲稱要鞭笞天下的衛將軍,想要真正威加海內,就只能拿出刀子來,一個個的去跟這些人講道理。而偏偏所有人又都明白,公孫珣貼身的刀把子,苦戰了一年,刺穿了幾千里路,磨損的太嚴重,短時間內是沒法拿出來跟他們講道理的。

  而且,關中那邊一團亂麻,也不是輕易可以安穩下來的。

  于是乎,在天下諸侯稍微頓挫之后,卻又紛紛低頭,自行其是去了,甚至有人為此專門加快了步伐,準備趁著公孫珣在陜西的空檔,奪取足夠的戰略優勢。

  “既然已經接收完畢,那部隊的賞賜應該沒有問題吧?”七月中旬,距離未央宮一會不過三日,長安城中,原來的太師府邸,現在的衛將軍府邸,寬闊的大堂之上,公孫珣便已經開始與某些人討論著某些不可避免的問題了。“后勤糧草又如何?”

  “都沒有問題。”立在堂中的王修當即應聲。“按照志才移交過來的郿塢繳獲,還有三輔各地府庫本來的庫存,這些全都綽綽有余。尤其是郿塢那邊的金銀珠寶,數字簡直匪夷所思…但除此之外,有件事情還要格外與君侯說一說。”

  “講來。”公孫珣望著身前堆積如山的文案,不由微微蹙眉。

  “之前洛陽城中的宮殿內外,還有皇家陵寢內外,俱有銅人銅馬,也被運到了長安,而且已經被熔鑄成錠,等我們接手杜陵的工場后,發現其中部分已經做成了銅錢…”

  “這有什么?”坐在案后太尉椅上的公孫珣莫名其妙。“事已至此,難道要重新鑄造成銅人,拉到洛陽立起來?不如鑄錢了事。”

  “君侯請看。”王修一聲嘆氣,卻是從袖中一個口袋里抓出一把錢來,然后親自放到了公孫珣案上。

  公孫珣只瞥了一眼便當即無語,復又揮手手下令,讓身邊的張既、賈逵等人把錢分給堂中座上相候的其他重臣去看…原來,這把錢幣又小又空,又癟又輕,邊緣上連個印制的字跡都沒有,拿這種錢當一文正經五銖錢發出去,或者用這個當一文錢來買東西,怕是還不如明搶來得好。

  而果然,座中諸人也是紛紛咋舌,然后立即諫言停鑄此錢。

  “這不是停鑄的問題。”公孫珣好歹是被自家老娘帶大的,又在安利號里熏陶,什么金融秩序還是懂一點點的,于是當即搖頭。“便是已經鑄造的錢,也要換成舊模立即重新熔鑄…可有使用出去的?”

  “有一些,但不多。”王修無奈答道。“主要是一些關西軍將領,之前在長安城內用來強購產業的…”

  “這件事不能不管。”公孫珣實在是無奈,而其人本想讓王叔治去做,卻又擔心對方太累,便只能隨手指一人來。“張既…你本是三輔人,又就在地方官府,此事你來做,與你一曲軍士,先去監督小錢銷熔,再拿新鑄的足量錢去城中盡量收回。”

  張德容當即應聲,然后自奉命而出,而王修目送對方出門,卻依舊立在堂中不動。

  “叔治,有話就說。”公孫珣見狀更是無奈苦笑。“辛苦了…”

  “君侯。”王修拱手一禮,認真回復道。“不止是我辛苦…士卒們,尤其是幽州各郡抽調的精銳士卒,也都很辛苦。據我所知,他們并不擔憂君侯會少了他們的賞賜,也不擔憂有功的人不會得到晉升,只是分外思鄉,所以這幾日從戰兵到輔兵,經常有人詢問我,何時能回家?”

  公孫珣立即嚴肅了起來,座中諸人也都紛紛正色,因為這個問題牽扯到了公孫珣和他這個軍政集團的整體大局方略,而偏偏又格外敏感。

  部隊苦戰一年,疲敝至極,所謂強弩之末,難穿魯縞,所以于情于理都該允許他們返鄉,并在鄉中休整…不然,且不說軍心動蕩,便是強留在此處,部隊戰斗力也會大打折扣的。

  真以為數萬大軍都是木偶嗎?

