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了第二天中午,歠仇水前的鮮卑王庭處…姑且還這么稱呼吧,總之,此地此時端是熱鬧非凡!
首先,山上的明火陰燃什么的都還沒停,大有把整個彈汗山烤酥了的意思。
其次,大量剛剛回師的鮮卑貴族都聚攏在河道北面最早過火的地方,或是以手指天亂蹦亂跳詛咒喝罵,或是對著王庭哀嚎不斷放聲大哭,甚至還有幾個巫婆和祭祀聚在了原本王庭柵欄的位置在那里愉悅的跳舞。
最后,理所當然的還有一大堆麻木的牧民來到這里看熱鬧。
而這其中,昨天夜里沒來得及逃走的莫戶袧,則裹著一個滿是血污的破皮袍子,一臉的煙塵,正畏縮在河邊和一些其他的鮮卑人圍觀這些場景呢!
以后自己的部落一定要住上漢人那種房子,雖然那里面也有木頭,但總歸不會像眼前這樣燒的那么快,以至于很多人都來不及逃跑就變成了烤肉!莫戶袧如是想著,卻又忍不住從眼前的大火處扭過頭來,看向了浮橋那邊。
浮橋處作為昨日的主戰場,此時已經清理完畢,而鮮卑人的大汗檀石槐正駐馬在那個橋頭的位置,一邊查看王庭的火勢一邊跟一眾鮮卑貴人說話…說起來,我們的莫戶頭人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這位鮮卑人的大汗呢!
“這么說,他們只有一兩千人,就直接一鼓作氣把你們四五千人給速敗了?”檀石槐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
“請大汗責罰!”這名負責匯報的鮮卑貴人灰頭土臉的跪在對方的馬蹄前,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一漢當五胡嘛,我也是聽過這話的。”檀石槐輕笑道。“若是那些漢人有一千五百人,算起來便是七千五百個鮮卑勇士了,然后又是夜間偷襲,還放了火…也不是不能理解。”
下面跪著的那個鮮卑貴族幾乎顫抖的說不出話來了。
“其他人呢?”檀石槐繼續和顏悅色的問道。“我記得出發前,我把王庭托付給了包括你在內的五位頭人,其余四位呢?”
“我也不知道。”這人哆哆嗦嗦的答道,然后又趕緊俯身叩首。“怕是要么戰死要么被燒死了…不然不會不來見大汗的!”
“原來如此。”說著,檀石槐不禁又仰頭看起了自己那還著著火的彈汗山。
“大汗。”一旁的一名貴族武士忍不住建言道。“既然對方只有一千多人,昨夜必然又損失了不少,不如讓我去追一追?或許能在漢人邊墻前撈到一些傷兵?”
“追什么?”檀石槐不以為然道。“一千個漢軍而已,真要是想殺傷,還不如昨夜在他們主力那邊辛苦一些呢…再說了,王庭都這個樣了,大家又都這么累,哪個頭人愿意跟你去追?”
貴族武士當即閉嘴。
教訓完這名武士以后,檀石槐忽然又扭頭看向了身旁的另一人:“卜賁鹿,你是我王庭中最聰明的人,也是我處理政務的臂膀,你告訴我,這火真滅不了嗎?”
“大汗。”被問到的那人不禁苦笑道。“我們現在連取水的器物都沒了,只能讓人用水袋從河里取水,勉強把過完火的地方給浸濕一下…”
“我聽明白了。”檀石槐不由嘆氣。“換句話講,我們只能等它自己燒完?”
“是…嗯,也可以等下雨,這個時節等下雨說不定會更快一些。”
“哦,也是,天是挺悶的!那著急趕回來的頭人們救出了多少東西?”
“我曉得了…有多少損失?”
“牛羊和戰馬倒還好,它們畢竟聰明,火一燒起來就逃走了大半,我們已經派人去周圍收攏了。”卜賁鹿趕緊先撿著最好的說。
“做的好!然后呢?”
“然后比較難說的是金銅…”
“這有什么好難說的?”檀石槐頗為不解。“我是見過工匠冶制箭頭的,正如鐵器可以熔來溶去,金銅難道還能燒沒了不成?”
