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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云中春(四)

  不管是少廣、元還是方程,都已經是已經存在的詞匯和內容,九數中的方程的意思其實更像是方程組,所謂“二物者再程,三物者三程,皆如物數程之。并列為行,故謂之方程”,此時已經存在的題目基本都是和實際的生活有直接關系。

  就像是說有多少上等禾、多少中等禾、多少下等禾,然后給出三個量,最后詢問上中下三種禾每捆出多少米。

  不管是少廣、元還是方程,都不是泗上創出來的詞匯,而是原本就已經存在的。

  庶君子隨意翻看了幾頁,前面的內容還是很容易看懂的,后面的內容就開始逐漸復雜了。

  《類圓少廣術》主要是關于一些簡單的橢圓、拋物線之類的計算方法,因為暫時的深度只涉及到二次方程,所以并不是很難。

  之所以墨家能弄出《類圓少廣術》,源于墨子對于光學的研究,光學八法中的“焦點”的概念引申出來的不規則的凹面鏡問題,以及這幾年逐漸發展起來的青銅火炮和弩箭的望山計算等。

  《論博戲》則是一些關于簡單概率學的內容,這個也是深入淺出地從現在流行的一些賭博的方法弄出的“賭博內蘊含的天志”的問題。

  至于最后一本《元方程與數之虛實》,則算是一直難以解決的一元三次方程的開端,里面著重討論了一下“存在”與“不存在”的一些數的問題,比如諸夏極為發達的筆算開方的問題中的負數開方。

  這種問題追其根源,源于辯術和邏輯,墨家有這個基礎,才可能弄出來這么奇怪的問題。

  數學本身不是科學,更像是一套哲學體系。科學本身也不是結論,更像是一種可以驗證和自我融洽的邏輯解釋。但前者卻是后者的基礎,因為幾何和九數不會騙人,剩余的不管是眼睛還是耳朵都可能騙人,就像是當年草帛剛弄出來的時候那個“影不徙”的解讀。

  在一疊厚厚的書本之中,還有一封庶君子的先生寫來的信,上面大致介紹了一下泗上的一些事,后面主要就是說“庠序”明年開始就要正式收學生了,一些人經過核準之后不需要再行考核可以直接進入庠序中學習。

  里面再多的內容沒有透露,但庶君子明白這個名單里應該會有自己。

  信上,先生又叮囑她,時不時就要計算一些九數,免得手腦都生疏。

  她折好信,看著那幾本一開始深入淺出多是她學過的內容、但是后面逐漸深奧的書本,苦笑道:“也不知道到明年能不能看完一冊。”

  另一間屋子內,幾名在云中的墨家高層正在聽從高柳地區來的一名墨者講一些事,不少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極為興奮的神情。

  “應該最遲明年春上,大量的人口就要遷過來。云中的人口可能是最多的,因為這里畢竟已經有了一座小城,也有一定的糧食。”

  “趁著這一次仲秋聚餐,主要是要讓云中的民眾明年盡可能地多種一些地,尤其是土豆之類的可以充饑熬過第一年的作物。”

  “上面會撥一些錢,盡量不用一些強制的手段,但是如果給予利益仍然不夠,那就盡可能發動民眾。”

  特派到此的那個墨者又著重地談道:“云中和南海不同。南海允許大型的莊園雇傭人、甚至默許當地的百越人進去勞作。”

  “但云中不行。云中的位置重要,必須保證足夠數量的自耕農、良家子。可以互助成社,但盡可能要避免出現傭耕的情況。”

  “云中不是來賺錢的,賺錢得利可以去南方。云中是要保證土地、人口,至于財富那是泗上和南方要考慮的事。”

  “一則這里荒地多,人口少,一旦允許傭耕,那么傭耕者實在是難以耕種自己的土地。已經得到傭耕之利的人不會允許人口離開他們的土地,否則這地就沒有產出。”

  “二則這里靠近陰山,胡人常來劫掠,需要足夠的人可以從軍。這是重中之重。”

  “這個錢,我們來出,就是為了防止只管人遷到這里,卻放任他們成為當地這些人的傭耕者或者半奴隸,那樣的話,將來會積攢很深的矛盾。”

  大致講了一下其中的道理,這些人明白過來其中的意思,考慮了一下這里的人口和產出,算了一下道:“如果全部種植土豆的話,倒是可以遷徙來兩萬口,保證明年餓不死。再多的話,怕是不行。”

  “這里遠離城邑,黃河雖近,但是上游并無城邑,沿河而上這里地勢險峻,也是在難以運輸。”

  特派而來的人道:“就是考慮到這個問題,所以一部分人要先遷徙到高柳,等到后年才能繼續向這邊遷徙。兩邊的壓力都會很大,但這件事必須要做好,你們尤其是要做好準備。”

