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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定心

  墨家如今在西線有四萬五千余人,盡皆精銳,若能有機會在濟水沿岸抓住戰機,勸諫平陰大夫所率領的齊國西線城邑的主力,并非不可能之事。

  尤其是尚且還有半個師的騎兵,只要能夠抓住戰機,是可以打成一場殲滅戰的。

  六指的想法,相對于圍攻成陽甕中捉鱉的策略有些行險,可收益也是最大。

  有菏水、濟水作為補給,加上之前以利天下為名修筑的義倉,這個時間差也不是不能抓住。

  適悶著頭背著手在地上踱步,其余人也都是眉頭緊鎖,知道這件事的決定意義重大,不愿打擾適。

  適想了一下,叫來一名傳令兵道:“速速去一趟彭城,叫人將楚魏、中山、趙魏那邊的消息,隨時用快馬傳遞過來。如有可能,希望巨子和諸悟害能夠考慮,趙與中山那邊的消息,先傳到這里。”

  眾人一聽,便知道適已經頗為中意于六指在濟水殲滅平陰大夫率領的齊國西線主力的想法。

  適停下踱步,看著眾人都盯著他,有人問道:“那么,看來是要在濟水尋機決戰全殲平陰大夫率領的齊軍?”

  適笑問道:“怎么,我的想法這么容易看破?”

  幾人點頭道:“臨陣指揮,那是你所擅長的。既然詢問魏楚、趙魏、中山那里的消息,那就很明顯了。”

  “只要魏國確定無力增兵,那么六指的計劃就是可行的。”

  適嗯了一聲,再次踱步到地圖前道:“只要魏國四面受困,成陽那邊的魏韓聯軍根本不用在意,能不和他們交戰而讓他們弭兵休戰,那是最好的。”

  他的手指點向了成陽,挪動到大野澤,又沿著濟水朝著齊國方向挪動道:“濟水如今正值枯水期,河流并不是阻礙,我們行軍的速度肯定是快于齊軍的。”

  “一百里!一百里之內,足夠我們機動尋機。附近的這幾座齊國城邑,城防在二十年前,算是堅固的。那時候只需要防備云梯、地穴之類的手段,”

  “現在嘛,脆如草帛。”

  “既確定了這樣一戰,那么這一戰的重中之重,就是行軍。我們行軍的速度夠快,每天能比齊國快出三里,這一戰就算是先勝了三分;一日能快五里,那就是勝了一半。”

  “到時候,各部要把行軍當做決戰那樣對待。各部的墨者代表,要做駟馬先鋒,有些道理也要講清楚。”

  “一旦到了百里之內,就和士卒們說清楚,告訴他們為什么要走這么快。到時候就算說清楚了,就算齊國人知道了,那么他們也只能干看著被我們圍住堵住。”

  在場之人皆表示清楚,適又留下了幾個人說了些別的。

  剩余的事,就是等待。

  如今大軍駐扎在滕,齊國不會不知道。

  滕地可以迅速支援武城,也可以轉而向北直擊成陽,齊國沒有就位之前,自己這邊不能動,只能等到齊國人全面展開之后才能行動。

  齊國這一次主力在兩個方向,按照推論和考察,每個方向的戰兵最多也就是七八萬,再多的話那就是一場后勤的災難,齊國支撐不起來。

  真要是齊國人集結主力在一處,抱團學烏龜緩緩推進,想來齊國也沒有這個膽子:之前兩次墨家和齊國越國的交手,已經證明過墨家有跳到外線切斷后勤、攻城略地斷絕補給的能力,十年前已經埋下了今日一戰齊國所能選擇的戰略。

