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純死了。
一位堂堂兩千石,邊郡世家子弟,經歷了這么一場大戰,刀槍劍戟、弓弩錘石的什么都熬了過去,最后卻在戰后淹死于滹沱河中。
而且,現在黑燈瞎火的,估計也沒法打撈,可等到天明后,天知道尸首又會被河底暗流沖到什么地方去?
換言之,這位張太守是十成十的落了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故此,等婁圭退下去以后,土山上的眾人表現各異,有人搖頭感慨,有人無言以對,有人一時慌亂,還有人目光閃爍四下亂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更有人面色凝重,認真盯住了上首的公孫珣。
人雖然多,但跟之前軍議時一樣,由于階級差距過大,當此地匯集了五位兩千石的時候,其余人多少有些缺乏存在感。
“敢問五官中郎將,張太守這事…這事如之奈何啊?”第一個正式發聲的赫然是剛剛作了自己生平最得意詩篇的常山相馮歆,其人咋聞一位兩千石猝死,明顯難掩慌亂。
其余郭典、宗元,還有程普則紛紛隨著馮歆一起看向了坐在上首的公孫珣。
公孫珣微微蹙眉:“張太守雖然因為出兵還有中山甄氏的事情,與我有些齟齬,但他今日之戰,‘舍生忘死、奮勇當先’這八個字還是當得起的。諸位,你我既為其同僚,又是袍澤,若是將溺水實情報上去,怕是未免失之公道…故此,我意請諸位聯名具奏,表張太守報國忘生,臨陣而亡之情狀,如何啊?”
眾人不由面色稍緩。
便是馮歆稍一思索,也自然醒悟:“不錯,張太守既然十死無生,糾結此事并無益處,你我身為同僚,于情于理都應該以其身后事為先,與其讓他‘溺斃’,倒不如讓他‘戰死’!”
“表奏文章之事,還是要辛苦馮相的。”公孫珣順水推舟。
馮歆連連感慨,倒是沒有推辭。
程普自然不必多言,而郭典、宗元等人也終究沒有多說什么。
而且非常有意思的是,經過初期的震動與感慨后,眾人居然沒有更多的表示…稍微又說了幾句,便繼續進食飲酒,談詩論事去了。
想想也是,十萬黃巾軍一日崩潰,此時周邊怕是躺著數萬具尸首也說不定,所謂人命如草芥,大家今日見多了生死,又和那張純普遍性沒有多少交情,兩千石又如何呢?
死了也就死了,沒了也就沒了…不知不覺間,世道和人心其實已經變了。
不過,宴飲本就準備倉促,所以稍微進了一些酒食,強行談了一些風月與戰功的事情后,眾人也就一哄而散,各自回去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而趁著一些親衛在土山平臺上搭建簡易軍帳的時候,公孫珣也忙活了起來,他先是趁著月色去左近探視了己方傷員,復又詢問了今日戰死的幾十名義從的訊息,多加撫慰后方才轉回土山上,卻又點起燭火,在剛剛搭建完成的簡易營帳內寫起了書信。
其中,有給遼東自家母親的,有給在范陽停駐著的自家后宅的,幾個妻妾都有所慰問,甚至還有一封是要趙蕓轉給呂范妻子劉夫人的,大概是告了下呂范的平安,并道辛苦。
之所以如此,乃是因為呂范是公孫珣私臣,而且劉夫人是公孫珣私臣中少有明媒正娶并管家的夫人…其余韓當、婁圭諸人雖然早有兒女,但卻普遍性只有公孫大娘賞賜的姬妾,上不了臺面的。
而至于說魏越的那位夫人,還是不要理會的為好,省的瓜田李下。
一堆書信寫完,尤其是寫給公孫大娘的信未免長了些,公孫珣一時疲憊,便回到有些晃悠的榻上休息。然而,等他熄了燈火躺上去以后,卻居然又重新翻身坐起,親自點起了燭火,然又去給洛中公孫范、廣宗城下的徐榮再各自寫起了信來。
七月十五,帳外月圓朗朗,賬內燈火悠悠,一時無眠。
話說,從頭到尾,最起碼到此時為止,公孫珣都沒有專門召見婁圭詢問清楚張純到底是怎么回事。實際上,這位五官中郎將根本就沒有這個念頭!