這卜賁鹿愈發苦笑:“大汗,不是這么說的,鐵是用來做物件的,而金銅是用來花的,兩邊不是一回事…其實金子還好說,只是摻入了雜質,我們慢慢來,按你的說法,遲早是能重新鑄造好的。但銅錢就很麻煩了,因為只是銅塊的話,根本不如五銖錢值錢,原來一百貫的五銖錢,燒成了銅塊,再遣人去漢地買咸魚之類貨物的話,怕是只能換來四十貫不到的東西,若是一次拿出的多了,怕是更賤!”
“怎么如此之賤?”檀石槐目瞪口呆。“我們自己不能鑄嗎,那五銖錢不就是一個圓板開個方孔嗎?”
卜賁鹿低頭不語。
“我曉得了。”檀石槐頹然嘆氣道。“那存在王庭的皮貨、草料、糧食、布匹你就不用講了…”
“是!”
“那個誰。”檀石槐忽然又回頭看到了跪在自己馬首前的那個守將,然后趕緊招呼自己身后的親衛。“將此人與我請到山上的火坑里,讓他務必替我向日月星辰還有火靈什么的送個信,就說這些被燒掉的東西就當是我檀石槐給諸位神靈的祭品了…問問神靈們滿不滿意?”
“大汗!大汗!大汗…”下面那人一直被拖行了數十步遠才忽然反應過來是怎么一回事,嚇得當場尿了出來,然而不管這廝如何掙扎喊叫,卻根本不能阻止那些武士執行草原上唯一統治者的命令。
而等他被拖到了山上近處一個還在燃燒著的地方…好像是原本木料場還是什么地方的所在…幾名穿著牛皮靴子的近衛奮力抬手一擲,果然是不打折扣的把這位唯一活下來的王庭守將給請進了火坑里。
后者登時就變成了一個火人。
就這,這位火人居然還想滿身帶火的爬出來,卻又被那幾個近衛拿著長矛給捅了進去,最后手舞足蹈連喊帶叫的在火坑邊沿處折騰了好一陣子才沒動靜。
如此精彩的節目,從山上到河邊,從鮮卑最頂級的大貴人到最底層的牧奴,甚至是沒來得及逃走的莫戶袧,全都看的目不轉睛,看的格外認真!而看完之后,一時間從上到下,幾乎所有人都精神百倍了起來,指著天大罵的人也不罵了,對著王庭哭嚎不斷的人也不哭了,就連那幾名正在昔日王庭木柵欄前跳舞的巫婆與祭祀也跳的是愈發震撼人心了!
好像那個信使真能幫助他們溝通萬物之靈一般!
而且你還別說,不知道日月星辰、水火雷電之靈是真的對這一波豐盛祭品比較滿意,還是對那幾個巫婆的舞蹈感到格外的欣賞,反正到了下午時分,天色漸暗,居然真的陰雨欲來了!
夏天嘛,突然下暴雨自然也是檀石槐大汗的功勞,沒看到這邊剛派人去送信那邊就下雨了嗎?所以說,王庭的大火馬上就要熄滅了!日月星辰都還是很給大汗面子的!
所有人對這一點都深信不疑…只不過,該躲雨還得躲雨罷了。
莫戶袧也沒有帳篷可鉆,只能跟著幾個當地的牧民亂跑,然后很快就在彈汗山的側面找到了一個比較寬綽的山洞,并仗著自己年輕在里面占據了一席之地。但是用不了多久,他就又老老實實的跑到了洞口處和其他人擠成了一團,因為檀石槐大汗也進來躲雨了。
不過講實話,這反而讓莫戶袧更加尊重起了這位理論上所有鮮卑人的汗王,因為一開始的時候,他和很多躲雨的牧民一樣,是很自覺的往外跑的,然而,這位大汗卻主動讓他們留在洞口處躲雨。
不得不說,這份氣度,不免讓莫戶袧在緊張之余又想起了那個御下不嚴的柯最闕…怪不得一個是大汗,另外一個卻被輕易砍了腦袋。
“咱們接著說。”檀石槐略顯疲憊的在還有些溫度的山洞里席地而坐,然后繼續了自己的議事。“卜賁鹿,這下了雨的話,是不是就能少些損失了?”
