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輕王的話,引來一陣陣議論聲,這里面以前是火槍手的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原本的矛手。*隨*夢*小*說w.suimeng.lā
片刻后,適道:“不只是你不會用,很多人都不不會用。實際上在幾年前,這天下連火槍一物都沒有,誰人又是天生就會的呢?”
“就說你吧,若是十年前有人告訴你,說你將來能夠抵近到楚王五尺之內,你信嗎?那時候莫說楚王,就是一個下大夫,只怕你也覺得那是高在天上不可觸摸的吧?所以啊,沒有什么不可能的,學唄!”
這話看似是揶揄,實則是在夸獎,當眾又翻出庶輕王至今最為自豪的一件事,他心中也極為舒坦。
眾人的笑聲中,適又說道:“這是已經定下來的事,不管怎么樣的,都要接受,并且做好。沒有問題吧?”
庶輕王緊忙回道:“沒問題,就是…可能要難一些。”
適擺擺手笑道:“這又是另一回事了。困難肯定是有的,但你是墨者啊,為利天下,愿做駟馬先驅之人的墨者啊。兩件事要分清楚,既然說要做,那么就不要說什么不會之類的話,而是多想想怎么做好,你說對不對?”
做與不做,與做起來有些困難,的確是兩回事。
庶輕王想了一下,起身道:“是的,我們一定盡量做好。只有一樣,我不太明白,以前的義師火槍手,每個旅只有兩連…怎么第七旅有四個連?”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疑惑,很多人也有此問。
墨家的火器很原始,而且很沉重,鉛彈有一兩多,一支火繩槍要有將近十五六斤。
配上身上攜帶的六十枚鉛彈,兩根火繩,十二個裝在小陶罐里的火藥,再加上射擊用的木叉,這不是一個人能夠背負的。
加上之前墨家精銳的劍盾備城門士都分配到各個連隊做矛手,劍盾兵急劇縮減,騎兵剛剛成型還未擴充,側翼很危險。矛手接戰之后,很多火槍手的副兵需要客串劍手,所以都是兩人一組。
片刻后,適道:“今日就是要說這件事。新成立的幾個旅,火槍不再用原本那種十六斤的重火槍了。而是減小了彈丸,重量約在十斤,以后也不配備火槍手輔兵了,一個連全都是火槍手。”
“革甲的話,即便彈丸再小一些也能打死人。那些重火槍主要為了對抗戰車,一兩多的彈丸,但在駟馬戰車上有效果,可要是打在那些穿著革甲的農兵士卒身上,便浪費了。”
“越人車戰不強,最強的還是步戰的君子軍。”
庶輕王回想了一下以前義師的那種笨重的大火槍,琢磨出了一點味道,心想真是這么回事。
現如今穿著革甲的,已是精銳的甲士,許多農兵徒卒尚不著甲,那么沉重的鉛丸打上去,人肯定會死,可是若是再小些,人也一樣會死。
他也認同了適的話,往前推十年,誰人見過火槍?火槍手也不是天生就會的,雖說難些,努力去做就是。
這里面涉及到的一系列的軍制變革、軍事思想變革,他還不能知曉,也不知道義師準備以矛做盾以火槍為主要殺傷的變革思想,至少現在還沒有完全了解。
適又說了幾句后,庶輕王這才知道,這一次擴軍將沛縣的義師數量擴充到了原來的一倍有余。
原本在役的只有四個旅,沛縣一共擴充到了八個旅,所有成建制的已有的義師全部拆散。
但這并不是一分為二這么簡單,除卻沛縣擴充到八個旅,彭城那邊還有五個旅,留邑加上滕國一共三個,義師的步卒就有十六個旅,兩萬四千人。
除卻這兩萬四千人的義師,還有墨家自己掌控的墨師,所有人員都是志愿為利天下而加入的,這不吃沛縣政之府財政的一分錢一口糧,完全是墨家自己出錢補充的,里面墨者的比例更高。
墨師人數不多,一共才三千五百人。其中包括五百人的騎兵,一個旅的精銳步卒,八百人的“工兵”——主要是專職的礦工,挖坑和挖掘城墻坑道。
炮兵全部都是墨家控制的,理論上的縣邑義師沒有炮兵。
幾個連的精銳劍盾以那些投身利天下大業的游俠兒和游士為主,也和沛縣沒什么關系。
炮兵騎兵之類的,庶輕王退去的時候,還不知道他們的力量。
但是墨師中的那個步卒旅,庶輕王確信那是精銳中的精銳,里面墨者的比例極高,而且招收的都是一些富有利天下之心的各地年輕人。
在庶輕王看來,這一旅步卒,完全可以對抗戰車而保持陣型不亂,一般都是作為預備隊或是側翼出現什么問題的時候才會用上。
小算了一下這一仗的規模,庶輕王也有些震驚,這么算起來這一仗墨家是要集中兩萬七千余人,他縱然不懂太多,卻也明白這是墨家所能動員的全部力量了。
而且這種動員,是以暫緩甚至降低民眾生活為代價的,不能持久。
果然,庶輕王很快就聽到適說到了這個問題。..
