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珣此番能得關羽,似乎可以說是有些運氣,但如果純粹說是運氣怕也不盡然…畢竟,若非是他之前在趙國的一番作為,或者說他之前數年一系列的作為,多少打出了一些名號,讓年輕的關羽多少有幾分佩服和認可,恐怕也不會僅憑言語就能如何如何了。
當然了,拋開種種玄學不言,最關鍵的一條還是關羽此時身份太過低微…一介逃犯,而且居然還用著‘長生’這種土到掉渣的小字!如此境遇,連劉備都可以招攬到他,何況是劉備的老大哥公孫珣呢?
可這么一想的話,似乎還得把功勞歸于公孫大娘,若非是她,公孫珣又怎么可能想象的到,一個河東來的殺人逃犯,身體里會蘊含著那樣的能耐與潛力呢?
但不管如何了,公孫珣終歸是將關羽暫時招攬到了麾下,而等他連夜回到河堤上以后,也幾乎是興奮到差點忘了一些事情。
“叔治,且帶長生先去安歇。”公孫珣看著侍立在自己‘私人定制工棚’外的一堆人,也是當即恍然起來。“長生,我們明日再談!”
關羽并不莽撞,事實上他是個極為聰明的人,只是看了一眼便當即醒悟過來,必然是之前午后刺殺一事此時尚沒個說法…這種事情他一個初來乍到之人,什么都不清楚,什么也都不懂,確實不該摻和。
“君侯。”等到關羽和王修離去后,婁圭方才將目光從前者那格外突出的體格上收回,卻是轉而皺起眉頭來。“方伯追問了數次,你又突然離開,我等實在是無奈,湖匪的說法州中諸位也全然不信…”
“這是自然,湖匪無緣無故為何要殺方伯?放我我也不信。”公孫珣駐足在工棚外,此時心情倒是頗為復雜,一邊是得了關羽,心中不免驚喜得意,另一邊又想起這件頭疼事,又不免頗為無奈和緊張。“怎么,你們這半日也只是之前那些訊息嗎?”
“差不多吧。”婁圭一時搖頭。“叔治之前一番辛苦,兩人身份辨認無疑,正是大陸澤的湖匪,然后如何隱藏,又如何到達此處,也大略有了一些脈絡。但正如君侯你所言,僅是湖匪二字何以服州中人心?”
“那便等一等再服人心好了。”公孫珣略一思索,卻是直接抬步往前走去。“我且睡下。”
“那…”沮宗此時忍不住上前半步問詢道。“該如何答復州中與方伯?”
“不用答復。”公孫珣頭也不回的揚聲應道。“就告訴所有人,我為方伯安危出去查案,此時辛苦了半夜,已然是累的不行,讓他們明日再來找我好了。當然,誰若是實在想說話,也不是不行,便讓他們親自來此處找我好了,我就在榻上隨時恭候。”
沮宗欲言又止,但公孫珣說話間便已經鉆入了他平日安歇的‘工棚’內,兩名輪班的侍從更是直接了當的跨刀立到了門前…如此情形,沮公祧卻不好再追進去了,只能轉身嘆了口氣,準備去應付那些州中官吏。
夜色畢竟很深了,其余趙國一眾人眼見著有了公孫珣撐腰,也是一哄而散。
倒是婁子伯,轉悠了兩步后,卻是突然回頭與兩名侍從打了個招呼,然后隔著厚重門簾請進。
“竟然是子伯嗎?”公孫珣盤腿坐在榻上,聽到外面的聲音后登時打了個哈欠。“也是讓我空歡喜一場了…且進來吧。”
“君侯如此疲憊卻依舊不愿意歇息,想來是在侯客?”婁圭掀開門簾進去以后,見狀也是捻須輕笑。“可否容我旁聽一二?”
“你連中午那番話都敢說得,又有什么不能聽的?”公孫珣不由搖頭。“且坐到床邊火爐旁,地上有寒氣。”
婁圭輕輕頷首,便干脆坐到了床邊,隨公孫珣靜候來人。
而果然,片刻之后,工棚外忽然傳來一聲問候:“草民張晟,有事請見君侯!”