  “沒有吃的,是要死人的。胡人那里實在是得不到什么東西,胡人吃肉的不多,多是靠奶度日。”

  “再一個就是冬天時候,就要遷來一部分高柳地區的人,預備明年開春的開墾。”

  “住處、取暖,都要解決。這都要靠你們。”

  “忙完秋收,立刻組織人砍柴,用來抵過去鐵器的賬目,或者直接給錢。但就算是給錢,也得把道理講清楚,一則是為了錢,二則是為了義。”

  “沒有錢,有的人便不愿意做。”

  “沒有義,有的人也不愿意做。”

  “熬過今明兩年就好了。雖然有提前準備,但也只能靠你們了,運輸不易,糧食運到這里價格要翻幾倍,好在云中的民眾如今存糧不少,趁這個機會,也摸一下云中的家底。”

  一直在云中地區潛伏的那幾名墨者想了想道:“若是這樣,那就只能發動民眾了。只是…云中本地趙人官吏…”

  特派至此的墨者擺擺手道:“不用管他們。明年他們就要離開,現在直接明白地告訴他們,這里我們說的算。過不了幾天,會有幾個連隊來這里,你們不用擔心。”

  “用適的話,以前我們是無冕之君,現在我們要直接正大光明地做有冕之君了。換個想法、換個態度和趙氏的官吏打交道就好,有些事不必遮遮掩掩。”

  特派過來的墨者忍不住嘆了口氣道:“若是在中原能有這樣的局面,事情便簡單的多。有錢就能買到想要的糧食,尤其是齊魯衛宋等地。”

  “可這里,有錢也難以做成事。上游沒有城邑了,不能沿著上游運輸。下游的話,又不可能運過來,大河曲折這里是最難走的一段。”

  “但錢…真要是買的多了,錢本身也只是個等價之物,也虧得咱們五年前就開始在這里布局,至少可以把錢花出去。”

  “上面也知道你們很難做,但既為墨者,困不困難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又是一回事。”

  這五年的時間,云中的改變就是生產力的提升,大量的鐵器以先用后還錢的方式推廣,使得云中出現了存糧、出現了錢糧鐵器的交易,之前在這里投入的大量金錢,現在終于要到了用的時候了。

  做不好的話,整個墨家在趙國的布局都要受到影響。

  云中以上的九原、河套地區,都是很好的可以農耕的土地,尤其是新種植技術和新作物推廣之后,諸夏的農耕文明一定會在這里站住腳。

  可萬事開頭難,這最難的開頭能不能做好,就只能靠在這里的五六十個墨者了。

  至少,現在只能靠他們。

  短暫的討論之后,一云中的墨者道:“人手也不足,高柳那邊還要再派人來吧?”

  試探著問了一下,既是訴說一下困難的事實,也是想側面問詢一下自己這些人的安排。

  特派過來的墨者笑道:“何止高柳。泗上那邊也會派人來的。高柳的人手一旦再涌入數萬人那也不夠,泗上那邊應該早做了打算。”

  “順帶著,我再宣讀一些暫時的人事安排,你們到明年夏天,可能要被調回泗上,重新學習。”

  若是別人聽到重新學習這樣的字眼,難免會覺得墨家的事實在太多,要學的也太多。

  可在這些人聽來,卻是一件大喜事,調回去學習意味著他們可以步入更高一層,在墨家已有的體系之內,學習意味著前途。

  他們并不知道整個趙地墨家已經控制的地區,許多人都接到或者提前被通知了明年要回泗上或者高柳學習的調令。

  這一次齊墨之戰結束后,墨家急需至少一倍以上的干部。淮北、河套云中、莒等地都需要大量的干部,這也算的是上一些人的機遇,急劇擴充的地盤也帶來了許多人提升一步的可能。

  泗上的教育體系可以保證大量的“候補官吏”,但是從“候補官吏”變為合格的官吏,還是需要足夠多的引路人,即便泗上之前的許多部門都存在一實一虛兩套班底,可真正用起來的時候還是捉襟見肘。

  云中的這些人吃了五年的苦,雖然有利天下之心,但也不可能讓他們沒有什么盼頭,只講義不講利那很難。

  這幾人掩飾不住心中的歡喜,特派來的人便拿出一個小紙本道:“你們在這里很久了,一些事我也和你說了,現在說說你們的想法吧。暢所欲言,只為了能把事辦好。子墨子不是說了嘛,重要的就是把事辦好,至于之前天下的賞賜、爵位、權力,那不過都是為了把事辦好而授予的,并非是單純的獎賞。”

  “說說看。怎么才能最大限度地解決糧食問題、當地人和后遷來的人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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