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重新進入洛陽城以后不久,追上來的韓當卻又趕緊攔在了自家主公的馬首前。“那羅慕未必可信,少君沒必要因為輕信這種人的話而親身犯險!”
“我知道的義公的意思。”公孫不由嘆氣道。“你不是想勸我不要去救人,而是想說由你帶人去解救那些人的家屬,我回城外接應?”
“不好嗎?”韓當當即反問道。“若是那羅慕撒謊又或者他根本攔不住曹破石的人馬,屆時狹路相逢…少君,你我都是邊郡之人,難道不曉得刀矢在手殺心自起的道理?敵強我弱,少君何必親身犯險?”
“這不是險不險的問題。”公孫正色搖頭道。“義公,我若不去,如陳、劉等人的家屬根本就不會跟你走的…有些事情,只有我能做!”
韓當不禁頹然,但還是讓開道路,然后隨自家主公往最近的陳球府上而去了。
話說,今日來報信的眾人中,有一人比宮中、尚書臺的人來的都要早,而此人的出現也頗讓公孫和呂范震動他們二人實在是沒想到,當曹節即將大獲全勝之時,第一個來報信的人居然是羅慕、羅子羨!
沒錯,正是那個羅慕,正是那個曹節曹漢豐最依仗和最信任的心腹,也正是之前靠著呂范救濟得以活命的江夏窮書生…而且,也正是此人之前假裝感恩,暗通于公孫與呂范,實際上卻只是一邊出賣王甫等人一邊為曹節打掩護而已。
而這一次,又是這個羅慕,居然直接面帶血污闖入公孫家的大門,不但將曹節前夜拿捏住程璜,然后準備將陽球、陳球等人一網打盡一事全盤托出!
對此,公孫和呂范自然是疑慮重重…他們倒不是懷疑曹節拿捏住程璜一事的真假,因為對方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騙他們;也不懷疑曹節能哄住天子并徹底掌握洛中局勢,因為曹節此人確實有這個能耐和手段。
關鍵的一點是,羅慕同時還提出了一個建議,那就是他去拖住曹破石,讓后者在四個欽犯被擒拿后不能盡快前往抄檢,再由公孫趁著這個空檔去救下四個主犯的家屬!
講實話,這就有點讓人難以信服了,而且有些強人所難…畢竟,從公孫的角度來說,在宮中結果未出的情況下,暫時躲出城去才是很穩妥的法子,也是最簡單的一個法子。
所以在羅慕倉促離開以后,在自己夫人、心腹下屬的勸解下,公孫還是選擇了出城一避。只不過,出城不過數里,后者卻又駐足不前,先是和呂范爭執不下,然后又在王朗帶回了一個確定性消息后,轉而咬牙回城來了!
公孫不是真的信了這個羅慕,而是說是大漢朝的人,是個人就都知道羞恥二字!之前如此占優的局面卻被曹節騙過,以至于功敗垂成,而如今曹節兇焰滔天,他實在是做不出一矢未發就獨自逃生的舉動來。
陳球的府邸并未有太大混亂,這是因為雖然主人突兀被抓,可陳府上卻依舊有兩個出色人物能夠主持局面…作為陳球心腹私臣的審配行事果決,而他侄子陳也是一個腦子極為清醒的人,所以二人在陳球被抓后立即就穩定住了局面,并開始商討對策。
而且二人不過是稍一討論,便立即定下了一個大略方案審配留守陳府,而陳則立即去找他的好友袁術,一來是要請袁隗出面營救,而來則是要打聽情況!
沒錯,事發突然,審配、陳,乃至于被抓的陳球,也都只大概知道此事是曹節所為,卻不曉得對方到底給安了一個什么罪名!
而就在陳剛剛出門不久,公孫便帶著數十義從直入陳府,然后迎面在前院撞上了審配。
“公孫郎中既然無礙,怎么不去躲避一二?”審配見到來人不由大驚。“若是曹節那廝借著案件肆意撕咬,牽連到你怎么辦?”
“此時不是擔心我的時候,”公孫見到此處還沒有洛陽令與越騎營的士卒,而且審配還在此處主持妥當,便不由大喜,然后立即上前握住對方雙手。“正南兄速速帶著你家主公家眷出城躲避去吧!”
審配依舊不明所以:“公孫郎中何出此言?我家主公已經被禁軍帶走,正該想法營救…”
公孫聞言也不浪費時間,直接就把自己所知道的訊息告訴了對方,并直言不諱:“謀逆大罪擺在這里,如今局面,便是想要解救四公,也只能靠袁、楊,還有我師劉公等重臣了,正南留在此處其實并無益處。而且不僅如此,據我所知,那曹節弟弟曹破石專門向他兄長索求了抄檢的權責,須臾間恐怕就要來此處作惡…此人劣跡斑斑,若是陳公家眷留在這里,怕是要被他荼毒!”