  那是一個個活人,有父母、有朋友、會思考的活人…他們為衛將軍賣了一整年的命,想家,想妻子,沒妻子的也想拿著賞賜回去討個本地的老婆來想!不應該嗎?

  甚至極端一點,這群普遍性吃不慣關西小米的青壯,恐怕還在想老家的面條、饅頭!

  沒錯,這群年輕的士兵更喜歡吃在他們成長時期于幽州漸漸普及的面食…公孫珣討董討到一半,在太原休整的時候,就專門讓人磨了好多面。

  而且,也正是一件件諸如面粉這種可笑的事物,才讓這支軍隊能夠在高粱亭以一當十,在蒲津不顧生死…不讓他們回家,這支部隊真的會喪失戰斗力的。

  “都說項羽和他的部隊是‘楚人沐猴而冠’。”公孫珣沉默了半晌,只能摸著腰中佩刀苦笑感慨。“然而以今日來看,破釜沉舟之后,項羽又如何能違逆江東子弟思鄉之情呢?”

  “將軍!”田豐趕緊肅容起身。“關中不能棄!便是一點相關的念頭都不能有!最難的時候都過去了,這時候千萬不要因為這些事情而動搖。”

  “我知道。”公孫珣微微頷首。“為今之計…一方面要加大賞賜,并告訴幽州籍貫的士卒,年前一定讓他們回家過年,以安撫人心;另一方面,卻要趕緊整備完關中兵馬,從地方衛戍到建立一支宛如咱們幽州軍一樣的野戰精銳,都要加緊。”

  “既如此。”婁圭也跟著起身提及一事。“弘農那邊就不能再拖了,君侯當真不愿意赦免李傕和胡軫二人的話,只能趕緊借勢用兵!不然,義公、素卿、伯進那里如何能大舉整編關西部隊?”

  “說得對。”公孫珣連連搖頭,卻又本能看向了一直無聲無息的賈詡。“我在河東就說的很清楚了…我不在乎因為時勢而對抗或者自立之人,卻不能饒恕居其位卻只能殘其民的人!李傕殺良冒功,胡軫視轄地百姓為豬羊,決不能赦!必須要死!”

  “回稟君侯,若擔憂徒勞損失部隊,可以讓段煨、李蒙二人動手。”賈詡等公孫珣說完,便起身行禮,不疾不徐說出了一番話來。“不過具體而言,要因人而異,段煨好名而求安,可以以安撫駐地百姓的功勞,對其留在長安老母加以表彰;李蒙只是個武夫,畏強而心虛,可以直接遣使斥責他之前不早降的舉動。然后將軍再讓二人一起出兵,先取最弱且居于二者之中的胡軫…胡軫既亡,李傕被堵在武關和宜陽之間,再讓人去招降和離間其人下屬兵馬,告訴他們,君侯要的是李傕和部分軍官的腦袋,從重處置的是那些羌人和其本部兵馬,其余涼州和三輔出身的普通士卒是不會亂殺的,到時候,他們一定會自己將李傕的首級奉上!而屆時,趁著李傕和胡軫的首級奉上,再加上段煨和李蒙的降服,整編關中部隊反而會更容易!”

  “好一個連環計。”公孫珣聽得是心悅誠服。“這樣的話,辛苦文和親自返回潼關,全權處置此事…你本是涼州人,他們也更信你。”

  “固所愿也。”賈詡拱手而答,然后在其余眾人的奇異目光中從容坐了回去。

  “還有什么嗎?”公孫珣說完這些事情,也是愈發疲憊,實際上此時天色已經很昏暗了,賈逵等人已經示意仆婦進來點燈添油了。

  “有一事要與衛將軍匯報!”坐在門邊上的黃門侍郎鐘繇忽然起身。

  “說來。”

  “袁紹上疏,表曹操為豫州刺史。”鐘繇趕緊言道。“算上原本的豫州刺史孔伷,袁術所表的豫州刺史孫堅,這天下已經有三個豫州刺史了…”

  “這是袁本初想要把兗州整個吞下,所以拿曹孟德為身后屏障。”公孫珣嘆氣道。“不過元常你也看到了,三輔千頭萬緒,而我的部隊一時半會是沒法出動的,便是想干涉關東局勢也要等到上一年半載恐怕才行…而且,到時候也只能以河北為先。”