反正,他要張純死,張純就死了;他要不影響戰局不牽累軍中袍澤,也同樣沒有牽累過多的樣子…如此這般,還要如何?至于其人身上發生了什么慘烈之事,關他公孫珣何事?
說破大天去,張純也是‘奮力戰死’,最多是‘溺水而亡’!說不定,人家張太守真的是無意間坐了一艘破船呢?
七月十五,月圓中天。
郭典披著衣服,枯坐于城西的一處壁壘之上,左右軍士早已經困倦的打起了瞌睡,收攏著降兵的地方還隱隱傳來哭聲,滹沱河水波浪不斷,時不時還卷來一些血腥味…一切似乎都已經沉寂下去,但郭君業卻依舊望月難眠。
說起來很可笑,即便是公孫珣本人都拿定主意,‘認定’張純是溺水而亡了,可孰不知,人家郭典郭太守卻是第一時間就意識到張叔仁之死跟那位今日大發神威的五官中郎將脫不了干系。
沒辦法,公孫珣在郭典面前露了破綻。
郭君業早在請示圍城事宜時便有疑惑,為何對方分派圍城工作,讓他這個本就在西側屯兵之人就勢圍壘西城,卻讓宗元去圍壘東城?須知道,東面分明已經有了張純這個中山太守奮戰了一整日!
照理說,不該是張純去圍東城嗎?
當時,郭典還只以為是公孫珣要借大勝之威壓一壓這張純,或者就此棄用甚至折騰一下人家…畢竟,無極距此地不過三十余里,那位張太守之前的所作所為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之前這廝又孝衣前來,更是把事情弄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故此,如今軍中上下幾乎都知道,那張純張叔仁之前惦記著的甄逸居然是這五官中郎將的舊交,甚至托付了身后事的那種關系,也早就猜到他要倒霉。
然而,誰能想到居然是‘溺水而亡’呢?誰又能如他郭典這般悚然而驚,一下子醒悟過來呢?
一念至此,郭典不由仰頭對月微微嘆氣…一個位列兩千石的太守,堂堂國家重臣,就這么被另外一個兩千石給直接謀殺了,放在平日,這一定是潑天一般的大案!而以他郭君業的為人和脾氣,一定是要不顧一切也要向中樞揭開此事的。
但此時此刻,郭太守卻發現自己居然無能為力,因為無憑無據;而且他也不敢敗壞軍中大好局勢,畢竟公孫珣太厲害了,之前五六萬人打了幾個月,卻不如人家幾天;這倒也罷了,真正讓這位關西出身的兩千石感到驚悚的是,哪怕是從道理人心上來講,他本都沒有為那張純討公道的欲望…
實際上,敏銳如郭典也很快就醒悟了,這個世道變了!
以前的規矩,行事手法,早已經不合時宜了。甚至于連對錯善惡的標準,都已經截然不同了。
可是這樣的話,那他郭君業之前幾十年所學的東西,所堅持的東西,又算什么呢?
郭太守仰頭看著月亮,心中難掩哀戚之意…大概,真正千古不變的就只有頭頂這皎潔的圓月和腳下的河山吧?
不對,河山也是能變得,王景不就讓大河移位了嗎?光武不就重鑄河山了嗎?唯一不變的,就只有頭頂明月而已。
自己年逾四旬,堪稱老朽,已經絕難追上這天下大勢了,那不如退而求其次,效仿著這輪明月獨善其身吧!