  齊國,博陽邑。

  從臨淄集結的大軍正在此地,此地地處汶水之北,距離泰山不過幾十里。

  當年孔子過此地,因婦人之慘而感嘆苛政猛于虎也。

  博陽以北三四十里的泰山,對于儒墨兩家都有著重大的意義。

  孔子曾登泰山,而感嘆小天下;子墨子其哀禽滑厘,乃管酒塊脯,寄于泰山,昧葇坐之。

  如今的泰山早已經不是孔子時候可以逃避苛政的世外桃源,雖然出城仍有猛虎,可是人口漸多,這里被齊國從魯國奪走之后,已然開始管轄治理。

  齊國的政策,分為內外。

  齊國的舊地,農夫只需要繳納二十分之一的賦稅,但是需要承擔軍役。

  而齊國占據的魯國土地,農夫需要繳納五分之一的稅,基本上不用他們承擔軍役,但是仍需要他們承擔一定的勞役和隨軍出征的運輸役。

  此地既在汶水沿岸,又在泰山之腳,人口也算是萬戶大邑。

  最近臨淄的大軍又在此集結,更讓這里人潮如織。

  各色的商販往來于軍隊的附近,兜售貨物。

  齊中尚有軍中樂園和營妓,這是當年管仲留下的,因而流鶯在這里的生意不是太好做,可是諸如各色食物、飾品、布匹之類的小玩意賣的還好。

  附近幾個邑都要出民夫,運送糧食,滿滿當當,將四周城邑的府庫之糧都集中在這里。

  人聲鼎沸,亂哄哄的。

  在軍隊扎營附近的一處攤販市場處,幾名商販正在叫賣一些粗陋的食物、酒水。

  有些人是用泗上流傳過來的雙轅的馬車、牛車之類。

  有些人,則是用泗上那邊流傳過來的獨輪墨車,上面承載著的,就是他們發家致富或是養家糊口的全部希望。

  一輛牛車上,擺放著一些食物和酒水,老牛就在后面拴著,牛屁股的后面兜著一塊臟兮兮的布,上面用來接牛糞,這些牛糞都可以賣錢,哪怕是這樣一點小錢,看樣子這個牛車的主人也不想浪費。

  大部分的攤販都是這個樣子,偶爾會有一些兜售諸如泗上的玻璃、鏡子之類昂貴器物的商販,他們一般都是趕著馬車,做生意的對象也多是一些士人或是小貴族。

  這輛牛車的主人看樣子是一對夫妻,女的穿著一身棉襖,棉花出現之后春日初寒,這種衣衫也早早在底層開始普及。

  臉蛋被凍的紅紅的,唯獨缺的就是那些商販女子臉上風吹日曬的皸裂和紅陽,但是臉上鋪著灰塵,尋常人倒也看不出什么區別。

  男的粗手大腳,這倒是一副長年趕遠路的樣子,尤其是肩膀一邊低一邊高,大約是買不起牛車之前靠的是肩膀擔著扁擔挑著貨物做貨郎——自從泗上那邊稀奇古怪的手工業品出現之后,貨郎這樣的職業便也成為了城邑的一道新風景。

  幾名齊人士卒走到了牛車附近,扔出來幾個刀幣說道:“來些地瓜酒,再來一斤花生。”

  這一看就是普通的士卒,但凡士人和小貴族并不會來這種商販面前。

  商販接過錢,女人在后面用木斗舀了一些酒,又從牛車上的箱子里拿出一個罐子,從里面倒出來一些炒熟的花生,又倒了一小碟醬油,拿出來幾根辣椒放在那一小碟的醬油旁邊。

  舉手投足,做起來都像是那么回事。

  待酒送過來,一個齊人士卒便拿起一根辣椒在小醬油碟中蘸了一下放在嘴里大嚼,趁著辣勁兒喝了一口酒,贊道:“好味道。”

  那商販似乎被這夸贊說的高興,沖著女人喝道:“再給他們半勺…這天這么冷,還要出征,也不容易。”

  幾名齊人士卒連連道謝,喝酒那士卒便道:“是啊,都不容易。君上有命,可又有什么辦法?”

  那商販遞過來半勺酒,問道:“如今要去費地,只怕又有一場大戰!”

  那士卒嘿嘿笑道:“便有大戰,也不用怕。可能要和墨家打仗,可墨家卻不是別家。”

  “當年我老父出征伐廩丘,戰敗之后頭被砍了下來,被晉人筑成京觀。”

  “可之前我出征伐最,被墨家俘獲,倒是有吃有喝。還說都是庶農,何必廝殺?被他們俘獲也不會被砍頭做京觀,又不會被抓去做奴隸,倒也沒什么。”

  此時四周都是一些軍中的人,這士卒也不便多說什么,便和身旁的同鄉說了一些舊事,只是飲酒。

  商販只是說了那么一句,也沒有多加打聽些什么,不多時又有人來,便去招待。

  如是約有半個月,齊國臨淄方向的大軍齊聚于此,便開始拔營前進。

  行進的速度并不快,可以說是很慢了,因為這些商販居然都可以跟得上,每天傍晚時候都會跟隨在齊軍的附近,兜售各種貨物。

  待到晚上,那商販便在牛車附近,借著很幽暗的油燈書寫一些文字。

  “臨淄方向而來的齊軍齊聚,人數約在六萬五到七萬之間,每日行軍只有二十里左右。”

  “兵車、乘車和輜車共約千五。”

  “有銅炮三十門。火槍手約有五千,弩手二萬,武騎士千五。”

  “年四月初三,過汶水陽關。”

  “卒多無戰心,當年伐最之戰釋放的那些齊人俘虜,多講墨家非攻之義,軍中頗多怨氣,或有人不滿出征,以為這是君王私利,自己不該為之而死。”

  “士多有欲建功立業求富貴者,欲借此戰而為下大夫。”

  “初八,扎營于梁父北,似仍向南。”

  將這些或是有意或是無意搜集到的細節書寫完畢后,將這張紙藏于身上貼身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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