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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二章 借力復國豈如前(一)

  兩大國圍繞著楚國繼承權與中原爭霸這兩件事緊鑼密鼓準備的時候,適也從魯陽返回了沛縣。

  他抵達沛縣的時候已是六月,牛闌邑一戰,以及天下局勢的變化,窩在沛縣的墨家終于可以放開手腳了。

  天下紛爭的焦點正在鄭國。

  牛闌邑一戰,魏國明知道墨家赤膊上陣,但因為牛闌邑守的堅實,適又趁機大肆宣傳墨家的技術優勢叫人恐懼,反而讓墨家更加安全。

  魏侯不但沒有指責墨家,反而遣派使者與墨家交談,準備了各色禮物,好言好語,希望墨家可以出售一部分守城用的器械。

  因為魏國不想做出頭鳥,更不想把墨家徹底逼到楚國那邊。牛闌邑一戰所展示出來的墨家的技術、組織術以及朝前的火藥武器,都讓墨家有了足夠的籌碼游走于諸侯之間。

  況且,魏國現在也沒有能力攻打沛縣,更別提逼迫宋國,因為那樣等同于把宋國逼到楚國那邊。

  如今來看,墨家在沛縣至少可以有十年左右的安穩時間,這段時間正是各大國矛盾所造就的。

  沛縣既然是墨家的根基,也是將來滲透楚國的后方,這時候就必須趁著難得的十年時間對外擴張。

  在回來的路上,適就已經擬定了在墨家中央的陳詞。

  五六年前那個曾經在沛縣廢除淫祀中被墨家暴打、被禽滑厘以精湛射藝射傷的滕叔羽,是時候發揮他活下來的價值了。

  當年禽滑厘不傻滕叔羽,讓他前往滕地聯絡滕國貴族。

  同時近滕鄉一直在向越國占據的滕國滲透,滕地本就小國,墨家的滲透方式根本不是此時越國的掌控力所能阻止的。

  而當年和前往蜀地的造篾啟歲同一時段前往吳地的墨者,也已經結交了不少吳國的舊貴族,并且在那里逐漸站穩了腳跟。

  這種情況下,是要借助此時天下已有的規矩,在不喊出墨家真正的規矩條件下,利用已有的規則,擴大墨家的勢力范圍。

  墨家需要時間,否則將來就算成了大事,也沒有足夠的接受了新教育的人才,最終的政權還是會被貴族們篡奪:此時墨家的數量莫說天下,就算一個楚國都無法完全按照規劃中的國家模樣掌控。

