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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南濟水之戰(二)

  號手立刻鼓起腮幫子,吹奏了預定的軍號。

  沉默了兩天的炮兵們迅速催趕著馬匹,朝著工兵昨日已經布置好的陣地疾馳。

  十三旅后面的兩個旅,也迅速整軍,火槍手集合在一處,矛手們齊步向前。

  前沿,昨晚上的心理攻勢、昨白天的攻擊反復、今天的炮兵集中和十三旅不留后手的進攻,幾乎是在接戰的片刻后就突破了齊軍的營壘。

  昨日的嘗試,適在判斷齊軍前線所能支撐的時間,六指也通過昨天的攻擊預估了齊軍潰敗的時機。

  今日對面的齊人不是昨天的那個旅,但從配置上應該還是一樣,昨天的進攻沒有暴露這邊的攻勢,齊人不可能預先將精銳部署在這邊。

  山丘不丟,平陰大夫就不可能用精銳來做第一道防線于墨家反復爭奪。

  前面營壘處齊人開始潰敗,十三旅沒有追擊,而是立刻整隊,鼓聲陣陣,朝著山丘前進。

  后面的兩個旅這時候也跟了上來,六指焦灼地看著山丘上齊人的火炮。

  目鏡中,白煙一閃,幾枚炮彈飛到了十三旅的陣中,砸死了幾名士兵。

  一直緊張的六指卻終于松了口氣,齊人選擇將大炮來壓制第十三旅對山丘的攻勢,看來這一次進攻讓齊人著急了。

  戰線對面。

  山丘上,齊軍右軍的主將面色陰沉。

  對面墨家的進攻,從早晨一開始就有些不對勁。

  昨日還支援兩翼的火炮,今日全部轟擊山丘正下方的那片空地上的軍陣。

  接戰之后,可以明顯地看到幾個連隊的義師從兩翼席卷過來,加入了山丘下方的戰斗。

  猛轟之下,山丘下的營壘已經不能守御,那個旅已然崩潰,向后潰逃。

  山坡上弩手弓手雖多,可是下面墨家的那個旅迅如豹、猛如虎,突破了營壘之后,卻沒有追擊,而是直接在營壘處整隊。

  原本只是支援的幾個連隊也就在齊人的眼皮子底下加入了那個旅的隊伍。

  這已經是頗為不可思議的事,在齊軍右軍主將看來,各連各旅,那都會地緣鄉中,平日要熟悉才能一起作戰。

  可義師這邊,竟然可以做到幾個連隊迅速融入到整隊的旅中,并不混亂,即便前方還有潰兵,竟也能夠迅速完成整合。

  齊軍右軍主將已經驚慌。

  背水列半圓陣,處處都是關鍵處,這山丘自然關鍵,但若是在自己手中,那就等于是平添了幾個旅的守衛力量。

  山丘不失,山丘正面和兩翼墨家都站不穩。

  但是,山丘下面的平地也很關鍵,如果墨家在下面維持住,進攻山丘的距離更短,那些可惡的銅炮也可以支援,便會危險。

  山丘的關鍵之處,不在山丘上,而在于山丘下。山丘只是提供了一個囤積部隊、展開部隊、和下山沖擊的空間。

  昨日墨家猛攻,平陰大夫令預備的各個旅分于左中右三側,要靠后退皆斬的方式,和墨家死抗,扛到天黑,就算是又熬過了一日。

  哪里撐不住,預備的旅就立刻補上去穩住陣線。

  然而,這樣一來,現在齊軍右翼這邊的預備力量便有些不太充足,齊軍右軍主將沒想到義師今日忽然變動了攻勢,集中火炮轟開了陣型,直接壓過了第一道營壘。

  如今的局勢,只怕是傻子都能看出來:墨家昨日的進攻,就是為了讓齊人將各部分散左中右,今日才是真正的目的,猛攻山丘。

  尤其是山下出現的那十二門正朝山丘方向移動的火炮,更讓齊軍右軍主將確信,墨家這一次是要攻山丘。

  眼看著營壘被破,義師的旅在山丘下整隊,齊軍右軍主將便令山上的銅炮都對準營壘處的義師,猛轟以遲滯攻勢。

  原本這九門炮就是對著第十三旅的,混戰的時候炮不能發,等到齊軍營壘處的守軍退走,炮也不需要調轉炮口,可以直接轟擊山下的義師。

  弓弩手火槍手皆列陣前預備,齊軍右軍主將嘆息一聲,心道:“待義師攻上,槍炮齊發以殺傷,只要能夠將他們趕下去,便還要奪回第一道營壘。若不然,墨家的炮在第一道營壘處部署,左右突擊,全線要退。”

  山丘下第一道營壘處在墨家手中,山丘在齊軍手中,墨家不敢展開攻勢向左右合圍攻擊側翼,以讓齊軍右翼全面放棄第一道營壘,因為山丘上的齊軍可能展開反擊,一旦分兵陣線薄弱,很可能包抄不成反被包抄。

  但若是墨家不攻兩翼,而是穩固陣地,將奪取到手的營壘作為攻取山丘的前線,那齊軍就要面臨極大的壓力。

  兩翼不攻,可是兩翼卻不敢退,也不能不守。穩固陣線、挖掘營壘,步步穩扎,等炮兵部署好,那么攻取山丘就容易得多,而且墨家的預備部隊可以源源不斷地調往這邊增強攻勢。

  齊軍右軍主將明白山丘下空地的關鍵,無論如何都要奪回來。

  現在山下第一道營壘處的墨家義師正在整隊,后續的數千人正在接近,但齊右軍主將確信墨家不會選擇一次性將兵力會和后再進攻:那樣的話,既不好展開正面,而且一旦攻取不下,就可能引發潰敗,只能波次進攻。