“恐怕不是這樣的。”卜賁鹿有些尷尬的答道。“大汗,這雨水來的太猛了些,山上又過了火,怕是要把僅存的一些東西也給沖進河里去了。”
檀石槐抿了抿嘴:“且不說這個了,這一次,本部王庭的賞賜就用那些戰場繳獲的甲胄、弓矢來代替…你們看行不行?”
“頭人怕是會有些不滿的。”一旁有個中年貴族直言不諱道。“打了這么一場大仗,雖然是速勝,但也不是沒有損失,更重要的是他們積攢多年的財物大部分都沒了,怕是心里有怨氣!”
“有怨氣又如何?”有年輕武士不忿道。“難道還敢造反嗎?難道他們不是大汗的直屬?這種時候不該體諒一下王庭的難處嗎?”
“不是這個意思,關鍵是西部那邊,也不知道戰況如何…凡事要有對比。”
“中部那邊去追擊匈奴人去了,回來也要有賞賜的,畢竟中部各邑落對王庭向來恭順,之前在遼西又損失那么慘重,這次強行出戰,不能寒了他們的心。”
“既然如此說的話,那東部那邊也要有賞賜和補償的,他們雖然阻攔不利,但畢竟遠道而來,忠心可嘉。而且此番損失異常慘重,若是不能扶持一二,怕是扶余人和高句麗要趁虛而入…”
“東部那邊之前就說過,他們那邊太冷,而且常年作戰辛苦,所以一直缺糧食,本來大汗是準備戰后給他們一些糧食、牛羊做賞賜的,卻沒想到遇到如此境況。”
“便是王庭這里有所折損,可無論怎么算我們都是打了個大勝仗吧?可為何打了勝仗反而麻煩不斷?”
“關鍵是這把火燒的太厲害了!”
莫戶袧側耳傾聽,這些不認識的貴人們給他提供了大量的訊息:
首先,自己所熟悉的那些中部鮮卑頭人們都還沒回來,這無疑是個好消息,自己可以從容想辦法逃脫!
其次,這邊雖然打了大勝仗,但卻因為王庭被燒,囤積的物資被毀,隱約有些經濟上的麻煩…經濟…這無疑是安利號那里學來的詞匯,說給這些王庭貴人聽,他們也未必懂吧?
最后,王庭和三部之間的關系似乎很微妙,不過,這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凡事要講究個親疏!”檀石槐忽然發話了。“只有自己擁有了強大的實力才有資格去展示公平…首先要讓王庭本部的人得到安撫!”
“可從哪兒去弄賞賜呢?”停了一會后,檀石槐的臂膀,甚至可以稱之為王庭執政官的卜賁鹿實在有些為難的開口問道。
“讓西部鮮卑上交一些牲畜、布匹和糧食!”檀石槐表情淡然的答道。
“用什么理由?”
“就是王庭失火。”檀石槐表情淡然的答道。“不過可以專門先派出專門的信使斥責他們作戰不利…問問他們,為什么我這邊能夠兩日內將漢軍兩路主力都解決掉,他們實力如此雄厚卻連一路都還沒吃掉?莫非是和漢軍有默契嗎?”
“大汗,西部那邊應該是要準備誘敵深入再…”居然有蠢貨把這個質問當真了。
“你去!”檀石槐看了這人一眼。“現在就去,記住我剛才的話,替我質問西部的那些頭人們為何作戰不力!”
這人喏喏起身,終究是不敢有半分違抗的意思,于是直接頂著外面的瓢潑大雨就走了。
攆走了一個傻子以后,檀石槐繼續說著自己的處置方案:“等中部的人回來,就賞賜一些甲胄、鐵器之類的東西,他們主要是軍力上的受損,這種賞賜應該能讓他們接受。”
“是。”
“這倒是可行。”
“不過大汗。”還是有人不放心。“若是西部真的因為您的呵斥和索求有了不臣之心怎么辦?”
“那不正好嗎?”檀石槐輕描淡寫的看了對方一眼。“打一仗,牲畜、毛皮、糧食,甚至人口都有了!”
這下子,所有人都低下頭來訥訥不敢言。
“我只是在玩笑而已,”檀石槐忽然又笑道。“大家都是鮮卑人,而我作為所有鮮卑人的大汗,又怎么會作出這種事情來?只不過,既然各部都有了些困難,西部那邊實力最強,就要懂得幫助其他部落渡過難關…不然,為什么要奉我為汗王?而如果違抗我的命令,不愿意幫助其他部落,那我作為汗王就要懲罰他們,這才是真正的道理,你們說對不對?”
