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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談笑破城(下)

  壕溝內,先登營的兩個連隊靜靜等待著城墻下的爆炸聲,他們的雙手捂著耳朵,或是嘴巴微微張開,就像是平日訓練時候那樣,防止被震的聽不到或是耳朵流血。

  壕溝的前面有一個坡度的出擊口,正可以展開一個連隊的正面,因為炮兵的壓制可以完全不在意對面封鎖出擊口。

  震天的巨響撼動大地的同時,號手吹響了沖鋒的角號,后面掩護的步卒迅速從壕溝中爬出列陣,整隊的火槍手、弩手對準了塌陷的城墻的兩側進行壓制。

  矛手們持矛列隊等待,在后續的幾道突擊口處準備沖鋒的號令,側翼掩護用于減輕正面壓力的一個旅也準備了長長的木梯。

  先登營的兩個連隊率先沖出,后面的銅炮這時候已經開始調轉炮口,轟擊兩側,幾十步寬的缺口處就留給了先登營的兩個連隊。

  連長頭戴赤幘,紅色的頭巾纏在額頭上,略長的尾部飄動,格外顯眼,帶人率先沖了出去。

  倒塌的城墻上已經沒有活人,但是城墻的后面還有一道矮墻,矮墻之后齊軍還聚集了不少的人準備反沖擊,矮墻的缺口處參差不齊,很難列陣,矛手在這里難以發揮,也只能依靠這兩個連隊的士卒沖開。

  矮小方便的木梯搭在了已經坍塌的城墻缺口處,一個司馬的二十五人率先朝著城墻缺口處投擲了一些鐵雷,隨即搭起矮木梯爬到了缺口。

  兩個司馬的士卒從已經斷裂出現了斜面的城墻向兩側攀爬沖擊,控制制高點以控制缺口處的齊軍反擊。

  正墻后面的矮墻處,在上面的齊軍也被剛才的爆炸傷的不輕,矮墻后面的成陣的齊軍這時候也被貴族們催促準備反擊。

  城中的貴族們也知道墨家的攻城戰術,更知道一旦這個缺口被打開,那么城邑就算是被奪走了。

  他們將身邊的死士、私屬等精銳都集中在了這里,預備反撲。

  正是一鼓作氣,所以反撲的第一波極為重要,如果第一波不能將墨家打退后面也就沒有了機會,因為第一波反擊的就是自己這邊的精銳武士和花錢雇傭的技擊士。

  齊國的技擊士是打一仗給多少錢,算是專業的雇傭兵,沒有武士的身份,但卻從市井中鍛煉出來,有著足夠的近身格殺的能力。

  齊國這邊的武士也帶著皮弁,正統的士帶著他們冠禮時候的鹿皮制作的皮帽。

  在爆炸聲響起之前,這些頭戴皮弁的士們摸出自己的紅色頭巾,雙手捧起扎在額頭上,抽出了自己的短劍。

  墨家這邊的先登營的頭上的裝束和他們極為相似,額頭上也都有紅色的頭巾,也帶著束發的皮弁,唯一不同的就是墨家這邊的士卒們的脖子和手臂上,也帶著紅色的領巾和纏臂,便于在戰場上辨認彼此。

  坍塌城墻的煙塵還未散去,先登營的第一個連隊已經沖到了缺口處,爬上了缺口兩側的城墻。

  正墻后面矮墻處的齊軍武士也隨著鼓聲,開始了反擊。

  義師這邊的投彈手在凹凸不平的城墻上以二十五人的小陣列隊,每伍的兩個投彈手在面前,后面三個人遞送過來點燃的鐵雷,在缺口處和兩側城墻上展開的一個連隊看著悍不畏死沖擊過來的齊軍武士,投出了兩輪鐵雷。

  轟轟的爆炸聲后,后面的那個連隊也跟了上來,第一連的連長趁著爆炸后的硝煙和被炸散了陣型的齊軍,抽出那口刻著簡單而激昂的利天下文字的鐵劍,喊道:“沖過去!狹路相逢勇者勝…”

  列隊的人等下手中的鐵雷留給后面的連隊,跟著這句在墨家已經流傳了十余年的口號,趁著被炸開的齊軍武士集群松散的時機,以鐵劍作為武器發動了沖擊。

  他們明白自己的任務,打開缺口,沖散齊軍的第一波反擊,為后續的矛手和火槍手攀爬城墻爭取時間,這是基礎。而在這個基礎之上沖開敵人后切入城中徹底打散齊軍的集結,那是錦上添花。

  對面是集中在一起的專職武士,這邊則是在軍中苦練了數年脫穎而出的先登營,各自都持短劍,幾乎沒有盾,一場最為殘酷的搏殺就在城墻的缺口下展開。

  第一連發動的沖擊,看上去稍微有些散亂,遠不如矛手結陣那樣結實整齊,但卻依舊還是五人一組的小陣隊形。

  連長身邊的四個人站的稍微有些近,連長的正面是個齊國的武士,纏斗中他的的余光掃了一下身邊的伙伴。

  左側兩個伙伴正面的齊人武士顯然是個老手,故意賣了一個破綻引誘義師這邊的劍手先攻,但腳下絲毫不亂,對于距離的把握也是上上,顯然是無數次搏殺中練出來的生死技巧。

  連長左側的那名義師劍手已然中計,以為發現了機會向前邁了一步刺出一劍,然而對面那齊人武士卻趁著他全力擊出無法收回重心防守的瞬間,右腿向前一跨前腿如弓,后腿如弦,持劍的手臂伸出整個身體崩成一條直線,正中那名義師劍手的腹部,也不管義師劍手是否死掉,抽劍的同時身體如同波浪一樣挺起向后一退,朝著最左側的那名義師劍手刺去。

  這一步邁的極為嫻熟,在重心找準之后,可攻可守,距離的把握是劍術高低的重要特征。

  一連的連長余光掃過,心中不安,自己刺死了對面的一個齊人武士,卻因為距離的原因只能選擇先支援右邊的伙伴,急躁地喊道:“桑子,別急攻!”