  這一切的關鍵,就在于這即將而來的進攻。

  如果能夠靠弓弩火槍和那九門炮穩住殺傷,步卒結陣反擊,趁山下墨家的后援未至,奪回營壘,那么就可以達成在營壘處和墨家反復廝殺爭奪的局面。

  那樣的話,因為戰場正面的寬度不夠,兩翼在手山丘有炮,那么墨家每次就只能派遣兩三個旅進攻,這樣就算齊軍傷亡大一些,但是不斷輪換形成添油,便很容易撐到天黑。

  變陣的話,需要時間,不是匆促就能完成的。墨家的部署既然已經展開,要是再變化,時間又能拖延個幾個時辰,熬一熬也就天黑了。

  可要這么打,齊軍右軍主將明白自己手中的兵力怕是不夠,一會反擊的時候山丘上的士卒都要用上,可山丘這邊的還要繼續集結兵力以應對墨家的反撲,這就需要更多的兵力。

  他急忙叫人快馬請求平陰大夫,說明情況,希望能夠將更多的兵力部署在右翼。

  現在看來墨家全線進攻是虛,主攻右翼是實,若再耽擱,山丘一丟,右翼便要崩潰。

  右翼一崩,三軍俱危。

  齊右軍主將急令九門炮猛轟,心想就算是山下的墨家炮兵部署展開,那也是慢慢死。總好過現在山下的那支義師步旅一鼓作氣攻下山丘,那就是速死了!

  平陰大夫臉色陰沉地聽著北面的炮聲和廝殺聲,不斷有消息傳來。

  “墨家在山丘前已經突破了營壘。”

  “墨家那邊又出現了十幾門銅炮。”

  “墨家要奪取山丘…”

  他也不是瞎子和聾子,右軍主將的請求還未抵達,平陰大夫已經明白自己中計了。

  抽出配劍狠狠地斬在馬車的轅桿上,怒道:“鞔之適狡猾如狐!昨日進攻,他讓我以為他是要全面壓縮陣線,實際上他的主攻方向卻在我們的右翼。若山丘有失,則右翼潰矣!”

  身旁的謀士也道:“右軍炮聲大作,從義師催動軍鼓到突破營壘,也不過一刻鐘的時間,那邊必是義師精銳。”

  “昨日猛攻,便是讓我們四處救火,誤以為他鞔之適要四面防火。實則今日卻要猛攻我軍右翼,不過卻也是兵行險著。”

  平陰大夫點頭道:“確實險,可他最善用險。潡水一戰,轉戰數百里,攻城破邑,如牧童引牛,牽著越王翳在泗上亂轉,借攻城之勢讓越王翳不敢直插墨家根基之地。”

  “今日戰事,他猛攻山丘。山丘險要,山丘若失,三軍必亂。”

  “可也一樣,山丘在我等手中,地勢險要,仰攻困難。他若能攻下,我軍自然大敗全軍覆沒,可只要攻不下,不能一鼓作氣,那就可以穩住,今日無虞!”

  道理是這樣的道理,可關鍵是守住需要更多的兵,反擊山下的營壘也需要精銳。

  齊右軍主將能想到的事,平陰大夫也能想到。

  墨家固然希望一鼓作氣,可若是不能一鼓作氣,倒也不是不行,穩住山下的營壘,不斷添兵,或攻兩翼或取山丘都可以。

  而齊軍才更需要一鼓作氣奪回營壘,不然等同于第一道營壘被撕開,讓墨家站穩了腳跟,就算山丘不失,那右翼的第一道營壘也等同于就在墨家手中了。

  必須要趁著現在右翼全線還未崩潰,墨家立足未穩不能左右包抄而只能選擇一鼓作氣猛攻山丘的時機,派出精銳反擊,奪回營壘,和墨家形成爭奪戰,靠著不斷輪換維持士氣,撐到天黑。

  平陰大夫現在已經不去想怎么撐五天十天了,今日只想著撐到今日的天黑,明日再說明日。

  這時候,透過千里鏡,可以看到北側右翼義師的后方,許多騎馬的士卒正在集結,煙塵滾滾。

  實際上,那不過是各個師旅抽調的步騎士,并非是墨家的沖擊騎兵,但這時候出現,仿佛坐實了墨家要猛攻右翼的謀劃。

  遠處奔馳前往陣地的那些銅炮,也讓平陰大夫確定右翼那里義師是要主攻。算上那些正在奔馳的火炮,右翼墨家竟然有將近三十門炮,炮是墨家作為依仗的兵種,若非猛攻右翼,緣何騎兵、炮兵都集中在右翼?

  平陰大夫心中焦急,生怕齊軍右軍主將看不清楚形式,不先調動支援,而是先派人去傳令:全力反擊,奪回營壘,與墨家爭奪,不可讓墨家在山下立足。自己馬上會派人支援,山上的兵力可以全部用以反擊,支援的步卒隨后即到。

  只要能夠讓援軍抵達右翼的時候,山下還在爭奪,那就算是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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