  “屬下知道。”鐘繇立即頷首,復又頂著額頭上的汗珠匆匆而言。“但是我有一策…或許可以分離豫州,讓二袁,乃至于徐州陶謙,各自反目,最起碼讓他們無法結成聯盟以對君侯。”

  堂中一時無人言語,公孫珣也在案下撫著自己手掌思索,倒是一直沒有吭聲的荀攸,仔細打量了自己這位至交好友一眼,然后繼續無聲無息坐在原處不動。

  “說來。”公孫珣眼見著對方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多,還是給了對方一個機會。

  “我聽說,曹操、孫堅、劉備三人之前討董兵敗,在緱氏山相約生死…”鐘繇松了口氣,立即言道。

  “我知道這事。”公孫珣立即頷首。“之前在郿塢前,家母在河東便專門有信來,與我說起此事,還問我緱氏山有沒有桃花,我說彼時桃花必然謝了,倒是有些雜七雜八的山花…你繼續。”

  眾人雖然不明白為什么這種不值一提的消息會引起公孫大娘的注意,并傳到衛將軍耳朵里,但此時也趕緊恢復清明,繼續豎起耳朵聽鐘繇的計策。

  “君侯。”鐘繇繼續認真言道。“曹孟德是袁本初的發小,再加上他的官職、將軍號,皆是袁紹表舉。所以人盡皆知,他能為豫州刺史,一來是因為他是袁紹一方的人,二來是他本人家族在豫州北面沛國勢力強大,三來,是他自己在討董中不計生死換來了一些名望。”

  “不錯,鞭辟入里。”

  “而孫文臺此人,其人的依仗,一來自然是他的驍勇,二來卻是袁術的支持。否則,其人如此輕剽,未必能在…豫州西面的潁川立足。”

  “不錯。”

  “還有一個劉玄德,他也是個有本事的人,此番討董也是讓天下人側目相對…不過更妙的是,他當日是靠徐州陶謙的支持,方能成行,而且,而且與君侯有舊!”鐘繇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而且趕緊低頭。

  無他,等劉玄德三字出來以后,公孫珣便在案后死死盯住了鈡元常。

  不過,堂中安靜了好大一會后,這位衛將軍卻又忽然一聲嗤笑:“說的好!天下英雄,豈獨曹、孫?能與曹孟德、孫文臺相抗,替國家掌握豫州的,我看只有一個劉玄德而已!元常…好計策!好眼光!”

  鐘繇長出了一口氣。

  “孔伷無能。”公孫珣當即繼續言道。“你明日便書白板到尚書臺,遣使罷免孔伷,拜劉玄德為豫州刺史!”

  鐘繇趕緊俯身稱命。

  “好了。”說完此事,公孫珣看著堂中燭火和堂外黑漆漆的天色,復又搖頭道。“關東割據已成,怕是要十余年之力方能盡數蕩平,不要計較一朝一夕。而且如今關中不靖,千頭萬緒都要安定了關中再說…諸君,今日天色已晚就不說關東局勢了,唯獨若還有關中大事,便可以再論一論,而若不是大事,今日諸君也辛苦,不妨先回去休息吧!”

  “回稟君候。”一番面面相覷后,一直立在堂中沒動的王修終于再度開口了。“關中眼前有件大事不得不說,但說了,怕也一時無法…”

  “且講來。”

  “君候,君候之前讓我解散各地民夫,回去準備秋收,這本是德政。”王修幽幽言道。“但有一部分關中征募民夫卻懇求我不要輕易驅趕他們…因為他們散了,也無處可去。”

  公孫珣立即動容——這是繼軍隊思鄉、關東大亂之后,他今日遇到的又一個根本不能靠技巧和法子就能解決的大問題。

  董卓遷都,河南百萬士民來到了關中,路上死了、離散了二三十萬,可剩下的七八十萬人,如今卻全都分散在關中各處——有的人被胡亂安置到之前因為涼州大亂而零落的美陽地區;有的人被安置到霸陵、杜陵、高陵等手工業極為發達的城市。

  但剩下的呢?

  戰事這么急促,戰爭這么殘酷,這些人拖家帶口、背井離鄉,而且還是這么龐大的數字,又怎么可能尋到妥善的安置之處?

  甚至,便是安置到了美陽的人,也是驚惶無措的——秋收要到了,給他們粗暴劃分的空地上卻沒有糧食!

