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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3 謀殺封氏

  一行人在野地中逐殺未久,那一群獵物已經死傷殆盡。眼見視野中掙扎飛逃的活物越來越少,慕容霸頗有意猶未盡之意,又驅令隨員們繼續擴散開搜索驅逐新的獵物。

  “都尉,不是群卒懶慢,實在今日獵獲太多,若再誅殺下去,只恐稍后獵物都搬載不下啊!”

  一名隨員上前,苦著臉小心翼翼說道。

  慕容霸聽到這話,臉上不免流露出些許失望,手指空彈著弓弦忿忿道:“一群蠢物,既然知道我今日出城行獵,怎么不多帶一些車板!”

  他年紀雖然不大,但卻已經有了戰場殺敵的經歷,且因功被父親用為騎都尉。他也長長以此為美,命令身邊隨員以此相稱。

  “卒等確是愚蠢,但也實在是因為都尉技藝高超,勇冠諸軍,行獵半日就殺獲這么多的獵物,實在不是卒等拙才能料啊!”

  那隨員臉上擠出一絲諂媚笑容,恭維說道。

  聽到這話,慕容霸仍存稚氣的臉上才流露出些許笑容,繼而又愛不釋手摩挲著手中強弓并鞍上佩刀之類器具,嘆聲道:“我雖然勇能,但也多虧這些得自中原的利械搭配才好啊!”

  慕容霸幼來壯勇,因而得到父親喜愛。早前封弈南行在晉廷的淮南都督府得到一批精良械用運送回來,其父便賞賜一批給了慕容霸。勇武之人看到這樣的精良械用,正如好色者看到傾國傾城的美人,那喜愛之情怎么樣都按捺不住。

  此前慕容霸一直都在大棘城北面軍伍中防備宇文部的侵襲騷擾,并不得閑,今次放假歸城便忙不迭讓人取來這些械用出城試手,一試之下那種喜愛更是溢于言表,只覺得唯有如此強械才配得上自己一身勇武。

  一行人在左近徘徊片刻,其他隨員們則散開收撿沿途射獲的獵物,將之堆放成高高一堆。很快后方幾駕馬車趕上,隨員們又將那些獵物搬載到了馬車上。

  “丈夫自當縱馬奮進,司馬安坐車上,可是少了許多快意啊!”

  眼見自己斬獲如此豐厚,慕容霸也難免少年沾沾自喜的賣弄,在馬背上指著其中一輛車上的年輕人笑語道。

  年輕人名為陽祿,右北平人士,眼下正擔任慕容霸的軍司馬。這個陽祿的父親陽鶩乃是慕容皝所任命的司隸,也是目下遼地排名靠前的重臣,將陽鶩之子派給慕容霸為軍司馬,由此也可見慕容皝對這少子喜愛之情。

  陽祿聽到這話,便笑著擺手道:“或車或騎,各得所樂。都尉樂此闊行,我則樂于靜覽意趣,雖有異趣,但也是各有所得啊。”

  慕容霸年紀雖然不大,但武勇之余也是不乏機敏,自知北平陽氏在遼地非同尋常門戶,陽鶩又是父親所倚重臂膀,因此對陽祿也不敢過于失禮,聞言后雖然不甚認同,但也只是笑笑并不反駁。

  他看到車上自己先前為了減重而卸下的甲胄,心內又是一動,行上前下馬披掛在身,繼而望著陽祿笑問道:“以司馬所見,我之此態較之島夷沈維周何如?”

  陽祿此前也曾隨同使團前往淮南,自是見過江東沈大都督,此時聽到慕容霸的問題后便笑著搖頭道:“沈維周其人不愧南士優異之選,使人望見便覺雅重,言行類比遼東公。但若論及弓馬英武,仍是其人不及都尉所在。都尉勇才不獨秀于遼邊,即便較技中原,也實在乏人能及。”

  北平陽氏在遼地多有超然,就算慕容霸乃是遼東公愛子,陽祿也不必對其一味迎合。他這么說就事論事之余,其實也是覺得慕容霸這么比較還是有些不自量。

  無論從哪方面而言,遼地能夠跟沈維周比較的應是遼東公那類人物,慕容霸雖是少武英雄,單就眼下來說兩者還是乏甚可比性。

  慕容霸少年心性難免好勝,對于陽祿弦外之音也能聽明白,聞言后便冷哼道:“南人多崇虛美,不意司馬竟也持此調。我倒覺得那沈維周應是譽大于實,假使我為彼方官長,若能得于如此精械,再簡募壯勇,三年練軍,三千軍士足夠直掃賊庭,豈能容其繼續驕狂存世!”

  少年難免狂烈志向,陽祿聞言后也不在這方面與其細作爭辯,轉而欣賞起周遭的景致。

  眼見陽祿不答,慕容霸也覺掃興,注意力很快便又回到身畔的精甲良械:“今次封公南向載運這些械用,正為當下族內所缺,正宜整編精軍,掃蕩四面之敵,痛擊賊趙。可惜父王卻不聽我言,偏要分贈于眾,又怎能發揮出最大物用!”

