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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遠方的訊息

  短短三日內,盧龍塞里已經是風起云涌。

  公孫大娘以長輩的身份幫自己兒子拉攏了一下程普韓當后,留下一點身外之物,就帶著那些沒了去處的難民們回令支的工坊里安頓了。但是遼西郡侯郡守、右北平郡王郡守,以及昔日的鮮卑中部大夫柯最闕大人,這三位真正的大人物卻再度匯集在了這盧龍塞里。

  當然,值得一提的是,坐著柳城安利號車子過來的柯最闕大人只來了一個腦袋,而且嘴還被撕開了,所以沒法子陪兩位郡守一起喝酒助興。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好在兩位兩千石大員興致很高,也都很有風度,都不是很在意這一點的。

  話說,這幾日,整個要塞上下其實是在一種緊張、欣喜而又焦急的狀態中度過的,而這種情緒隨著兩位郡守的到來也跟著達到了一個頂點。

  欣喜和焦急自然不用多說,立下了大功,大家都在等著分潤功勞和賞賜呢。至于說緊張,自然是在擔心鮮卑人的報復。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此時此刻,鮮卑人那邊可是有著一位不世出豪杰的,那位檀石槐大汗早在桓帝年間就統一了鮮卑,造就了一個東西一萬五千里,南北五千里的超級游牧加漁獵的政權。而且,這位檀石槐大汗向來是個軟硬不吃的脾氣,當年桓帝對他憂心忡忡,有心想封他為王被他拒絕,想跟他和親也被他拒絕,反正就是一直黑著臉跟大漢朝懟下去。而且,真的是數十年都沒吃過虧的,鮮卑人在他治理下也是一直保持著對大漢朝軍事壓制的。雖然這個局面背后大漢朝自己內憂嚴重的原因多一些,但是面對著這么一位人物,大家的擔心當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實際上,右北平的王太守來之前,已經調配了大量的軍事物資和戰斗人員準備隨時支援盧龍塞。而遼西的侯太守來之前,更是調度了足足五千遼西烏桓突騎放置到了柳城附近,以此來保證身后陽樂城的安全,然后才動身來盧龍塞的。

  不過,剛來到這里不久,很快斥候就傳來了情報,鮮卑人雖然確實集結了大部隊,但并沒有朝著這邊過來,反而是一路往西邊去了。而就在眾人更加驚疑不定的時候,又過了一日,自并州雁門郡,經幽州代郡、上谷郡、漁陽郡傳來了快馬加急軍報,眾人這才明白過來,感情,這還真不是檀石槐的疑兵之計。

  原來,就在盧龍塞這里打了個漂亮夜襲戰的前幾天,并州北地郡那邊也同樣爆發了一場針對鮮卑人的反擊戰。

  負責指揮的是本朝名將,涼州三明段穎的老部下夏育,這位夏育此時正擔任北地郡太守,同時面對著西面羌族,以及北面鮮卑人的軍事壓力。可是這一次面對著鮮卑人的‘日常’寇邊,夏太守竟然沒忍,反而率領本郡兵馬,并聯合了此時很是忠誠于大漢的南匈奴單于,銜尾追擊,然后一路追著鮮卑人,在塞外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野戰,直接斬首四百余級!

  一東一西,兩場戰斗相得益彰,但是相比較于盧龍塞這邊的戰事,北地那邊的戰事無疑更加讓人矚目——因為無論是漢軍追出塞外,還是草原野戰,又或者是南匈奴的鼎力參與,都無疑有著巨大的政治意義。這次反擊戰的出現,完全是從根基上動搖了鮮卑人在草原上的霸權!

  所以,檀石槐想要作出軍事報復的話,他必須也只能集中兵力針對并州方向作出回應!而幽州這邊,哪怕死了個柯最闕,也只能選擇性放棄了。

  “可惜!”這天上午,寒風再起,盧龍塞望日樓下面的一處空地上,聽到消息的韓當連連跳腳,大為不滿。“若是鮮卑人來我盧龍塞下,按照盧龍塞這里的險要,必然還要讓他損兵折將,怎么就去了并州呢?!”

  “義公莫不是在說胡話?”程普聞言分外無語。“你也知道這盧龍塞地勢險要,雄關鎖鑰,那檀石槐就不知道?他是瘋了還是傻了往這里撞?”

  “義公兄哪里是糊涂,”一旁的公孫珣忍不住笑道。“他這是得隴望蜀罷了。這次立下這么大的功勞,他昨天還跟我算計,說自己能不能升任為屯長呢。結果一轉身又擔心自己是是私自出兵,恐怕會被上官糾葛,心情又焦躁了起來…這府君(太守)的賞賜馬上就到,他只不過是在這里打鼓呢!”