  公孫珣奪取了關中,拿下了三輔之地,壓服了韓遂、馬騰,甚至還在未央宮前肆無忌憚,先‘鞭笞’了一番中樞朝臣,看似一片大好,氣勢無二…卻也千頭萬緒,百廢待興。

  偏偏關東那邊的挑戰者已經開始緊鑼密鼓了。

  “先拿郿塢的糧食救濟,一定要熬過這個冬日。”公孫珣嘆氣道。“剩下的從長計議。”

  “君侯想要擴大幕府,加三公諸曹于將軍府之事呢?”戲志才也是趕緊又問了一件大事。“我看君侯如此繁忙,何妨先行?”

  “這件事情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公孫珣蹙眉道。“要和最近允許往我門下自投的求賢令一起處置…不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件事情確實可以更優先一些,這樣好了,元常、公達久在中樞,志才可以跟他們一起,替我選一些長安朝中的才俊,屆時我自然會親自挑選。”

  “喏。”戲忠也只能趕緊俯首,起身后卻又欲言又止。

  “想說什么?”公孫珣愈發蹙眉。

  “朝中有些人想讓君侯自成大將軍,以安人心…”

  “此事休要再提。”公孫珣幾乎是立即黑了臉。“鬼鬼祟祟,不敢自己來說卻讓蔡伯喈這個老頭來講,還自以為得計?對別人倒也罷了,對你們幾位,我可以直言…其一,我的女兒絕不會嫁個劉宏那種獨夫的兒子!其二,大將軍、驃騎將軍、車騎將軍俱已不在,我為衛將軍便可以名正言順總攬軍政大權,何須加官?!我倒想看看,經前日一事,如今誰還敢在朝中與我爭權?皇甫嵩還是王允,又或是過幾日過來長安的劉虞?!”

  “話雖如此。”堂中唯獨田豐不懼,迎難而上。“將軍可曾想過,此次討董,若你不給自己加官,軍中將佐將來封賞又該如何?”

  “這不是正好嗎?”公孫珣微微蹙眉道。“于下級軍官、士卒而言,我加不加官,都不耽擱他們的升遷、封賞;而于有功大將來論,我不加官,他們豈不是更不好意思主動要官?天下秩序崩壞,軍伍中濫爵濫賞的還少嗎?依我看,反而是董卓在此事上更加嚴謹一些。”

  “有一個人…”田豐緩緩頷首退下后,賈詡忽然開口。“溫侯呂布,官職、爵位,似乎都有些濫了,尤其是如今其人只是一降將。”

  “他連降將都算不上。”公孫珣長呼一口氣道。“但既然說了不追究,為了不動搖人心,就且閑置著吧…當然,唯獨此人目光短淺,偏偏又勇如虓虎,當世無雙,得多加小心,不要讓他被什么人蠱惑去…多謝文和提醒。”

  賈詡俯首稱是。

  “今日事已至此。”公孫珣搖頭嘆道,儼然疲憊至極。“諸位也辛苦至極,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事情得一件件的做。”

  眾人稱謝告辭,而公孫珣復又讓賈逵等人去取些原本太師府中的名貴物件分與這些人,并一路送出去,自然不必多說。

  就這樣,天色徹底黑了下來,這些公孫珣能夠依仗的智謀之士也都紛紛乘車回府…有人明日如賈詡那般明日便要出發去辦事,有人如王修那般還有自己的后勤體系要繼續千頭萬緒的辛苦,還有人如田豐忽然接到了故友相邀,推脫不開,只能硬著頭皮去赴宴…這些全都不提。

  只說荀攸、鐘繇、戲忠得了吩咐,這三個昔日潁川舊友同車而返,復又一起在鐘繇住所內小酌了起來,卻也是說起了今日堂中之事。

  “咱們且不說替君侯尋攬中樞可用人才的事情,”酒過三巡,戲忠放下酒杯,就在榻上盤腿昂然而言,發問不止。“二位今日第一次參與議事,敢問兩位名門名士以為我家將軍幕中這些智謀之士到底如何啊,可配的上二位才德?我家將軍又如何啊,可比得上什么天下楷模之類的人物?”

  話說,鐘繇和荀攸二人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又都是天底下頂尖的聰明人,二人只對視一眼,便如何不明白戲忠這是一朝得勢,宛如公孫珣前日在未央宮前質問公卿一般,要借著酒水散一散心中郁氣呢?