  十年可以培養足夠的人才,但這十年不能什么都不做,而是要不斷地擴充勢力,擴充土地,擴充軍隊,擴充財富。

  滕國被越國朱勾所滅,已有十余年,有勢力的舊貴族老的老死的死,他們已經翻不了天。

  但他們有一樣東西,卻是墨家所可以借用的——他們的血統。

  墨家反對血統論,但是天下諸侯卻還認可,這時候打出要安定天下與全天下諸侯為敵的口號還太早,所以滕國貴族后裔的血統正可以借用。

  助…滕國復國,晾天下諸侯也不會說什么,說不定周天子還要派人來慶賀一番。怎么說…滕國也是姓姬的,開國君主是武王的十四弟。

  而越人,根本就不會去朝見周天子,雖說周天子已經有名無實,可至少借此名義徹底掌控滕國還是可以象征性地利用下周天子最后一絲顏面。

  借助外力復國,墨家又早早開始對滕國進行滲透,滕國的老貴族們經過了十余年的亡國等待早已經沒了多少勢力,不可能翻天。

  外部局勢又焦灼于晉楚爭霸,對于沛縣的墨家而言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時機了。

  所要考慮的,就是越國。

  然而在吳地活動的墨家弟子,會加速越國南撤的時間,越國把都城遷到臨沂,根本就是在作死,越國已經沒有爭霸中原的能力了。

  越國遷都臨沂的目標就是齊國,而且幾年前三晉伐齊的時候也達成了目的:讓齊侯給越王駕車,割讓了建陽、巨陵兩城,順便還有不少齊人做奴隸。

  只是,齊國并沒有看起來那么弱。

  齊國雖然看似勢弱,但是廩丘之戰的創傷已經開始恢復,田氏兄弟雖然還在爭權,可是田昊與田和兩人合力,壓服了田家其余的派系。

  公孫會公開叛到三晉,他一派系的也都跟了過去。

  項子牛之亂也已經被平息。

  田昊田和兄弟倆日后肯定還會發生諸多政變活動,但此時他們需要合力對抗齊侯的殘余力量,想辦法讓田氏政權合法化,徹底廢除齊侯。

  之前要借越國入侵來羞辱齊侯,讓齊侯顏面盡失,加上項子牛、公孫會之亂,齊國看似極為孱弱。

  實際上,那是因為田氏根本不愿意打廩丘之戰,更像是借廩丘之戰清理一下齊侯和田氏內部紛爭。

  現如今紛爭逐漸平息,再有八年就要正式代齊被天子封為諸侯了,那時候齊國就會染指泗水流域,尤其是越國到時候也快要南撤了。

  墨家的時間不多,必須在齊國穩定、越國南撤之前,徹底取得泗水小諸侯國的控制權,擴充實力。

  幫助復國也好、架空諸侯也罷,總之要在舊時代規矩的框架內,不擇手段。

  三晉忙著新君新政、忙著與楚交戰,齊國已有機會喘息,現在越國的壓力會越來越大。

  墨家如果能夠趁著這個機會取得滕國的控制權,越國也不敢傾全力來報復要提防齊國,完全就是機會。

  而且這邊如果打開局面,越國在北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更會加速越國南撤的時間。

  最完美的局面就是越國大舉南撤之后,齊國剛剛復蘇,而墨家已經基本控制了滕、薛、繒、啖、邳等小諸侯國,讓齊國無力染指,把齊國的精力逼到中原。

  這個時間段必須卡好,太早會被越國報復、太晚就要對抗復蘇的齊國。

  適回道沛縣后,匯報了一下牛闌邑的大事小情后,便將自己的想法在墨家高層透露了一番,并認為這已經是機會了。

  當年在收拾巫祝的時候,墨家高層就已經定出了在泗水發展的計劃,也正是禽滑厘沒有射殺滕叔羽的原因。

  近滕鄉的建立,更像是明目張膽地告訴越人,墨家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滕國。

  況且,墨家需要更多的優秀干部,需要更多的實踐過的干部,地盤越大歷練的機會越多,而且也可以讓天下游士更愿意接近墨家——畢竟可以出仕啊。

  適在楚國和牛闌邑的折騰,只是為了謀求墨家更完美的外部環境,現在這個目的已經達成,也讓天下諸侯更加認可墨家的特殊地位不敢輕動。

  會上,適說完自己的想法,以及對天下局勢和將來走向的判斷后,眾人也都面露興奮之色。

  禽滑厘見無人先聲,作為當年射傷不殺滕叔羽的人,他先道:“我覺得,適的想法可行。”

  “齊、越的局勢他已說了。現在楚人正在攻鄭,晉人與楚爭霸,數年內不會關注泗水。這是天時。”

  “我們在沛縣發展數年,滕地口音與沛地相似,習慣相近,相距不過百余里,這是地利。”

  “而我們多在近滕鄉滲透活動,諸多滕國農夫逃亡至近滕。滕叔羽等人又在滕地聯絡貴族,越人習俗又與中原大不同,這是人和。”

  “天時地利人和均有,正該行此事。”

  實際上,這人和除了禽滑厘所說的之外,還有一個重要條件。

  這幾年墨家快速擴充,人數從原來的四五百人,已經擴充到了全天下擁有一千四百余正式成員、七百余后備候補,里面不乏一些懷著利天下之心前往沛縣的游士。

  不算彭城那里,沛縣義師也擴充到了七千,已經操練了一年半之久。

  這里面既有沛縣本地人,也有一些從各國“誘騙”過來的賤民或者無地者,還有適從牛闌邑帶回的三百多使用過火器實戰的人。

  這里面墨者和原本的三百名沛縣義師都作為基層軍官司馬長,可以說是此時精銳,正好可以鍛煉一下軍隊。

  越國在滕地的情況,因為距離太近加之七八年前就做好了將來控制的準備,可謂是了若指掌。

  只有不過兩千人的駐軍。

  滕叔羽等滕國本地落魄貴族又在內部活動,越國也根本無法動員足夠的農兵,甚至很可能內部反水。

  因為墨家一直在滲透滕國內部,近滕鄉內就有很多逃亡過來的滕人。

  基于此時天下規矩的大義名分,墨家也有:幫姬姓復國。

  以沛縣七千義師,攻打越國的兩千駐軍,加上滕國內部民心所向和貴族活動,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只不過作戰時機必須要掌握好,要保證攻下滕國之后,可以有足夠的時間完成一系列變革,同時加強滕地的防御,修建新的城防體系,預備越國的反撲。

  這期間,還需要前往齊國活動,利用墨家內部齊國弟子甚多的優勢,接觸田氏兄弟,讓他們做好搖旗吶喊的準備就行。

  只要能夠做到撐住一波越國的報復,那么局面就會大為改觀。

  一則齊國沒有三晉威脅,發現越國戰敗,田氏內部暫時安穩,也不會放過威脅越國的機會。

  二則一旦守住了越國對滕地的反擊,那么在吳地活動的墨者、在吳地的吳國舊貴族很快就會做出反應。

  所以,整個問題也就變得極為簡單:攻下滕,利用一年左右的時間鞏固城防,可能面對三萬左右的越軍反撲。

  守得住,整個泗水的局面就徹底活了。那些被越國滅亡的繒、郯等國也就等于在墨家的控制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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