  程普聞言哈哈大笑,倒是讓韓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這幾日,公孫珣刻意拉攏,幾人早就熟絡了起來。

  “公孫主計。”就在眾人在寒風中說笑之時,那邊樓上卻下來了一位笑吟吟的中年吏員,剛一下來就很是親熱的招呼了公孫珣一聲,正是遼西郡功曹佐吏田楷。“趕緊過來,府君要見你呢!”

  公孫珣自然不敢耽擱,而且上前行了一禮。沒辦法,雖然這個田楷雖然跟自己同級別,但是人家所在的功曹是負責官吏升遷和任用的,官場上號稱‘郡中極位’,任誰都要保持禮貌的。

  “可惜了。”眼看著公孫珣和那個功曹佐吏說說笑笑的上樓,韓當最先一個沉不住了氣。“咱們這位公孫主計這一次真是可惜了。”

  “誰說不是呢?”就連性格沉穩的程普也不禁搖了搖頭。“確實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開口問話的赫然是公孫越,他無官無職,所以之前也就懶得站到寒風里等傳召,此時剛一過來就聽到了二人如此對話。“兩位在說什么?我兄長到哪兒去了?”

  “其實仔細想想,倒也未必。”程普看著一臉茫然的公孫越,心中卻是微微一動。“指不定小公子你倒是要走運了。”

  韓當也是一愣,然后連連點頭。

  公孫越依舊是一臉茫然。

  其實,程普和韓當二人所說的話題分外簡單,那就是公孫珣此次的功勞歸屬。

  要知道,這次公孫珣可是真的立下了潑天大功的,當日夜襲的首功且不說,那柯最闕被撕開了一半臉的腦袋可是人家安利號偷偷送來的!別人想爭都沒轍!

  再說了,人家畢竟是公孫家的子弟,這盧龍塞就在令支城邊上,所以這份功勞無論如何都不用擔心被誰漂沒走…只是,所以說只是,且不提什么未加冠不能升職的話,最主要一個,公孫珣這不是要去洛陽求學嗎?!

  對于一個目標遠大的世家子而言,學習經傳是一種必須的程序,這就好像你沒個基本的學歷難道還想當市高官嗎?你就算是掛個名也得混個學歷來啊?可這么一來的話,那公孫珣這潑天的功勞就不知道要便宜誰了。

  當然,目前來看公孫越似乎是其中最大一個幸運兒,這個應該是沒得跑了…而且兩人心中都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那就是這幾日公孫珣不止一次表示要為兩人爭功,此次面見遼西郡侯太守,之前就專門說到了韓當孜孜以求的屯長…那想來第二個受益人應該當就是韓當了。

  來到太守暫時住著的盧龍塞望日樓頂層,田楷就主動退下了,而守在太守門前的赫然是公孫大娘口中的三國主角之一,最近剛剛開了掛的太守愛婿公孫瓚。

  “大兄。”公孫珣老老實實的行了一禮,然后小心的湊了過去,無論如何他還指望著以后跟著這位大佬一起走兩步呢。“府君心情如何?”

  “安心。”公孫瓚按著自己族弟的肩膀低聲答道。“那個柯最闕的首級讓家岳分外滿意,更別說你前天晚上還讓我轉送過來那么多財貨了…今天的事情,只會是好事,有什么想法盡管趁這個時候提。”話到這里,他還忍不住低聲埋怨了一下。“要是當日我也在這里就好了,肯定也能有所斬獲,這種事情怎么就讓你和阿越撞上了?”

  公孫珣對此倒是深信不疑。

  自己這位族兄,可能因為出身不好的緣故性格有點別扭,但是說起別的方面來,確實是一點都不差的。

  且不說身高八尺、外形出眾、嗓門大…呃,反正人家憑這個被太守招了女婿。就說這弓馬上的功夫,畢竟嘛,怎么說都是邊郡中的世家子弟,自幼接受的軍事教育和訓練就比那些摸不著門的寒家子強太多,說一聲弓馬嫻熟、敢打敢拼也是不用解釋的。

  實際上,經歷了前幾日那一戰之后,公孫珣對于一些東西也有了一點直觀的感悟,他非常很清楚,自己這位族兄手上確實有兩把出挑的刷子,對方那把雙頭長槊絕不是什么花花架子,未必就比韓當差。

  怪不得日后能縱橫河北!

  當然了…

  “大兄新婚燕爾,當日就是你想來,嫂子恐怕也不會舍得。”公孫珣低頭笑道。

  公孫瓚也跟著啞然失笑,并隨即讓出了道路…這種話,恐怕也就是兄弟加同事的公孫珣能跟他說了。

  “府君!”公孫珣步入房內,不及抬頭,直接拜倒在地。

  漢代以郡為國,郡守宛如國君,所以此時此刻,這位侯太守正是公孫珣頭頂上的天,也是這遼西郡的天,遼西郡中大小事務,他都可以一言而決。

“(熹平三年)十二月,鮮卑寇北地,北地太守夏育追擊破之。鮮卑又寇并州。”——后漢書.孝靈帝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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