  但明白歸明白,畢竟是老交情了,這二人真不怕他。

  “我與君侯認識的比你還早,如何不知道君侯的神武。”作為戲忠的舉薦人,鐘繇毫不在意,直接開口正色而言。“唯獨這些智謀之士,看起來才智出眾,且肯于任事,但其中有些東西卻已然成了隱患,若是一個處置不好,怕是要出亂子的…”

  “什么隱患?”戲忠果然有些怒氣了。“你鈡元常果然看不起我們這些寒門、偏門之人嗎?”

  “非是此意。”鐘繇正色而答。“我是看今日堂上有座之人…區區七人,居然有三個是潁川人,還都是幾十年的故交,你說,這要是這三人心胸狹窄,以至于私下結黨,排擠他人,那豈不是要壞了君侯大事?”

  戲忠怔了半日,尷尬欲死,只能悶頭喝酒,而荀攸和鐘繇卻是難得失笑。

  笑完之后,戲忠也緩過氣來,剛要賠罪,今日幾乎一字未發的荀攸倒是忽然正色開口了:

  “今日確實是見識了,如賈文和揣摩人心,一擊必中;如王叔治勤懇任事,不畏辛苦;如婁子伯進退有度,不失不漏;再如田元皓剛直不懼,直指畏難…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了不得的人物。當然,還有元常與志才,一個四兩而撥千斤,一個不計得失,舍己為主,也讓我大開眼界。”

  “那君侯如何呢?”戲忠按下酒杯正色相詢。“你荀公達又如何呢?”

  “我荀攸如何,你們還不知道嗎?”荀攸微微笑道。“至于衛將軍其人…未央宮前一見,前日又召我做《求賢令》,我倒是只能想起橋公身前所給的那句話…外剛內韌,鋒利為天下冠!”

  “然后呢?”鐘繇帶著醉意嗤笑問道。“公達莫要在我們面前喬裝…你愿從之嗎?”

  “大勢如此,又受衛將軍禮遇,自然要誠心任事。”荀攸繼續笑道。“但我此時真的還想再瞧一瞧衛將軍的底子…”

  “瞧什么底子?”戲忠冷眼質問。

  “外剛是我見識到了,內韌又如何?”荀攸懇切言道。“董卓強暴殘虐,視百姓為無物,乃至于生靈涂炭,這自然是最令人不齒之輩。而衛將軍雖然沒有直言,可其中以民為本,兼抑制豪強、壓迫世族的意思卻已經很明顯了…”

  酒意之下,鐘繇微微蹙額,戲忠微微瞇眼。

  “這種事情沒什么不可言的。”荀攸微微嘆道。“我族叔荀悅和我一樣少孤,所以我與他相知甚篤,而他的想法便跟衛將軍極似…一曰,豪強兼并土地,以至民生凋敝;二曰,世族連帶為官,門生故吏視舉人為君,此風極壞中樞執政之力;三曰,復仇成風,游俠成群,其實破壞法度,使地方失控;四曰,君與大道相違,則從道不從君…諸位,你們以為,天下智士看到天下崩壞,真的沒有反思與檢討嗎?”

  “多年未曾歸鄉,不想仲豫先生已然成此大道,可以引薦給我家君候,必然受重用!”戲忠當即開口。

  “我這位族叔,固然有成大道之意,但卻書生本性…”荀攸連連搖頭。“而且他厭惡先靈帝,卻未必厭惡十歲而聰明的天子,來到朝中,也只會安心著書,忠心侍奉少年天子的。再說了,他如今在冀州韓馥處,如何能來?”

  “漢家舊恩深入人心嗎?”戲忠一時冷笑。

  “說起來,文若也在韓馥處?”鐘繇忽然開口問道。

  “然也。”荀攸感嘆道。“幸虧他及時回去,帶走了一半人,否則我們荀氏已經滅族了…不管如何,殺李榷一事,我便要感激衛將軍終身的。”

  戲忠與鐘繇也紛紛搖頭。

  “你剛才說觀我家君候內韌?”戲忠剛要自斟,忽然又想起什么。“是不是尚未說完?”

