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庶俘羋悄悄回頭看了一下那個粗壯的胡人騎手,悄悄勒了一下馬韁繩,減慢了速度。
白星不知道主人的意思,但還是順從地放緩了腳步。
庶俘羋悄悄回頭觀察著,但卻沒有完全轉頭,以讓那個胡人誤以為自己只是在拼力騎乘,故意扭動了一下身體。
他的耳朵里有呼呼的風聲,但在風聲中依舊可以聽到胡人馬匹的踏步聲,距離已經很近了。
就在兩匹馬幾乎要并駕齊驅的瞬間,庶俘羋余光掃到了那個胡人的動作,他心下暗笑,等的就是這么一個機會,那胡人想要把他從馬上拽下去,以確保勝利。
他之前故意放緩了一下速度,扭動著身體,都是在誘騙這個胡人動手。
就在胡人伸手的瞬間,庶俘羋一只腳勾住馬鐙,身子直接翻到了馬腹一側,同時輕拍了一下白星。
多年騎乘的默契,讓白星猛地朝著胡人那邊擠了一下。胡人伸手抓了個空,庶俘羋腰部用力,身體就像是掰彎的竹子一樣回彈在鞍子上坐直,只是一個交錯,胡人的白馬已經超過了白星一個馬頭的距離。
胡人抓空,又被庶俘羋讓出來半個馬頭的位置,已經沒有機會再對庶俘羋動手。
而庶俘羋坐直之后的瞬間,猛地踢了一下馬腹,白星吃痛,向前猛躥一步,庶俘羋伸出手腰間發力,抓著那個胡人的羊皮衣衫猛喝一聲道:“下來吧!”
雙臂用力,雙腳站在馬鐙上,正可以發揮出腰腹的力量,抓著胡人的身體用力貫在了地上。白馬知道主人墜地,急忙停下,庶俘羋也不去看那胡人摔得如何,俯身繼續狂沖。
他這一躲、一提、一擲,幾乎都在一瞬間,摔完之后,義師齊聲呼嘯以壯威勢。
距離終點還有百步距離的時候,庶俘羋回頭看了一下,發現已經沒人能追的上自己。
他也是個喜好賣弄的年輕人,輕拉了一下韁繩,讓白星慢一點,反正已經無人追的上。
雙手按住馬鞍,雙腳從馬鐙上脫出,等到白星的步伐漸漸平穩的時候,猛然用力向上一撐,雙腳站在馬鞍上,在馬鞍上站立起來,手指含在嘴里,沖著四周吹了一聲響哨。
這一聲呼哨,換來的是數千人的歡呼,不過他為這一聲呼哨付出的代價,卻是小時候在馬背上摔了許多次,不知道挨了媽媽多少次用笤帚抽打屁股的痛苦。
四周的歡呼聲更大,庶俘羋吹動幾聲,身子一矮倒著坐在馬背上,又在百姓沖破終點的瞬間,在馬背上翻身做好,一只腳勾住馬鐙,朝著胡人首領的方向奔馳而去。
義師這邊歡聲如雷,擂鼓之人敲鼓助威,數千人歡呼不止,便是不少胡人也被庶俘羋的馬術折服,各自稱贊。
看臺之上,屈將捋著胡子,面帶微笑。庶俘羋這個年輕人,終究因為父親的緣故,屈將知道他的名字,看到這小伙子露出的年輕人的生機,更是喜歡。
一胡人首領有些酸意的說道:“若都無鞍鐙,你們贏不了。”
屈將心想,廢話,要是比種地,你們也贏不了,只是我們不比而已。
心里這樣想著,嘴上卻道:“人獸有別,就在于智,在于人可以掌握天志,做出馬鞍馬鐙。要不然,比兇殘人不如狼、比勇猛人不如虎,可狼皮虎皮卻被人鋪蓋,這就是人了解天志用智而獸不能用的緣故。”
“中原耕種,不善騎馬,可有了鞍鐙,中原亦可有十萬善騎之士,這就是草原所不能比的了。你可知道,中原廣闊萬里是有多大?又有多少人?”
那胡人首領默然無語,也不再爭辯。
又看了一些表演,雙方各有勝負,但最后義師展示炮擊、齊射、持矛沖擊之后,這些胡人首領的臉色終于變了,也不再去想庶俘羋勝之不武的事,不敢言聲。
那個拒絕了搶劫邀請的首領暗道:“原本只知他們善于守城,不想竟然如此勇猛,部落這些人如何能敵?”
剛才武騎士的持矛沖擊,奔踏之下猶如一座山移動,將一切擋在前面的敵人都碾碎。
胡人沒有馬鐙,沒有高橋馬鞍,只能騎射不能沖擊,如今火槍結陣騎射也占不到任何的優勢,若要相遇,實在沒有勝算。
一番演示,屈將也頗為滿意,看著胡人首領的神情,緩緩說道:“前幾日,我們的人歸來,做了交易,這本是正常的。但是交易之后,卻被襲擊,不守承諾,這是我們所不能允許的。”
“你們部族既然沒有參與,我們當然不會報復在你們這里。有朝一日,將那幾個首領抓獲,必在此地立下木桿,絞死在此處,教化他們的部落族人!”