饒是審配自幼以慷慨激烈聞名,此時先聽到自家主公被定了謀逆大罪,然后又聽到那曹破石要來抄檢陳府,也是忍不住面色大變…以他的智謀哪里想不到自家主公此番十之是要死無葬身之地,而曹破石的劣跡斑斑更是讓他目眥欲裂!
這要是主母,還有陳球的其他家眷落入曹破石的手中,他這個主持家中大局的門下私臣又有何面目去見天下人?
不過,審正南終究是審正南,稍微一定心神之后便下了決斷:“若此時出城,可往何處去?”
“先往氏走!”公孫也是干脆言道。“到那里尋義舍安頓,我在彼處留有人手…而若是城門被鎖,正南兄可以帶著你家主公家眷去我師劉公府上暫避一二!”
審配也不答話,立即就在院前躬身行了個大禮,便轉身吩咐起來,而公孫也來不及多理會,就直接出門上馬,往下一家,也就是陽球府上而去。
但是這一次,還未到陽球府邸前的街上,一行人便已經看到了洛陽令下屬的兵丁和越騎校尉直屬的帶甲軍士了。而且不說別的,只是這一條街上,怕就要有二三百兵卒…
公孫面色發黑,心知不是那羅慕在耍自己,便是那廝沒能攔住曹破石…但不管如何了,這局面就擺在眼前,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
“少君?”韓當不由嘆氣上前,實際上,此時也只有他能說的上話了。“不如先去救其余兩家,我們已然是盡力了。”
“這四家中,”公孫不由搖頭道。“單以情分來說,我其實并不認得劉,劉訥也只是尚書臺中點頭之交,反倒是陽球與我關系匪淺…這人雖然是自尋死路,但若連他的家屬都救不得,只拿其余三家人說自己已經盡力,豈不是自欺欺人嗎?”
“少君。”韓當再度言道。“你要救人我無話可說,但眼前的局面正是我之前所說的敵強我弱之勢,既然如此,咱們需要有所計議才行。”
公孫微微頷首,然后卻忽然猛呼一口氣,并直接打馬上前。
韓當、魏越等人再度無言以對,卻也只好又一次趕緊跟上而已。
“止步!”守在街口的一名軍官立即抽刀攔住。“朝廷辦案,無關者后退!”
公孫勃然大怒,直接就在勒馬在街中心呵斥道:“我是尚書臺中都官曹從事公孫,專管洛中治安,此處辦案我難道不知道嗎?倒是你一個不知道哪里來的混賬東西,誰給你的膽子領兵攔住尚書臺從事的?”
此人也是一個禁軍軍侯,但和尚書臺的從事相比也著實不夠看,所以聞言一時失措,便趕緊收刀:“原來是聞名洛中的白馬中郎,還請您出示印信,驗證一二…”
公孫當即掏出隨身佩戴的官印亮了一下…這倒是十成十的真物件。
不過,這軍侯依舊為難:“不瞞公孫從事,我家曹校尉之前有令,不許放其他人進去…而且再說了,這是欽案,從事即便是專署洛陽治安,若無尚書臺明文書信,我等也不敢…”
話音未落,公孫直接抄起馬鞭抽在了對方臉上:“你只怕曹破石,便不怕我公孫嗎?我不知道曹破石日后如何整治你,卻曉得你若是再不讓開,我便讓你學一血王甫,今日就掛到城門上生蛆!”
此人一時驚愕捂臉,然后又覺得天旋地轉,直接就摔倒在地…原來,韓當眼看著自家主公動了手,也是護主心切,便直接上前,如提一只小雞一般將此人給拎起來,復又扔到路邊。
然后,公孫便和韓當一起,領著數十騎,在左右數百軍士、兵丁的矚目下直接入內。而這些甲士、兵卒雖然不忿,卻也沒有人真的再準備阻攔,反而只是分出數人去扶起那名軍侯…這倒不是說他們真怕了公孫這幾十個人,而是說這些底層人物并不曉得對方是來干嘛的,說不定還以為此人是來和曹破石搶發財機會的呢!
中都官從事就是管洛陽治安的,都是執法人員,也算是內部矛盾…對不對?