尋了一份信念之后,郭君業只覺得渾身酸軟,白日的疲憊辛苦一時涌來,居然便在月下和周圍士卒一起鼾聲漸起。
天色漸亮,滹沱河兩岸的七八萬漢軍很快就忙碌了起來…修筑浮橋、打掃戰場、全面移營河南。
而軍中高層也要處理一些大事,譬如討論各部軍功,又如追索掃蕩周邊逃兵,還如安置俘虜,更不要說當面還有一座存了兩萬余人的下曲陽需要圍城…一樁樁一件件,雖然公孫珣持節在此,但還是要和其余幾位兩千石商議著來的,更何況此時已經是戰后,軍中千石、六百石的軍官也要予以雍容,讓他們表達一下意見。
一時間,全軍上下確實忙得不可開交,除了一個要寫文章描述張純如何孝衣出征,又如何奮勇作戰的馮歆外,居然無人再提那個倒霉的溺死鬼。
數萬具尸首都要集中焚燒,差那一個被魚啃了的嗎?便是張純族弟張舉來到中山,都只是遣家人索取了一份‘骨殖’帶回去安葬,然后就匆匆逃離了。
一片紛紛擾擾中,大軍漸漸恢復了秩序,等到三四日后,也就是天氣漸漸轉涼的時候,軍中上下更是只想著戰功封賞,還有那即將到來的祭祀與刻碑…由不得他們如此,士卒們終究也是人,是需要文化生活的,而對于這個年頭的底層人而言,祭祀便是最重要的文化活動。
不過,對于軍中上層,此時關注的卻不是這些已經議定的事情,他們此時討論和爭議的乃是另外一件事情。
“無論如何倒賣俘虜也太過于…”中軍帳中,郭典說了一半愣是沒說下去。
“可若是不賣又該如何呢?”公孫珣嘆了一口氣。“好幾萬俘虜,受傷的都被我們扔到城下給張寶了,這活著且健全的難道還要全殺死不成?殺了他們或許能夠威懾城中,但也許就會讓城內同仇敵愾也說不定。而若是就地遣返安置,這些人都是造過反上過戰場的青壯,就怕他們哪一日再來一場大亂?郭君,我說將俘虜發賣,你說不妥,可你又能有什么妙法嗎?”
郭典坐在一側,倒是愈發無言。
實際上,也正是如此…這年頭對俘虜普遍性只有三種處置方案:
當先一個,叫做殺人立威,也就是殺俘,不過漢軍終究是要考慮殺俘引來的不良反應,所以這年頭普遍性還是要到戰事最后才會真正下手,來次狠的。
實際上,按照另一個時空的歷史而言,皇甫嵩和朱儁前期在長社、汝南都沒有明文戰后殺戮記載,廣宗則是黃巾軍悲壯投河,而一直到雙方打到最后,才分別于南陽、下曲陽有了殺俘和筑京觀的明文記載。
其次一個,自然就是就地安置了。但這樣的風險也毋庸置疑,軍中高層從統治者的角度看過去,反而最膩歪這種處置方式。
而最后一個,則是吸納招降。這在人力作為寶貴資源的時代也是很普遍的做法,而公孫珣、皇甫嵩、朱儁作為倉促出兵的典型,其實都有從黃巾軍中招降的舉動。
但是,戰事來到這一步,就此地而言,漢軍早已經不缺兵力的了。甚至于身后負責補給的郭勛屢屢來信,言及后方府庫漸漸空虛,民心不穩,而公孫珣和郭、馮等人都有選優汰劣,減輕后勤壓力的意思。
這個時候留著俘虜做降兵,著實不智。
也就在這時,主帥公孫珣忽然提出來,將俘虜分散發賣出去,從幽州各邊郡世族,到冀州本地的大戶豪右,分別吸納這股人力…畢竟,這些人本就是反賊,能活下來想來已經足夠寬仁了,更別說分散發賣,也能瓦解這些人的組織性。
不過這樣做看似面面俱到,但郭典還是第一時間就意識到此舉的荒唐之處…且不說發賣本身有失體統,真正做下去,一來有力的大豪族怕是也會勾結地方,侵吞這些青壯;二來,卻又很可能會演變成地方吏員勒索攤派殷實家庭的手段。
當了半輩子官,郭典對這里面的門道比誰都清楚。
但是,清楚歸清楚,郭太守居然想不到更好的解決方法——后勤乏力,戰事又在繼續,所以俘虜不能留、不能募;為防止黃巾賊死灰復燃,他這個鉅鹿太守第一個就不答應就地安置,向來馮歆也不可能答應;而殺俘…
想了半日,不等郭典想出一個主意,那邊馮歆已經不耐了:“郭君,你到底執拗什么?如此是戰事連綿,天下未安的局面,如此處置已經是最好的方式了。再說了,國事艱難,你我這些兩千石俱在一起為國效力,便是有些許想法,也該盡量委屈求全,一心一意往一處發力才對,否則何以對父老,對中樞?這個時候,聽五官中郎將的便是。”
郭典聽得此言,又看了看程普和宗元二人的面色,也只能咬牙言道:“既如此,我有一言,黃巾賊中的軍官需要…”
“我知道。”公孫珣當即插嘴截斷了對方。“郭君安心…黃巾賊中的軍官首領一定要區別出來明正典刑;而且還要盡量讓他們錯開籍貫,以幽州邊郡為先;最后,此事我一力擔之,中樞若有詰問,或者西園索要這筆俘虜的貨款,讓他們來尋我便是!”