眾人紛紛俯首。
“這事就這么定了。”目光掃過了眼前的一眾王庭貴人,檀石槐又回手按了按屁股下面忽然有些發潮的地面,這才繼續說道。“再說了,西部的那些頭人們應該還是曉得厲害的,因為敢跟我玩花樣的早死光了…還有什么事情來著?”
“還有東部的糧食。”卜賁鹿趕緊提醒道。“這次要數東部最為辛苦,死傷也最慘重。而且他們那邊的糧食問題不是一日兩日,一時半會的事情…那邊太冷了,而且似乎越來越冷,所以一直就缺糧!”
檀石槐長嘆了口氣:“這才是個要緊的事物,總得給他們尋個長久的法子!”
“要不,我們趁著天氣暖和,領兵去協助東部打一次扶余人或者高句麗人?”有人忍不住建議道。
“打一次扶余人當然可以。”檀石槐微微蹙眉道。“以前年輕的時候我就是靠著幫他們打扶余人才讓他們徹底心服的,但是這只能解決一時之困…其實這些年來我也一直在想,我年年都搶劫,但靠搶劫真的能讓部族昌盛嗎?就好像這東部的糧食,他們每年都缺糧,難道我們每年都幫他們去搶扶余人的糧食?萬一扶余人哪一年也缺糧怎么辦?而且,凡是打仗,就算是勇士再強悍,兵力再充足,打十次總有一次會敗得吧?就好像上次柯最坦那個笨蛋在遼西一樣,到時候又該怎么辦?”
“這就是大汗這些年很少愿意親自再去漢地劫掠的原因嗎?”卜賁鹿認真問道。
“沒錯。”檀石槐點了點頭。“年輕的時候我只用幾年的功夫,就揮舞著馬鞭征服了整個草原,但掌握了一個萬里疆域之后我卻發現,想成為一個好的大汗光靠馬鞭是沒用的…南邊的大漢到處都是城墻,根本打不進去;西面的部族太多也太遠,遠征一次烏孫就花了我一年多的時間;東面的高句麗和扶余躲在樹林里,就好像老鼠一樣惹人煩…最關鍵的是,打仗并不能讓鮮卑人得到漢人那種昌盛,十年前是什么樣子,我們現在居然還是什么樣子…我是所有鮮卑人的汗王,我要為整個鮮卑部族考慮,如果打仗能讓鮮卑人昌盛,那就該去打仗,可如果其他東西能讓鮮卑人昌盛,那就應該考慮其他東西!”
整個山洞里鴉雀無聲,直到一股水流忽然從巖壁上滲出,淋滅了一只火把,這才讓人恍然回過神來。
“可是,我們哪有其他東西呢?”卜賁鹿一臉愁容的問道。“漢人的手段我們根本就不會。就算是會也不行啊,東部那里也根本沒法種莊稼!”
“可以捕魚!”洞口處,忽然傳來一個有些畏縮的聲音,像是東部和中部交匯區域的口音,但卻是標準的鮮卑話。
“誰在說話?”有貴族武士不耐的回頭呵斥道。“大汗讓你們在這里躲雨,不是讓你們在貴人們說大事的時候插嘴的!”
“閉嘴。”檀石槐輕聲道。
“是!”那名武士立即站了起來。“我就讓他閉嘴。”
“我讓你閉嘴!”檀石槐略帶嘲諷的呵斥道。
那名貴族武士當即不知所措。
“剛才是誰在說話?”卜賁鹿代替檀石槐高聲詢問道。
“大汗!”莫戶部裹著袍子彎著腰,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然后來到火光處時,立即伏在地上去親吻對方面前那濕乎乎的地面。
“起來吧。”檀石槐等對方親完地面后親手把這廝給扶了起來。“你是哪個部族的?”
“大汗,我是遼西段部的段匹贊。”莫戶袧起身后知趣的后退,然后跪在了一眾王庭貴人的后面,這才把想好的身份給說了出來,話說,這段部乃是莫戶部如今在遼西的主要對手。“論理應該是屬于中部大人管轄,可是上次柳城大戰后,中部大人的信使好久都不來了,反而是東部大人之前來了信使,所以我們頭人就讓我帶了幾個勇士來這里助戰,卻沒想到昨夜一戰…”
“好了不用說了。”檀石槐看著對方身上明顯有著褐色破洞的衣服,也懶得多聽這種半真半假的解釋。“段部我是知道的,口音也對…你剛才說捕魚是什么意思?”