  叫桑子的義師劍手看到了剛才那個漂亮的刺殺,心中也有些驚慌,他服役才兩年,苦練的也就是那幾種最簡單的刺技,這時候對面刺來,按照平日訓練的教導肯定是要想后撤半步,但桑子心慌之下,竟然選擇了劈砍來壓對面的劍。

  連長暗叫一聲不好,卻分身乏術,自己正面的這齊人也是個好手。

  桑子的劍劈砍下來,勢大力沉,但那齊人武士卻沒有收劍,也沒有向后退,反而迎著嗓子的劈砍不避反進,以靠近劍柄的位置格住的同時,腳步向前一尺。

  手臂發力,若是以劍尖去格,極為耗力,以靠近劍柄的位置去格便省力的多,這都是用命搏殺出來的技巧。

  桑子在軍中練了兩年,墨家講究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可終究在實戰上比起對面那搏殺了無數次的武士差了許多。

  格住的同時,桑子頓覺劍上一股巨力傳來,那齊人武士在奮力向上格的瞬間又欺身進了一步,粗大的左手直接伸向了桑子持劍的手腕,猛然一抓的同時,腰胯一扭,肩膀一沉一頂,以肩膀為軸將桑子持劍的手臂咯在了肩膀上,猛力一拉,劇痛之下桑子的手根本無法持劍,隨后就覺得自己的腳下被那人絆了一下。

  齊人武士格下了桑子的劍,腳下已經插到了桑子按照軍中技法前后開立的雙腳之間,腰部猛一用力身體一撞,桑子站立不穩倒在了地上,隨后一口短劍插入了腹部。

  “桑子!”

  格殺了正面齊人武士的連長大喊一聲,那連刺兩人的齊人武士也逼近過來,額頭上的赤幘下,冷靜的眼神等著連長,把握著近乎完美的距離,不近不遠,持劍選擇繞著圈子。

  “是個好手。”

  連長暗自嘀咕一聲,深吸一口氣,左手摸向腰間,摸出了一支短匕首,對面的齊人武士臉色也凝重起來。

  墨家的劍術來源復雜,墨子的劍術高超,但是備城門之士的劍術則主要以配合軍陣的刺擊為主,而且原本是劍盾合用的。

  后來精通劍盾的那些人去了習流,傳授接舷戰的習流水師,步戰的這些擲彈兵先登士只有鐵劍而無盾,但墨家之前有劍手卻善用匕首,以長劍為盾匕首為刺,用欺身靠近的方式格殺。

  那齊人武士見多識廣,搏殺多年,見對面的義師連長左手持匕首,心道:“我于高唐時曾聞,三十年前有任俠之士善用這種劍術,后因大夫暴虐而殺之逃亡,竟果真入了墨家。這人的劍術既學于那人,需得小心應對。”

  他是高唐人,市井間多有傳說,他也知曉這劍術是以近身之后用劍做盾以匕首做劍的技巧,心道:“唯有保持距離,他攻我便退,誘使他露出破綻后,一劍刺殺方可!”

  連長抽出匕首后,也知對面技巧驚人,心道:“我需與之保持距離,他攻我便退,誘使他露出破綻,再趁亂欺身,黏住他使他無法退開,方可殺他…”

  兩人彼此對視,絲毫不管旁邊的廝殺聲,可卻意外地都不進攻,只是不斷地調整著腳步。

  對峙許久,卻聽后面幾聲槍響,再見那齊人武士身子一顫,倒在了地上抽搐不已,竟是被火槍擊中,看來城頭上竟是已經爬上了火槍手。

  城墻外三百步外,適的千里鏡中傳來了一個可以讓他振奮的情形,幾名火槍手搭起了人梯,將一個火槍手搭上了城墻高處,缺口兩側的低矮城墻上已經列好了兩三個連隊的火槍手。

  那個搭著人梯爬到高處的火槍手將墨家的古怪的、帶著麥穗、鐮刀、鐵錘的旗幟插上城墻高處后,揮舞著雙手。

  缺口處齊人沒有把握住第一波反擊的機會,沒有反擊成功,也就意味著最后的反擊機會喪失了。

  適不知道城墻背后發生了怎樣的戰斗,也不知道齊人精銳武士的反擊帶來了先登連隊的多少傷亡,但他知道平陽城已經算是被攻破了。

  于是揮手叫來身邊的號手和傳令兵道:“傳令,讓側翼的武騎士結陣準備,步騎士隨意追擊,有出城逃走的小股敵人步騎士追擊,超過三五百,武騎士沖擊追殺。讓第二師準備等第一師那邊打開城門,從城門列陣入城,瓦解齊人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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