  “然也。”荀攸懇切答道。“我的意思是,衛將軍的志向我是懂得,而如今天下淪落這個局面,我又如何不愿意見他成此事業,讓天下重回秩序?只是,強硬總比軟弱簡單,仁心總比暴虐為難…以他的鋒利,要鞭笞天下的豪強和世族,我并不擔憂,甚至是隱隱有期待的。但以民為本呢?董卓視百姓為無物,所以說遷都便能遷都成功,而他以民為本,卻被關中三輔兩百萬生民牽扯在關中,焦頭爛額…偏偏亂世之中,總有人投機取巧,踐踏百姓以成事業。既如此,他能忍多久?前日,他說靈帝獨夫,但世間以武力壓天下者,哪個不是獨夫?他立在未央宮前,持刀呵斥天下,難道不是獨夫之舉?無人監制,他會不會有一日也會覺得太累,然后棄了自己的志向,一朝輕易視民為無物呢?”

  戲忠欲言又止。

  “我并非是苛全責備。”荀攸幽幽嘆道。“其實相對董卓、靈帝,還有天下諸侯,衛將軍能有此番堅持我已經是感慨難名了,而且也愿意勤懇出力,助他廓清天下。所以,又怎么會學那些沽名釣譽之輩,善加重力于其人呢?唯獨你我三人故交,十載相逢,再加上之前獄中無聊,思索太多…今日這才多說了幾句酒話罷了!”

  “且為衛將軍壽!”鐘繇長嘆舉杯。

  “為衛將軍壽!”荀、戲二人紛紛舉杯。

  就在三名潁川舊人飲酒長嘆之時,也在田豐與王允兩名昔日御史臺故交一起敘舊之時,對此多少心里有些清楚的公孫珣卻根本懶得理會,反而早早一個人吃完飯,然后親自執筆寫信,準備向河東的自家母親尋求幫助了…這倒不是他產生了母親依賴癥,而是論及數十萬人的安置,這位一手開創安利號的女中豪杰可能真的是天底下獨一份的專家。

  當然了,氣憤自家老娘之前專門來信,把剛剛納的側室夫人‘貂蟬’給叫走,以至于身邊無人作伴,然后故意給自家老娘添麻煩的心思,恐怕也是有的…所以,這信一寫,從自己未央宮前呵斥公卿的英姿,到今日關中千頭萬緒的麻煩,再到剛剛結為生死之交便要在豫州大打出手的曹孫劉苦情大戲,他是一件都沒有少。

  寫完之后,開著門的舍外卻已經是暮色極厚,月明星稀了。

  “屋外是誰?”公孫珣收起信封,隨口喚人。

  “君侯!”于夫羅趕緊閃入,恭謹俯首。

  公孫珣瞇眼看了下此人,便直接開口:“按制度,舍外二十人值夜,你是什長不錯,另一個呢?”

  “張什長剛剛去小解,正好不在。”于夫羅趕緊回復。

  “無妨…拿去給田豫,讓他明日一早安排人去河東交與老夫人!”公孫珣不再計較,當即伸手遞信。

  而于夫羅也趕緊接手,小心轉身欲走。

  “對了。”公孫珣忽然想起一事。“韓遂、馬騰還有那群西涼軍頭,還沒把質子名單送來嗎?”

  “回稟君候。”于夫羅再度俯首。“那日你驅除蔡伯喈后親口所言,讓我們告訴所有人,若非大事和被召喚,那無論是故舊還是其他客人,都一律不見…韓馬無召。”

  “是我糊涂了。”公孫珣恍然大悟。“這規矩算了吧…那日我是氣糊涂了…明日求賢令便要張榜,不要因此阻攔了前來自投名剌的人才。”

  “喏。”于夫羅趕緊稱是,然后便要匆匆持信而走,但剛走兩步,卻又似乎想起一事,然后無奈轉身。“君侯。”

  “何事?”正不知是要早點睡覺還是要看書的公孫珣恍然失神。

  “君侯。”于夫羅捧著信,回身匯報道。“你剛剛說棄了前日的規矩?”

  “然也!”

  “其實,就在之前天黑后,大約晚飯后的時間,有一位君侯的故舊前來拜訪…因為君侯有令,我們便沒來匯報,而其人卻不愿離去,只是干脆等在了前堂之下。”

  “看來確實是我故舊了。”公孫珣也是無語。“不然你們何至于不匯報之余也不敢攆他呢?是誰啊?”