“大汗,魚是能吃的!”
“廢話!”旁邊的卜賁鹿無語至極。
“我是說,東部那邊的大遼河里,魚群特別多,而下游的漢人每年都能捕獲很多魚。”莫戶袧繼續小心的解釋道。
卜賁鹿不由與檀石槐對視了一眼,然后方才問道:“大遼河里的魚真的很多?”
“是。”莫戶袧趕緊低頭。
“既然魚群很多,東部以前不知道結網捕魚嗎?”檀石槐忍不住親自問道。“我可是見過王庭的人在歠仇水里捕魚的。”
“他們不會!”莫戶袧繼續低頭道。“中部和西部和漢人挨得近,所以都會,但是東部不會,他們那里很多東西都不會…”
“我今日才曉得,東部那些野人居然連捕魚都不會!”
“可是教他們捕魚…也太浪費時間了吧?”
“東部的人也都笨,未必就教的會吧?”一眾王庭貴人一邊恍然大悟一邊議論紛紛。
“而且捕魚這種事情,只靠織網怕也是不夠的。”莫戶袧終于微微抬起頭說道。“大量捕魚的話,得靠船只,還要有專門的大網,還要經驗豐富的老漁民負責指揮…”
“我懂你的意思。”檀石槐微微頷首。“你是說大遼河那里的魚群很多,根本不是這邊的小河能比的,得有專門的人來教他們。這就好像,這就好像教小孩子打獵,不能只給他們弓箭一樣,還得有真正的好獵手教他們各種技巧…你既然這么說,自然是知道該怎么處置了?”
“大汗,我們可以學高句麗人。”莫戶袧趕緊仰頭把自己從安利號那里聽來的一件事情講了出來。“高句麗人雖然也會捕魚,但是卻也不耐煩做這種事情,所以他們就去打了更東面的倭國,據說那倭國人挨著河靠著海,打魚的本事很大,所以就搶了好多倭國人放到了大遼河邊上,專門為他們捕魚!”
“這下子我就更明白你的意思了!”檀石槐哈哈大笑。“你是說我們也可以去搶倭國人,讓他們做我們的魚奴,對不對?!”
“大汗圣明!”
“什么圣明不圣明,怎么說話像個漢人似的?”檀石槐不以為然道。“不要耽擱時間,來人,現在就去把東部的頭人們請過來…”
話剛說到一半,忽然間,山洞里的一眾鮮卑人就覺得那里不對勁了起來,先是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了一點都不像打雷的轟隆聲,然后又是一點都不像下雨的水流聲…
別人到也罷了,莫戶袧摸了一把被淋濕的臉,卻是忽然醒悟,然后第一個從地上蹦了起來,直奔身后洞口!而一直等到這廝跑到外面淋了雨,這才忍不住回頭大喊:“大汗快出來,這洞要塌了!”
檀石槐茫茫然起身,其他人也都有些茫茫然的樣子,但終究是懂得洞要塌了這句話意思的…于是趕緊半信半疑的跟著那‘段匹贊’跑出了山洞,來到了外面的雨水之中。
外面的天色有些黑,火把更是一出來就被澆滅,所以一時間也看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聽到挺大的動靜從眼前的彈汗山上傳過來…不過,隨著一個閃電過去,檀石槐等人卻是終于看的清清楚楚了,然后這些人當即目瞪口呆,甚至還有人直接跪了下來!
話說,這哪里是洞要塌了,簡直是山要塌了好不好?!
被燒了一整夜的彈汗山,又被淋了一陣暴雨,石頭都酥了!然后雨水一沖,居然卷著灰土、石塊一起從山上滾了下來,然后直奔山下的歠仇水,沿途的一切都被土石、灰燼淹沒…真的是,真的是讓人不知該說什么好!
“大汗!”心里大概是明白怎么一個回事的卜賁鹿忽然回頭跪下,并抱住了檀石槐的大腿。“大汗現在就走吧!讓這個段匹贊帶路,您親自領著四五千精銳去幫東部的部落搶高句麗人的什么倭人魚奴…這里,這里我來應付就好!”