郭典徹底無言以對。
“如此不就好了嗎?”馮歆見到此事議定,不由奮力一拍面前幾案。“此事既然定了下來,過兩日咱們便祭祀立碑,再然后便等此戰封賞文書到來趁機選優汰劣,最后集中精兵圍城…冬日到來前便一鼓作氣,拔城平亂,屆時便能告一段落了。”
此言一出,帳中聊聊幾位兩千石反應不一。
如郭典和宗元居然也是神色一松,儼然也是和馮歆一樣被戰事壓得喘不過氣來。其中,前者是壓力太大,后者則是被戰事凸顯出了他這個護烏桓校尉的無能,所以皆不堪其重。
而如程普,卻是有些失落,很明顯,他借著戰事一躍成為兩千石的校尉,多少是想再跟著公孫珣立些功勞的。
實際上何止是這幾個人,自二月黃巾起事以來,真正有本事的人多少尋到了一番打破出身、資歷桎梏的門路,所以紛紛有些異樣心思;而早就居于高位的文官和無能之輩,卻多少想趕緊了結戰亂,就此回歸‘正軌’。
至于說上首的公孫珣,面對馮歆的釋放,卻是面無表情,若有所思,讓人摸不著頭腦。
這倒不是公孫珣刻意裝模作樣,實際上,他真的是在想事情…結合著他自己的軍事經驗,以及他老娘跟他講的那些東西,這位五官中郎將正在可惜南陽、廣宗將來的數十萬俘虜。
畢竟,力有未逮啊!
有了甄氏的輔助,早就在幽州黃巾潰退后一時卷土重來的安利號,倒是輕易便能接手并聯合各地官府、豪右消化此地的俘虜,可若論廣宗、潁川,甚至南陽的戰俘,那便真的力有未逮了。
若是真存善意,不想見到血流成河,可不可以強行去彼處買俘虜?
或許可以,但是要考慮成本的。
漢末到處都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即便是公孫母子存了善心,那也應該優先選擇救助自己往遼東跑的流民吧,為啥要救助信了教還不安分的黃巾賊?
從潁川運人往遼東,假設一個人花上十萬錢,有這個錢,為啥不去救助十個因為戰亂而從冀州、青州往北逃的流民?整個冀州十室五空,人都去哪兒了?這天下缺少需要救助的可憐人嗎?
說句難聽點的話,真要是把心思放在廣宗甚至潁川的俘虜身上,只能說公孫氏這對母子的良心和智商同時都被狗吃了!
寧可更多成本去救少數人,而不去用更少的力氣救更多的人命?憑什么?
但是,不去救也就真沒人救了…那些人就真的要死了。
這就是亂世,人命如草芥,從張氏兄弟舉著黃天大旗造反那一刻起,便真的是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不可阻擋了。
所幸,公孫珣自問已經是個成熟的將軍了,應該早已經學會面對這些生死無常的事情了。
一件還算是對得起天地良心的事情議定下來,眾人多少如釋重負。
然而就在幾位兩千石轉而談起祭祀事宜,互相有了幾分笑意的時候,忽然間,帳外有人匆忙請見。
“君候,有快馬從廣宗那邊辛苦過來…是曹孟德和徐伯進聯手派來的。”婁圭面色嚴肅的步入帳中,身側的韓當居然也是面色沉重。
“出了何事?”公孫珣大概猜到了是某件事情,所以反倒是郭典第一個緊張了起來。“可是廣宗戰局有變?”
