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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河南塞北三千里

  就在劉玄德以一種決然而然的姿態接受了曹操邀請之時,同一時刻,從幽州刺史部得到了程普轉任漁陽都尉這個訊號的公孫珣也即刻按計劃出發了。

  不過,和劉備不同,雖然公孫珣也想偃旗息鼓式的前往司隸,但由于其人層次實在是太高,所以這位衛將軍是不可能做到真正輕身而往的。

  實際上,臨出發前,光是集結白馬義從和交代這邊的事情,就使得昌平蟒山下熱鬧非凡起來…一時間,成隊成群的騎士堪稱往來如龍!

  這就是邊郡的特色,除了魏攸等少數純正的經學文士之外,絕大多數邊郡世族、豪強子弟都是騎馬佩劍,而且引眾隨行的。

  更不要說,這里面還摻雜著很多異族部落的首領。

  “莫戶部的頭人還沒來嗎?”十八歲的田豫第一日以白馬義從一員的身份做事,難免有些不穩。“呂長史一直在問…承德這么近,如何還不來?”

  外廳坐著的眾人面面相覷,卻無人應聲,很顯然,莫戶袧確實不在此處。

  田豫無可奈何,只能從外廳轉回內堂,去尋呂范匯報…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隔著一座衛將軍府,南面安利號的商棧后院內,原本應該與三郡豪杰之士相對的公孫珣此時居然正孤身一人在與莫戶袧面對面的說著一些什么。

  “如此說來事情都辦妥了?”匆匆趕來的公孫珣難得正色相詢。

  “大人放心。”莫戶袧也已經步入中年,但見到對方到來,卻依舊如當年那個破落戶一般恭恭敬敬伏在地上應答。“小人哪里敢耽擱大人的大事?義公兄一到承德,我便親自帶著十幾名心腹,等到…”

  “細節就不必多說了。”公孫珣蹙眉打斷對方道。“義公就在門外,他自然會與我說清楚,只要事情辦成了就行…莫戶袧,我也不瞞你,你這份功勞于我而言著實不小,我會記在心里的,將來遲早有說法的,起來吧。”

  莫戶袧當即大喜:“大人賞罰分明,小人素來是心悅誠服的。”

  公孫珣聞言不由失笑:“你如今著漢服,言漢話,還會用成語,我幾乎要認不出你是個鮮卑人了…要我說,不如改個正經的漢名,聽著也順耳。”

  剛剛爬起身的莫戶袧一時尷尬不已,卻沒有接這個話。

  “且不說這個了。”公孫珣也沒在意,便直接繼續交代了下去。“這幾日我其實就是在等你和義公的消息,既然事情辦妥,我也能放心離開幽州了…”言至此處,公孫珣不由頓了頓,卻是仗著身高居高臨下的看了眼愈發恭謹的莫戶袧,眼見著對方并無多余反應,這才繼續說了下去。“此去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有些話還是要叮囑于你的。”

  “大人請講。”

  “你在承德,為廣陽三郡北方門戶,需要替我小心防備鮮卑人和烏桓人,倒不是怕了他們,而是說真要是讓那些雜胡賤種涌入我的根基之地,收拾起來的時候多少是件麻煩事,…尤其是右北平的烏桓首領烏延,自稱什么汗魯王,丘力居和軻比能都能老實下來,他卻整日在盧龍塞外面上躥下跳,一刻都不得安生。”

  “大人放心。”莫戶袧當即昂首保證道。“小人在此立誓,盧龍塞我管不到,可承德這里,絕不會讓那些雜胡闖進來的,否則就讓我莫戶部就此絕種…至于烏延那里,大人若是有心,也盡管交給我,其人不過百余落的實力,全面動員起來不過兩三千而已,跳梁小丑一般的人物,也敢稱王?!一冬一春,我必然能替大人在塞外了結他!”

  莫戶袧慷慨激昂,公孫珣卻不由沉默了片刻。

  話說,在公孫大娘和一大半公孫氏的族人轉入遼東,而他公孫珣卻將重心放在幽州腹心之地,也就是漁陽、廣陽、涿郡這三郡身上時,遼西、右北平這兩郡地方作為連接華北和遼河平原的通道地區,不免顯得薄弱…尤其是那條要命的五百里通道,東面存在著遼西烏桓丘力居部,西面存在著鮮卑新興勢力軻比能部,都是擁兵數萬的真正大勢力,著實讓人憂慮。