雨幕中的檀石槐忍不住干笑一聲:“你、你又能怎么應付?”
“大汗!”卜賁鹿已經哭出來了,只不過雨下成這樣誰也看不出來罷了。“山已經塌了、王庭也已經沒了,我估計下面的歠仇河被阻斷后也要泛濫發洪水…這種事情,不止是我應付不了,就算是你也應付不了,而既然都應付不了,那不如讓我來應付好了!反正不就是挨那些貴人的咒罵嗎,有您在外面領兵,他們還敢殺了我不成?”
檀石槐不由仰頭大笑,而等他笑完之后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這才把自己的臂膀給扶了起來:“卜賁鹿…我十四歲的時候,你父親去搶我外公部落里的羊,我第一次跟人打仗,就殺了你父親,然后把你給俘虜…算算時間,都快二十五年了吧?”
“二十六年!”卜賁鹿站起身后一邊哭一邊勉力更正道。
“辛苦你了!辛苦你了!”檀石槐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然后大笑著轉身就走。
莫戶袧還有其他幾個王庭貴族武士趕緊跟上。
然而,走不到三步,這位剛剛在數日間大挫了漢軍,然后談笑中定下了壓制強勢的西部鮮卑,扶持弱勢的東部鮮卑的草原梟雄卻忽然回頭,指著眼前黑洞洞的山體對著一眾隨侍勃然變色:
“這是我的彈汗山!這是我的王庭!這么大一個山,這么大一個王庭,在此地二十年都好好的,你們誰能告訴我,怎么就忽然間就沒了?!”
所有人,包括之前剛剛起身的卜賁鹿,全部都在這位草原上的至尊面前跪了下來,然后也全部都不敢發聲。
檀石槐忽然又大笑,然后再度抹了一把滿是雨水的臉:“你們誰知道那個領兵燒了我的王庭,燒了我的山的漢將叫什么名字?”
“大汗。”莫戶袧小心翼翼的從泥水中抬起了頭。
“你知道?”一個閃電從側面飄過,露出了檀石槐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人叫公孫珣!”莫戶袧趕緊把腦袋砸進了泥坑里。“我們遼西人都認得他,上次遼西大戰,就是他臨陣搶走了太守的母親,還讓部下射死了柯最坦大人!”
檀石槐三度大笑:“我記得這個名字,好像才二十歲,沒想到還是個熟人?!”
眾人依舊不敢抬頭。
“卜賁鹿!”檀石槐再度變色大喝道。“你聽到沒有?你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我去找高句麗人搶魚奴的時候,你給我找巫師詛咒這個公孫珣!詛咒他不得好死!然后給我在所有箭靶子上都掛上他的名字,讓所有鮮卑人的弓箭都給我對準他!”
“是,大汗!”卜賁鹿連連叩首。
“好了,”檀石槐忽然又一聲冷笑,卻是終于宣泄完畢了。“都趕緊走了,卜賁鹿要與我好好清理干凈這座山和這條河,那個段匹贊與我去牽馬,其余人則去召集兵馬和東部的頭人們,我現在是一分一秒都不想留在這個破地方!”
言罷,這位鮮卑大汗直接握著馬鞭快步走開,而莫戶袧也是趕緊跳起來追了上去。
就在同一時刻,遠在七八十里外的一個帳篷里,公孫珣也終于在疼痛與雨水的淅瀝聲中醒了過來。
“(鮮卑)種眾日多,田畜射獵不足給食,檀石槐乃自徇行,見東部大遼水廣從數百里,水停不流,其中有魚,不能得之。聞倭人善網捕,于是東擊倭人國,得千余家,徙置大遼水上。令捕魚以助糧食。”————《后漢書》.卷九十.烏桓鮮卑列傳.第八十 PS:8k還債…然后關于檀石槐搶倭人的問題…我個人覺得很可能是東邊的那個漁獵小國,然后因為日本在三國時期才和中原有交往,本身范曄對這個不太了解,才會記錯…不過,既然使用了范曄這么多文字,也得尊重一下人家的版權…他說倭國就倭國好了。而如果真是倭國,那檀石槐也夠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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