“回稟郭府君。”果然,婁圭一聲嘆氣,然后無奈言道。“我家將軍的恩師,北中郎將盧公。因為拒絕了小黃門左豐的索賄,被誣告為養寇自重,數日前居然被檻車入洛了。如今,代替盧公的,乃是東中郎將,董卓董仲穎…而且,董將軍領西涼兵與部分河東騎士到了廣宗后,當時并不知道咱們已經大勝,居然直接放棄了廣宗的圍城,轉向來此處,結果半路上聽到了下曲陽大勝的消息,又無奈轉向南面,只能重新布置圍城。”
兩個消息,公孫珣和帳中諸人頗為無語。
明人不說暗話,且不說盧植被罷免這一事背后體現出了天子的焦急姿態,以及宦官的反撲。就事論事,只說盧植本人安危其實不值一提,因為他毫無危險…天子不會真的蠢到在戰事還在繼續的時候殺人的,而且人家盧老師腰桿子極硬,朝中大將軍何進和三公劉寬、楊賜、袁隗,以及尚書令劉陶,沒有一個會不去救他的。
更別說馮歆動筆,全軍兩千石聯署,并以公孫珣送過去的捷報正在一個好時機上了。
當然了,該做的姿態還是要有的,公孫珣當即表示閹宦可惡,并要以自己功勞求赦恩師…眾人也紛紛表態一番。
而象征性的鬧了一陣子以后,眾人卻又對董卓的操作感到無語…很顯然,董仲穎也是知兵之人,到了廣宗城下,一瞅這城池根本打不動,偏偏天子讓他來接替盧植是要看到戰果的,所以才會起了暫時放棄廣宗轉向北面下曲陽的舉動。
然而,誰能想到公孫珣會大發神威,借著張頜的出眾表現和張寶的無能,一舉奠定局勢呢?
董卓被天子和公孫珣給坑的死死的…重新布置圍城,說的好聽,天知道要耽誤多長時間?到時候天子能饒他?盧植耽誤時間被檻車入洛了,你董卓耽誤了更多時間,還前功盡棄,若不能處置你…莫非你臉大?
怕是這個時候董仲穎的下場就已經被注定了…只是可憐又一位大漢忠良,就這么稀里糊涂的要檻車入洛了。
當然了,這個時候是要裝作猜不到這個結局的。
一番熱鬧之后,帳中諸位兩千石也沒了多余心思,便紛紛告辭。
然而,公孫珣送人出去,回到帳中,卻發現婁圭和韓當依舊面色沉重,甚至有些哀戚的感覺。
“怎么了?”公孫珣敏銳察覺到了異樣。“還有何事?”
“君侯。”向來有些呆氣的韓當難以自持,居然眼圈一紅。“徐伯進還讓人傳信說,賈超死了…”
公孫珣緩緩落座,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賈超?如何死的?”
“大軍放棄廣宗,他獨自騎馬往城下舉旗而攻,被亂箭射死在了城墻下。”婁圭補充道。“他出陣前留有遺言給左右,徐伯進這時候才知道,賈超的兄長便在廣宗城內,為黃巾軍小帥,他不敢負君侯的恩德,又不能舍棄唯一的家人,便只好如此,一死求心平…君侯,他當日去見君侯與我等,怕是就存了死志,故此來別。”
剛才還自問看淡生死,甚至連盧植檻車入洛都無動于衷的公孫珣,此時只覺得心中一片難言之意,既有哀傷,又有憤懣,還有幾分迷茫和煩躁…居然一時不知該如何相對眼前這兩個心腹。
“汝等且出去。”沉默片刻之后,公孫珣只能扶著面前幾案如此言道了。“容我獨處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