甚至完全可以說,那片連接區域是公孫珣在幽州布局最弱的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這里面有不是人力能動搖的地理原因和傳統歷史欠賬——燕山山脈以北是漸漸抬高的丘陵地帶,地形復雜,對于小股游牧部落而言堪稱天然居所,但對于漢軍大部來說卻只有那幾條通路;至于遼西烏桓的要命位置,卻是當初漢室刻意所為。

  前年末、去年初,公孫珣其實已經出過一次兵,跟軻比能在塞外小戰一場,又順勢會盟了遼西烏桓以及當地的所謂百族雜胡…這已經算是有針對性的鎮壓和安撫了,但依舊不能改變軻比能部和丘力居部客觀存在的現實。

  而也正是因為如此,公孫珣不免需要倚仗于當地的勢力,莫戶袧能夠在承德立城便是這種背景下的結果。

  平心而論,這種無奈下的縱容算是既定方略,是公孫大娘和公孫珣商議過后的無奈選擇,公孫珣的心腹幕僚們討論后也都認可,莫戶袧本人也向來恭順,但公孫珣還是有些發自內心的警惕。

  因為,自幼所受的邊郡貴族子弟教育,還有公孫大娘后來慢慢講述出來的一些歷史‘走向’,都讓公孫珣對莫戶袧的異族人身份有些膈應。

  回到眼前,想當初,第一次見到莫戶袧的時候,這廝還只有兩三百雜兵,繼而是五六百青壯、兩三千人馬,而如今隱約已經有了四五千兵馬的形狀…凡十余年間,這天下一直在努力向前之人可不是只有他公孫珣。

  而真要是讓他再吃下這兩千烏桓部,那可就有六七千控弦之士了!將來中原動蕩,自己無力處置塞外之事,會不會就此養出一條真正的惡虎出來?

  “大人另有想法?”莫戶袧說的唾沫橫飛,卻不見公孫珣答應,也是心中一凜。

  “倒不是另有想法。”公孫珣一時嘆道。“只是覺得沒必要如此麻煩,不如以驅趕為上…趕到北面柳城側,段部在彼處,也能襄助你一二。”

  聽得此言,十幾年間一直在大勢力夾縫中摸爬滾打的莫戶袧哪里還不明白,這是自家擴張的太快,以至于對方有了忌憚之意。

  于是乎,這位莫戶部的頭人不顧心疼,當即正色相對:“大人放心,我一定與段日余明一起,將烏延攆出邊墻!”

  公孫珣見到對方如此恭順,便微微頷首,然后不再理會,而是轉身匯合了守在院門處的韓當,去北面見那些幽州三郡的豪杰去了。

  莫戶袧自然也趕緊跟上。

  不止是塞外,三郡內的事物也很繁雜,公孫珣忙活了一日,接見了不少人,交代了許多事,第二日方才點起五百義從,帶著婁圭、韓當、戲忠三名心腹,徑直往南而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這一次,除了呂范理所當然的留守廣陽外,王修、杜畿、常林、棗祗等人本善內政,也都沒去。便是韓浩也專門留下,作為呂范手頭上的直屬力量引著三百義從依舊駐扎在蟒山下。至于公孫珣此行所帶的五百義從,倒是有一多半新入之人。其中,幽州本地世族豪強子弟,如田疇、田豫、張南、焦觸、文則、鄒丹等人,俱都在內…儼然是公孫珣趁機而為。

  五百白馬騎士,又各帶一匹駑馬負重,自北向南,沿著華北平原通暢之地不急不緩,很快便順勢直下,于十月初從容到達河內,并徑直來到孟津在河內這一側的渡口旁屯駐!

  白馬如林,這是天下獨一份的標志,再加上沿途又多是公孫珣履任、作戰之處,故此,其人一到河內,天下便已經皆知,若天子不能有所為,那此番閱兵便是大將軍何進勝了!

  而這個時候,劉備剛剛與曹操從豫州辛苦募兵回來。

  至于并州刺史丁原派出的張揚、張遼等人雖然早到,卻只是在孟津南面渡口處屯駐…平素里連洛陽大門都不許進的。

  “那是大將軍的使節,長史王君親自來了,聽說其人祖父、父親全都位列三公,乃是一等一的名門。”孟津于洛陽側的屯所內,張楊的部屬,假軍侯楊丑攀附在屯所柵欄上,正看著河面上的船只與渡口的旗幟努力加以分辨。“還有驃騎將軍的使節、車騎將軍的使節,三公的使節也全都來了,剩下的應該都是親自來拜會或者遣使致意的公卿大臣吧?如此場面,最少都得是個校尉之類的兩千石吧?”