然而,前面的兵丁固然好糊弄,可真正的朝廷命官就不好說了。實際上,公孫剛一來到陽球府門前,便不由心生警惕…因為,府門前赫然站著一位綬銅印的中年朝廷命官。
而且此人面相老成,文質彬彬,見到數十騎當街闖入也依舊從容,儼然不是個簡單人物。
“你是何人?”公孫見到此人后,便駐馬在陽府門前,然后面色凜然,以手按刀,他已經下定決心,真要是這廝是個頭硬的人物,他也真的從此處便開始動粗了。
“洛陽令司馬防見過公孫郎中。”此人面色如常,當即拱手。“鄙人奉旨協助越騎校尉曹破石前來搜檢幾個案犯的家舍,卻不知道公孫郎中為何到此處?是宮中旨意,還是尚書臺簽令?”
公孫一聲冷笑,便放下了手中的刀把。
然后,他對旨意、簽令什么的根本就避而不談,反而是問起了一件別的事情:“聽人說曹破石此人極度好色,而司馬公又與他如此相善…既如此,足下可知道曹校尉的一二傳聞啊?”
司馬防臉上不由一緊,然后又趕緊低頭:“不知道公孫郎中哪里聽說的傳聞,鄙人與曹校尉只是公務有所交接而已,正如陽…正如陽球昔日在司隸校尉任上與公孫郎中一般無二。”
公孫假裝沒聽到對方的話,而是繼續自顧自冷笑言道:“我倒是聽人說,曹校尉喜歡女,每次作惡都要先給人家丈夫安個罪名,然后就讓司馬公領著洛陽令直屬的士卒立在門前守衛,不許別人入戶…可有此事啊?”
司馬防以古板君子著稱,此時聽到這話,居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而且,隨著身后忽然響亮了不少的哭喊聲傳來,他倒是更加為難了起來。
說一千道一萬,朝中閹宦獨大,不和他們打交道那是胡扯,可是到了地方上,家族卻要靠著清名才能為人所重…名聲壞了,如許訓父子位列三公又如何?自己族人都不理你的。
更別說了,司馬防本人向來就是要做道德君子的。
“把好門!”公孫見狀狠狠瞪了對方一眼,然后直接下馬扶刀進入了陽府。“不然剛才那傳言就要流傳天下了,河內司馬的名聲也要為天下人所景仰了!”
司馬防低頭不語,既沒有答應,卻也沒有阻攔。
而公孫步入陽球府中,剛到前院,就看到里面亂成一團…
話說,雖然講的是搜檢證據,但其實就是俗話說的抄家而已!
而且,如果說是一般的抄檢,其實都應該會有親朋故舊前往坐鎮,逼得抄檢人員不敢太過分…比如說之前蔡邕家中被抄,就是橋玄橋老頭為首,三五個兩千石一股腦的往蔡府門內一坐,那比什么玩意都好使。
可是說到陽球,這一次畢竟事發突然,所以根本沒有任何防備,也沒有任何援護…而且,此時能入門抄檢之人多是曹破石的心腹,也大致都聽說了陽球是謀逆之罪,所以愈發肆無忌憚。
就拿翻檢箱柜來說,如果能直接砸開,這些兵卒是絕不會認真打開的;然后府上的財貨,真的是光天化日之中就直接裝攏進自己的腰間;至于說漂亮點的女婢、徒附,那就更不要說了,能占便宜還能不占?甚至有大膽點的,直接白日之中行奸淫之事也是尋常!
“給我打!”公孫甫一入門便直接一腳踹翻了一個甲士。“打完之后全都綁了!敢有反抗的,就打斷手腳再說話!”
韓當、魏越等人得到吩咐,立即上前依言而行…要知道,那曹破石在越騎營中的心腹,本就是久疏戰陣的禁軍,又在搶錢搶女人,哪里禁的住幾十個義從的壓上?而且再說了,事發突然,來人又掛著官印,他們還真不曉得是怎么回事,很多人被綁起來時還大叫誤會!
所以,不過一會功夫,韓當和魏越便帶著人自前到后,將這些人梳攏了起來。
而且,魏越那小子還將與公孫有過一面之緣的曹破石從后院拖了出來,二人身后還跟著一個哭哭啼啼、衣衫不整的女子!
“程夫人!”公孫朝后者微微一拱手…講實話,從羅慕那里知道詳情的他對這個女人是半點好感都欠奉。“受驚了!待會我就讓人送你出城!”
然后,不及這程夫人收住眼淚,公孫卻又微微笑著朝前面那個被拿掉頭盔、打散發髻,還被魏越拖著頭發的老男人微微拱了下手:
“曹校尉,曹二爺,你也不要慌…只要你聽話,我是萬萬不會就地宰了你的!”
曹破石畢竟年紀大了,聽得此話,不由驚喜交加,然后一時失禁。
我是無能的分割線“依橋玄故事,凡劫持者,不赦,吏當速攻,而不計人質命。”《漢律解詁》.盧植 還有書友群684558115,大家可以加一下。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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