“這一戰,只能勝不能敗。一旦敗了,天下諸侯都會覬覦此地,他們的規矩和我們不同,他們也不會允許此地是這樣的規矩。再說,讓你們把稅賦繳納給那些王公貴族做他們的祿,你們也不會愿意。這就是矛盾,不能調和的矛盾。”
“為什么要打,你們都已經知道了。我也就先不多說了。打好了,打贏了,之后十年甚至二十年,越國那邊再無覬覦之心。”
“現在這一旅之師只有百十人,可將來還要補充進來一部分現役的士卒,還有一些之前退役的老卒。”
“火槍不會用,自有會用的教;新卒不能夠保持陣型,大家都是從那時過來的;糧食衣衫軍械兵器,這也不用你們費心…還有什么問題,就趁著現在說出來。”
“如今已是九月,依我看,明年夏天之前,這一仗就一定會打,也就是最多還剩下十個月的時間。”
“不管怎么樣,十個月之后,第七旅必須要達成各項考核的標準。考核的標準之后會發下去,這是首要任務。”
“以墨者的身份而言,這是為了利天下。以百姓的身份,這是為了這樣的好日子可以延續。有什么想法,現在就說。”
庶輕王想了想自己被指派的任務是做連隊的墨家代表,心頭便有些緊張。
這不是新鮮事兒,作為老義師的成員,他熟悉墨家的那一套軍制,怎么說自己也曾做過司馬長,自己做司馬長的時候連隊也有墨家的代表。
他擔心的,是自己做不好…
因為在他看來,墨家的連隊代表,絕非尋常人可以做的。
要能打、要能服眾、要各項訓練都做的極好,這只是最基本的東西。
要組織連隊的人學習識字,要在訓練結束后組織一些學習,打仗的時候要沖鋒在前,撤退的時候也留下殿后,這也是最基本的東西。
這些,他自忖自己還能做到,識字什么的自己認得不多,但是也比那些新兵多,而且旅里面還會派下來一些專門的人負責教習。
不只是識字,還有稼穡事、作坊、手工等等一系列的東西,隔三差五的就要組織學習。
庶輕王就是靠自己學到的那些,才在村社做出了好大事,開辦了撈紙的作坊,這一點他向來認同。
宣義部之前就一直說,打仗是為了將來不打仗,服役是為了兒孫少服役,終究還是為了“利天下”,“利民生”,所以在軍中要學很多東西。
若說能打、能服眾、能不怕死,庶輕王覺得自己都能做到。
可是,還有更多的東西,只怕他就很難做到了。
因為,以前他在義師時候的那些連隊代表,都是些多年的老墨者,甚至還有跟隨巨子游歷天下的人物。
他們還要和連隊的人講道理。
講為何而戰,講墨家的道義,講何謂樂土,講何謂皆天之臣人人平等,講尚賢非攻…
而且還要講,為什么人人可以平等?為什么要尚賢?為什么要非攻?為什么要同義…
以及不斷地發展很多士卒加入墨家,成為墨者。
這些東西,庶輕王覺得對自己而言太難了,若只是不懼死亡沖鋒在前撤退在后,他覺得自己做起來并無問題,無非是個死。
可是,墨家根本不在意生死,卻很在意那些“道理”,他覺得讓自己做好這些,實在太難。
不懂道理,是做不好一個代表的,尤其是軍中的代表,這一點他很清楚。
各級的代表,有最后的權限發動士卒,反對軍官的“違背利天下大義”的命令。
如果不能透徹了解怎么算是“利天下的大義”,那么那道最重要的權限也就無從談起,更不要說做好。
用他在軍中學的九數,略微算了一下,他也知道現在的情況實在是無可奈何。
每個連隊至少要有五名墨者,這是最低的,現在擴軍到了十六個旅,最少也需要八百名墨者。
幾年前墨者的數量不過四五百人,這一點庶輕王是知道的。除卻軍中,還有政府、作坊、礦冶、財貨、宣義等等部門,也都許多墨者。即便是軍中,墨家掌控的那三千多人中,墨者的數量比例更高。
僅以連一級的墨者代表和以上來算,這就需要二三百人,那些跟隨巨子多年的老墨者不可能全都在軍中服役,庶輕王知道,自己這也算是趕鴨子上架了。
可就像是適剛剛說的那樣,是否遵守墨家的命令是一回事,做的過程中有很多困難要去克服那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他起身問道:“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好這個連隊的墨者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