婁圭登時恍然大悟。
張晟一入工棚便直接跪倒在地…很明顯,這是在請罪。
“說吧。”公孫珣面色疲憊,只是一聲嘆氣。“此事何人主使,你事前又是否知情?”
張晟面色蒼白,長跪不起,然后勉力叩首言道:“晟也是事后見到這二人尸首方才有所醒悟,至于指使者,在下只能說并非是趙國太平道所為…”
“那便是你家大賢良師在鉅鹿親自指使了。”婁圭在旁拉下臉來言道。“對否?”
“大賢良師也未必知情。”張晟跪在地上懇切解釋道。“想來是有人私自做主…”
“有人又是誰?你們太平道真是人才輩出!”
“你看,”婁圭板著臉緊追不放。“大陸澤位于鉅鹿郡中心,彼處湖匪既然跟你們太平道有關聯,那便只能是你們大賢良師直屬才對!而且刺殺一州刺史是何等大事?若非是你們大賢良師首肯,又有誰能做主呢?”
“張道人!”婁圭也是一臉憤然了。“請你捫心自問,我家君候對你們太平道可算是優容?對你張晟更是有過網開一面的善舉吧?他修這霞堤,對你們趙國百姓的恩德,是否有悖于你們太平道‘致太平’的理念?可你們在此處動手是什么意思?難道不是存心牽連我家君候?別人倒也罷了,你這人竟全然不懂恩義二字嗎?”
“若非是感激公孫令君的恩德,我又如何會來請罪?”良久,在婁圭連連逼問之下,張晟也只能如此說了。
“張道人也莫要說大話。”婁圭一聲冷笑。“其實說到底,既然已經知道這二人沒能逃走,又留下尸首被人認出來自大陸澤,那以我家君侯對你們太平道的重視,遲早也會真相大白的…別人不清楚,你應該曉得這個道理吧?”
張道人一時無言以對。
“你此番來此處,到底是心存感激,還是知道抵賴并無用處,所以才來此處提前裝一個忠義難兩全的樣子?”婁圭的嘲諷越來越直白。“怕是只有天知道了!”
張晟心下愈發悲涼…這便是問題所在了,如今的他簡直里外不是人。
“算了!”然而就在此時,坐在榻上的公孫珣忽然開口卻居然是喝止了婁圭。“他也有他為難的地方…身為本地太平道首領,卻被鉅鹿那邊輕易瞞過此事,可見若非是鉅鹿那邊視他為無物便是早已經不信他了。而且,”話到此處,公孫珣輕輕搖頭。“此事即便不是張角也是張角兩個弟弟所為。然而,大賢良師于他而言宛如老師,又宛如主君,便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又怎么可能開口招認這三兄弟中的一個出來?”
張晟面如死灰。
“這倒是。”婁圭也嘆氣道。“但總歸是三兄弟一體,也無所謂了…”
“應該就是張寶!”張晟忽然伏地給出了一個人名。“而且與當日君侯釋放我一事有關!”
公孫珣與婁子伯面面相覷。
“張寶為人向來焦躁蠻橫。”張晟既然已經開口,倒也變得干脆起來。“成為大醫只是因為他是大賢良師的弟弟而已…當日我與馬老公被明公抓捕又釋放后,他以為君侯沒有給我看那封信,還曾專門遣人裝模作樣來問。而我為了教中團結,對書信一事也并無提及,只是如君侯那般所言,說是刺史劉公逼迫你清理太平道。”
公孫珣再度和婁圭交換了一下眼神,卻都沒說話…感情劉焉居然是因為兩人偽造的書信遭了秧,這也不知道算是誰的鍋了?!
“后來他便在教中放出話來,說要對付劉刺史和君侯…當日大賢良師便曾斥責過他的。”張晟越說越憤然。“我也以為此事會到此為止。誰成想他居然私自調動藏在大陸澤中的黃巾力士!”
“這便是黃巾力士了嗎?”公孫珣登時來了興趣。
“不錯。”張晟無奈言道。“黃巾力士乃是大賢良師挑選具有勇力的信眾集合而成的,專門用來護衛鉅鹿總部安全的。因為上次造反后官府難免盯得緊一些,便安置到了龍蛇混雜的大野澤,還讓張寶負責。誰成想,他居然私自動用黃巾力士做出如此事端!無知一舉,卻將我們趙國太平道陷入如此不堪之地!”