墨家守信,這些距離高柳比較近的胡人也知道,他既這么一說,又在之前展示了軍力,這些首領均想,那幾個部落恐怕要完。
又想,若是能夠跟著參與,倒是可以分一些女人族人馬匹之類的戰利品,于是紛紛道:“那些部落不守信諾,這是祖先所不喜歡的。這樣的人,就該受到懲罰,若是你們出兵,我們愿意跟隨!”
屈將見持干戚而舞的目的已經達到,便開始和來到這里參加集會的、方圓數百里之內的胡人部落首領們商量起將來的制度問題。
此時胡人部落尚未有正式的制度,還處在一種制度真空期,武力威懾之下,又有泗上那邊制定好的制度政策,這些部落的首領便不得不接受。
如今土地尚未測量,胡人的牧地也沒有明確的劃分,還不會曬干草預備冬天,也沒有足夠的工具,這都為這一次在高柳以北推廣許多政策提供了基礎。
高柳會派出人在各個部落之間,繪制圖冊,詢問各個部落的傳統牧場。期間各個部落不得傷害,所有吃用會暫時記錄或是給錢,可以在高柳換取胡人急需的各種貨物。
一旦繪制成功,為了防止各個部族之間“互相廝殺”,實際上是為了防止大魚吃小魚做大,會劃定各個部落的牧場范圍,不得隨意越過牧場放牧。一旦越過,高柳會出兵干涉,同時其余部落也要出兵維護這個制度。
在此會盟的九個部落,盟誓不再相互侵攻,違背者高柳會出兵征討。
各個部落都要派人在高柳生活,名義上是逃避苦寒的生活,實際上是就是做人質,同時盡可能將他們中原化。
今后的各個部落,實行均分繼承制,這一點可以得到除了首領之外的貴族支持,而首領雖然不情愿,但高柳這邊打了一個巴掌又給了甜棗,又有武力威懾,他們也不得不接受。
繼承之后,再劃定各自的牧區,不得隨意越界。越界即視為背叛,墨家會出兵進行懲罰,懲罰牛羊的數量賠付給被越界的部落,如不賠付,則進行懲罰。
每年夏天,各個部落的首領都要前往高柳城,除了要領取換取交易憑證外,還要領取每年的“甜棗”,包括一定數量的鐵鍋、棉布、糧食、絲綢、茶葉、玻璃等。
給的數量不多,比起貿易所得的利潤只是一小部分,但這個甜棗足夠這些苦寒的部落覺得是份大的恩賜。
高柳這邊會指定九個部落的巡視官,主要就是調解各個部落的紛爭、清點部落的人數。
巡視官由高柳委任,同時由九個部落選出三個副官,副官待遇優厚,不得由部落首領兼任,同時副官今后必須是在高柳生活過做人質幾年的才有資格被推選。
高柳這邊,以那幾座山為界,默許胡人的農奴制度,暫時不會用太激進的、部落貴族緊張不安的政策對抗。主要是現在人手不足,等到人手足夠的時候自然會翻臉。
各個部族按照人口,派遣一定數量的人丁服勞役,在一些鹽湖區開辦煮鹽、煮堿的作坊。
這些鹽湖、堿湖的所有權,歸屬于高柳和九個部落,任何部落不得侵占。
煮鹽、煮堿的收益,除了支付那些徭役工資之外,五五分成,由各個部落按照提供的人數來分配利益,這一筆錢直接付給各個部落的首領和貴族。
給的錢,可以在高柳購買糧食、奢侈品等。
如果遇到災荒,高柳會提供一定數量的糧食支持,但是數量不會太多,那些不能保證存活下去的人口可以遷徙到高柳,高柳這邊會組織他們耕種以使他們存活下去。
如遇到需要出兵的情況,各個部落按照人數出動一定數量的騎兵作為輔助,主要是針對草原上的威脅。包括任何對這九個部落發動攻擊的草原部落、背叛了今日盟誓發動內部戰爭的部落等。
所得的戰利品中,馬匹、牛羊等,會分配給這些部落的首領,但是人口不得分配,全部遷徙到高柳,由高柳組織農耕。
內部部落如果出現了沖突,嚴禁自行解決,必須在每年的會盟中,等到巡視官后,進行決定。
九個部落認可墨家的保護,墨家的軍隊隨時可以在九個部落內行軍、駐扎。但是部落的內部制度,在此時既定的盟誓范圍之內,墨家暫時不干涉。
對于逃亡到邊堡的牧民,部落不得追討,一旦抵達邊堡,一切按照墨家的制度律法。
互市貿易,由九個部落首領共同出一部分人,和墨家一同組織商隊,在更遠處的部落進行交易,所得利潤也由各個部落的首領分潤。這會讓各個部落的貴族眼紅,貴族們也就會更加支持這種內部的分權均分制度,想來用不了幾年,這九個部落就會分成幾十個。
這幾個部落人口也不算多,高柳能夠控制的也就向北幾百里之內,但現在胡人尚未有個統一的首領,這種分化實行起來,在這個小小范圍之內也就容易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