  聽得此言,看著渡口處密密麻麻的儀仗、旗幟,立在一旁的前并州武猛從事,如今的假司馬張楊張稚叔,也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了。

  “司馬快看那邊!”忽然間,楊丑再度大聲言道。“是北軍校尉呂布呂奉先吧?上月你帶我們去洛中拜會過的,與你家是鄰郡的那個…當日大家都覺的并州邊郡老鄉能做到校尉已經很了不得了,如今居然要來親身拜會衛將軍!”

  秋末冬初的午后陽光下,視野良好,視力精湛的張楊也遙遙看到了呂布,卻見到其人正與兩名同樣青綬銀印、一名黒綬銅印的軍官并馬而行,而且邊說邊笑,看樣子與周圍三人不是同事便是舊識。

  如此姿態,儼然跟當初見到自己這些‘落魄同鄉’不是一回事。

  而張楊仔細打量這高矮胖瘦各不同的四人,卻是忽然心中一動。

  話說,人家張稚叔與楊丑不同,楊丑只知道看熱鬧,而張楊作為并州軍馬的領頭人卻一開始就明白此次閱兵背后大將軍與天子的怪異之處…至于眼前這么多人,不說別的,只說那呂布和他身側的那三人,這四人必然都是洛陽禁軍軍官,然而既然為禁軍軍官,即便是閱兵在即,行為有些松散,但等閑又怎么可能輕易離開洛陽過河去對面呢?

  須知道,對面可是河內屬地!

  所以根本不用問,這必然是大將軍何進所為,其人或是直接下了命令,或者半推半就讓這些人休沐放假,然后有所暗示,他們才能紛紛渡河至此。

  而既然想明白了這個關節,張楊也不免心動,準備去跟上這個同鄉一起去衛將軍那里露個臉…畢竟嘛,他張叔稚本人雖然只是個假司馬,但此時代表的卻是丁原,甚至于是整個并州軍方,還是有幾分薄面的,說不定就能一下子知名于天下了呢。

  當然了,也不好說。

  因為呂布這里雖然好辦,可瞅著眼前這個架勢,今天衛將軍要見的人不免太多,而且個個是達官顯貴,自己腆著臉和同鄉一起去了,可偏偏到地方后人家衛將軍不認識你是誰,然后根本不見,那此行豈不是要在同鄉面前丟人現眼?

  然而,就在張楊猶猶豫豫,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去與呂布打招呼的時候。忽然間,不止是身側楊丑,半個渡口處的人卻都一時驚愕喧嘩起來,然后整個渡口之人全都如中了定身術一般停了下來。

  張楊順勢望去,也是瞬間愕然。原來,南面官道處,居然有一隊人馬持節而來!

  換言之,天子居然也在第一時間派人來孟津了!

  來不及思索其中的政治意味,眼見著所有人都駐足靜候,準備讓天子使節先上船去河對面見衛將軍,張楊卻是恍然想通了一件事——天子既然遣使至此,那今日衛將軍必然見不了太多人,自己是不是也就無須擔心在同鄉面前丟臉了?

  既如此,直接隨大溜去便是了。

  一念至此,張叔稚也不說話,而是直接牽出一匹好馬來,不動聲色的走到了呂布身后。

  “玄德你們看,今日河對岸要有熱鬧看了。”呂布身側,一名身材矮小還瞇著眼睛的青綬銀印之人,眼見著天使儀仗從身側走過,卻是干脆冷笑不止。

  聽的此言,那名佩著黒綬銅印的面白無須之人,也就是劉備劉玄德了,卻是面無表情,兼無半點言語…也不知道是心情不好還是天生的面癱。

  天使上船渡河,渡口再度恢復了熱鬧,眾人紛紛啟程跟上,而臨到上船,呂布才發現自己身后多了個小老鄉,卻也沒說什么,反而與曹操、徐榮、劉備做了介紹。

  相對應的,張楊同樣發現自己身后忽然多了個小老鄉,卻也不好當眾說什么,恰恰相反,他也得捏著鼻子與眾人做介紹:“諸位,這是并州從事張遼張文遠,今年剛剛加冠,卻是在州中頗為知名,此番入洛,我家方伯考慮到需要武勇之士以壯閱兵,所以專門選拔了他為從事!”

  “見過諸位長官。”身材高大,偷偷跟著張楊上船的張遼拱手相對,卻又昂然自得。“其實剛才稚叔兄說差了,在下雖然少年便知名于州中,卻不是因為什么武勇,而是以蹴鞠聞名…不是在下自夸,自束發以來,我州中蹴鞠便號稱無敵手!”

  曹操捻須大笑,劉備依舊沉默,呂布一時好奇,徐榮茫然不解,張楊則是一臉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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