  “是蔡伯喈家的女公子。”于夫羅更加為難。“抱著白貓、帶著面紗,還帶著兩個粗壯使女,抬了個大箱子…做主的田司馬專門問過義從中的前輩,大家都說這確實是君侯故交,想來是來為蔡伯喈賠罪的,唯獨君侯生氣,便只好一邊小心看顧,一邊不做匯報。”

  公孫珣愈發無語,卻又無力揮手:“也罷,讓你們為難了…既如此,讓她進來也無妨,反正我已經消氣了。”

  于夫羅趕緊再出去。

  須臾片刻,果然其人復又引著一個抱著大白貓的女子,身后還有一個被兩名粗壯仆婦抬著的箱子來到跟前。

  另一位剛剛歸來的張什長和于夫羅一起會面,卻又當眾在開著門的廊下準備打開箱子檢查,但箱子上面有銅鎖,倒是讓他們無奈起來。

  “俱是孤本,只能讓衛將軍一人看!”戴著面紗的女子見狀竟然有些驚慌,以至于懷中白貓被驚嚇到,一溜煙的躥出來,先行進了公孫珣居舍。

  于夫羅、與那張什長,還有手已經按到箱子上的呼廚泉一起回頭去看自家將軍臉色。

  而公孫珣見狀也是無奈搖頭:“放進來吧…蔡伯喈哪有刺殺我的膽量?昭姬也不至于害我的!”

  眾侍衛得了命令,反而直接抬起沉重的箱子,將其放入舍中,然后退出房舍。

  隨即,戴著面紗的女子手足無措,步入舍中,卻又勉強一禮:“請衛將軍關門,我來為將軍展示賠罪禮物…”

  公孫珣無語至極,卻也沒有阻止對方,只是直接起身去抱了貓,然后來到箱前:“何至于此呢?你父親糊涂罷了,前日我雖氣憤一時,卻也知道他是被人攛掇利用了。”

  “不、不是這樣…”女子勉力言道。“將軍…不管如何,將軍對我家總是有氣的。”

  “昔日口齒伶俐的小丫頭,竟然也畏懼到這份上了嗎?”公孫珣愈發搖頭。“這樣好了,禮物我收下,天色已晚,你回去吧!”

  “請君侯務必…務必親自開箱。”女子繼續懇切請求道。“如此,我才許走。”

  公孫珣無奈搖頭,一手抱著大白貓讓開位置,一手示意對方開箱。而其人也趕緊掏出囊中鑰匙,顫抖準備開鎖…卻又一時失手,擰斷了鑰匙。

  漢代的金屬鎖已經是簧片結構的了,這么一整,公孫珣一邊無奈一邊也是生疑,便一手抱著白貓一手從案上取下自己的斷刃,然后在女子的驚慌之下一刀劈開銅鎖,然后用刀刃挑起了狹長木箱的蓋子,并旋即怔住。

  白貓自公孫珣懷中一躍而出,竄入箱中,而公孫珣卻是張目結舌之余目不轉睛。

  “何至于此?”許久,公孫珣方才回過神來。“我著實未罪你父至于此…”

  “或許如此,然衛將軍持刃而言,誰敢不懼?”箱中一名不著寸縷的年輕女子,懷抱白貓,然后面色緋紅,繼續臥在那里言道。“且我父糊涂至此,可一可二復可三嗎?”

  “但也依舊不至于此。”公孫珣低頭言道。“早十余年前初見,我心里就明白他是個糊涂蛋…”

  “早數年相別,我也就明白衛將軍是個聰明人了。”箱中女子面色緋紅,輕聲相對。“所以至于此。”

  “出去!”公孫珣忽然扭頭對身側帶著面紗的女子肅容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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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將軍既討董成,白馬入長安,往未央宮謁天子,時天子十歲。既出,蔡邕以故舊往曰:‘天子何如也?’對曰:‘天子聰明。’邕乃起身拜:‘今君侯引十萬眾渡渭水,長安人心不安,而天子十歲而聰明,君侯女年正嘉爾,何妨許以為后,以安天下人心?’衛將軍勃然對曰:‘君自有女,何不嫁之?’乃逐。既歸,邕惶恐無度,遂獻己女至衛將軍處,即為蔡夫人者也。”——《三輔決錄》.趙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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