“我知道了。”公孫珣心下明了,便擺手示意對方沒必要再多言。
“君侯!”張晟盡最后一份努力言道。“此事大賢良師怕是真不知情,在下愿意做信使,往鉅鹿溝通一二。說到底,大賢良師對君侯并無惡意,此番刺殺也只是對著使君而來,而君侯對我們太平道也向來多有優容!我們倆家,不至于刀兵相見的!”
公孫珣一時默然。
“君侯!”張晟叩首不斷。“請君侯再信一次在下!”
婁圭捻著胡子,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公孫珣。
“既如此,我暫且在方伯那里替你瞞下,你去一趟鉅鹿也好,替我問一問你們大賢良師,此事到底是不是為他首肯?”公孫珣思索良久,卻居然是同意了對方的方案。
張晟大喜過望…連忙叩首,然后居然連夜就要離開。
“主公。”婁子伯半是監視半是目送此人遠去,然后又鉆回了‘工棚’。“此人真不知情嗎?一面之詞,哪里能看出真假,會不會只是想趁機逃離控制?還有當日咱們偽造書信一事,若是張寶不來問,或許能瞞過去,可張寶既然來問,那便不好說了吧?”
“無所謂了。”坐在榻上的公孫珣不由打了個哈欠。“或許此人是同謀,或許不是;或許此人知道了當日你我偽造書信離間他們的事情,或許并不知道,反而只是個顧及大局、委曲求全之人…但這關你我何事?”
婁子伯一時茫然:“不關我們事嗎?若是讓方伯曉得,他居然是因為你我偽造書信中的一些言語而遭刺殺…”
“那又如何?”公孫珣緩緩搖頭。“都是細枝末節,人人一張嘴,各有各的說法,方伯本人還向朝廷進言過太平道一事呢,還算冤枉他嗎?!如今而言,唯一能確定的事實乃是太平道刺殺了方伯未遂而已。”
“這倒也是。”婁圭面露恍然,而且舉一反三。“又譬如張晟此行,他本人態度無關緊要,關鍵是要看張角此時有沒有跟朝廷翻臉的意思…若是對方不想生事,自然可以用這個渠道來溝通。當然,還要看方伯到底是何態度?”
“張角的態度一時猜不到,至于方伯,我去見一見他好了!”公孫珣忍住倦意豁然起身。
“此時去見,難道方伯就能做決斷嗎?”婁子伯分外無語。“太平道根基深厚,天下三十六方,方伯那人又是個瞻前怕后的…”
“子伯想多了。”公孫珣一邊穿鞋一邊搖頭失笑。“我只是半夜未眠,困倦難耐,偏偏又睡不下,那索性讓方伯也陪我睡不好而已!”
婁圭挑了下眉毛,倒是愈發無語。
結果是立竿見影的。
劉焉哪里是睡不好覺,當聽聞是太平道所為后,他幾乎是一瞬間便勃然大怒,甚至當著公孫珣的面踹飛了地上的尿壺!
幸虧里面沒來得及裝什么東西!
然而,怒氣勃發之后,尤其是得知很可能只是張寶私自行事后,劉君郎卻又終于不知所措起來:“文琪,事已至此,如之奈何?!我堂堂一州刺史,在治下被人刺殺,甚至險些喪命,總不能裝作沒事人一般吧?可偏偏太平道…”
公孫珣立在當場,心思流轉不定…講實話,他倒是想看看,太平道此時究竟有怎樣的力量?!
于是乎,稍頓片刻,公孫珣便給出了一個義不容辭的回復:“全憑方伯吩咐!”
————我是飛濺的分割線————
“風過處,一尊黃巾力士出現,但見:面如紅玉,須似皂絨。仿佛有一丈身材,縱橫有千斤氣力。黃巾側畔,金環日耀噴霞光;繡襖中間,鐵甲霜鋪吞月影。常在壇前護法,每來世上降魔。”——《水滸傳》
搜索書旗吧(),看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