  雖然目下慕容皝對外宣稱仍是晉廷所封遼東公,但內部一切都已經自比王制,這倒并非只是單純的貪慕名位,在穩定內部人心方面也有需求。

  “中原械用精良,但也非憑空拾得。未來若想大宗取用,還需集貨商貿得來。遼東公分贈及眾,正是為了示人以利,來日才能廣募物資來作交換啊!”

  陽祿又耐心解釋道,遼地人、物也非遼東公獨掌,尤其在慕容仁分裂的情況下,遼東公想要持續運作此事,就需要獲得廣泛的擁戴。當中所牽涉的考量,絕不是慕容霸所考慮的這樣簡單。

  慕容霸聞言后臉色不免略顯羞紅,他正是一個急于發表看法但又乏甚周詳考量的年紀,陽祿所言這一樁,他真是沒有想到,因此難免自覺有些尷尬,視線一轉又望向搬抬獵物的隨員們訓斥道:“搬抬輕慢一些,稍后我要揀選一些佳品鹿皮奉獻給父王!”

  很快一行人便結束了游獵,往大棘城返回,途中漸有人饑馬乏,慕容霸便又轉念說道:“我記得伯父有一莊園正在近畔,且先去他家中稍作休整。”

  他口中所言伯父乃是慕容翰,慕容翰早前出逃至段部,此前又背叛段氏,幫助本族侵吞段氏余部,且其人確是才能卓著,因此慕容皝也并未再以此怪罪,對其多有倚重,眼下負責統軍應對來自北方宇文部的侵擾壓力。

  慕容霸正在慕容翰麾下為將,對于這位驍勇善戰的伯父不乏欽佩,甚至不乏引為榜樣,因此平日也多往來。

  慕容霸一行抵達慕容翰莊園的時候,恰逢慕容翰也正在府上,親自出面接待了這位侄子。

  慕容翰母族只是卑賤,并無多少遺澤助力,全因才干而為父親慕容廆所喜,也正因此待到慕容皝即位后,對于這個兄長多有猜忌,迫其外逃。因此舊劣,哪怕是又為部族創下大功,慕容翰在歸來后也是分外低調,在慕容霸面前甚至不敢以長輩自居,言中也不乏奉承。

  慕容霸這個年紀,本就不具備沉靜城府,兼之又在自己敬佩的長輩面前,言辭更加隨意,將父親此前賞賜給他的盔甲弓刀擺在慕容翰面前大加夸贊。

  慕容翰在看到這些械用后,也是忍不住大嘆精良,品質之高遠遠不是遼地所產能比得上的。但是除了贊嘆之外,慕容翰心中更多還是尷尬。

  封弈從中原帶回一批強械的消息他自然也知,可是早前慕容皝以此封賞眾人的時候卻漏掉了他,可見這個兄弟對他仍是猜忌未減,眼下即便有用也僅僅只是作態與乏人可用而已。

  慕容霸在慕容翰莊園中停留未久,人馬休息好了之后便告辭離開。慕容翰將其人親自送出莊園,返回之后席上已經另坐一人,正是他的幼弟慕容評。

  慕容翰今天在此正是為了招待慕容評,雙方會談被意外到訪的慕容霸所打斷,慕容評暫退莊內,待到慕容霸離開后才又行出。

  “怎樣?我先前所言阿兄是否還存遲疑?萬年其人內窄,于我兄弟本來就長懷猜忌,對阿兄你更是不公。阿兄你為家為國創功殊大,可是在他眼中甚至還比不上懷中一個孺子!”

  慕容評眼望著慕容翰冷笑說道:“他自己無能定亂,只能對咱們兄弟加倍提防。若是再被他獨享中原利械,日后咱們兄弟想要立身自保則更加艱難!今次封氏自作聰明,見惡于南面沈大都督,玄恭使人來告,言是封氏不除,咱們休想能再得于中原物助!但若能夠代勞除掉封氏,咱們俱能沾惠此利!且玄恭也做出保證,只要鋤奸成功,他有信心說動沈大都督更增貿利。”

  慕容翰戰場上仍是驍勇,但講到這些陰謀算計,卻已經不似早年出逃那般果決,頗有幾分優柔寡斷:“封氏乃是主上信賴臂助,豈能容許咱們將之誅殺?況且我族這些年能于遼地闊大,所賴封氏不少,貿然誅殺,恐悖父…”

  “我族能得大,自是兒郎勇健爭得,怎么能說是仰仗這些喪家豚犬之力!況且先父遺愿乃是咱們兄弟集力互助,即便有悖,那也是有人先為,咱們即便是略作支應,那也是法從自保罷了。”

  慕容評又作語重心長狀說道:“阿兄你久在北面疲勞應戰,應該也知我族周遭環敵,家門又自作割裂,實在難以久作維持。誅殺封氏區區一家,卻能廣得中原物助,得以存續之力,這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慕容評勸告良久,慕容翰還是不敢開口答應共為此事,末了慕容評起身忿然道:“阿兄既然執念,我也不再勉強。但請你不要宣告于外,待到誅殺封氏、事成之后,我等兄弟也算你出了一份力,所得物力也要允你一分。”

  慕容翰聽到這話,神情才略有觸動,輕聲道:“封氏不乏根深,若真要動手,不可存念獨殺封弈一人,必須待其家眾集聚,一舉覆滅,不留余口!而且其罪必須預作擬定,江東聲令不可輕泄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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