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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1 一網成擒

  靈昌津位于延津東北方向,乃是黃河中下游難得一處水道還算狹窄的津渡,其實從單純的渡口而言,靈昌津算不上條件優越的津渡,此處南北兩岸都有大片的灘涂,舟船很難直接靠岸,而且在上游不遠處有清水注入黃河,水流略顯湍急。

  但是早年石勒與劉曜爭勝中原之時,河水結冰,冬日搶渡,自覺乃是神靈之助,所以后來此處也就經營成一個渡口。而且由于此地水道狹窄,南北航程要短得多,不獨軍用,也多民用。

  尤其上游的石門津、下游的白馬津,俱都是這一段黃河上規模極大的重要港口,靈昌津夾在中間不甚起眼,偶爾某些時候還可略收奇兵之效。

  靈昌津所在便是陳實所經營的退路所在,一則早前他渡河南來本就是自作主張,兼之當時酸棗還在陳光控制范圍內,不敢過分引人注意,二則他并沒有太多舟船可供使用,哪怕至今實力已經不弱,所掌握的舟船也不過三十多艘,其中多半還是滿載不足百人的小船。

  此處經營大半年之久,灘涂中被開辟出一片面積達于近百頃的空地,又有一條長達數里的排柵道路可以直通灘涂深處的水營,因此倒也頗成規模。

  但是由于撤退的倉促,眼下這一片區域中可謂是雜亂到了極點。除了陳實所部數千卒眾以外,還有許多被擄掠來的男女鄉眾,其中不乏老幼病弱。這些人之所以被裹挾來,倒不是說陳實體恤人命,只是擔心若將這些人拋棄于途會因此暴露自己所部人馬的行蹤。

  所以在到達藏身地后,這些被擄掠來的人口其中不堪用的老弱之類便都被驅趕進營壘外葦塘中由其自生自滅。至于其中的男女丁壯,則被集結起來挖掘溝塹,假設柵墻,緊急修筑各種防御工事。

  至于營地中,一時間也是雜亂無比,許多刀槍軍械被丟棄在空地上,各部兵長則在叫嚷著召集清點自己的部眾,也有一些兵卒們斗毆扭打在一起,爭搶明顯不足的營帳。

  “營中所儲谷米雜菽合五千三百斛,營帳炊灶七百六十,弓弩械具一千二百具,箭矢一萬一千,甲具…”

  大帳中,掌管資械的部將捧著籍冊匯報如今營儲各項物資,陳實則半仰于高榻上,雙目微微合起,心情惡劣之余也不乏幾分慶幸。

  幸虧他此前只是將酸棗當作一個單純的駐兵營地,并沒有長期據守的打算,所以凡有擄掠貨用,俱都轉移到靈昌津附近這個秘密基地中。

  這些物儲中最重要的自然是食糧,以當下儲備,足夠維持他所部這五千多人馬將近兩個月的耗用。也就是他在黃河南岸擄掠數月之久才能積攢起這一筆尚算豐厚的家底,若是單憑魏王撥付,根本就入不敷出。

  從他去年年初獨領一部開始,從鄴城得到的糧草統共不足五百斛,這還是因為他算得上是魏王心腹,至于其他各路人馬,若是沒有自籌的渠道和實力,也就只能老老實實待在鄴城周邊等著魏王賞口飯吃,至于壯養人馬壯大實力,更是無從提起。

  “可惜了…”

  聽完軍需官的講述,陳實心內長嘆一聲,自榻上坐起來沉聲道:“先取三百斛糧,十副甲,刀槍各三百,再募千名戰卒…”

  那些擄掠來的人口,其中不乏壯力,若只當作苦力役使實在太浪費。眼下河南之敵究竟有多少來犯還不清楚,但能在這么短時間內便圍殺扈亭之眾,最起碼也應該有萬數之眾。陳實眼下營地中不過四千多的戰卒,差距實在懸殊。

  不過他再招募卒眾,也不是為的在河南與進犯之敵作戰。今次他坐視田尼的部眾被消滅而不救,一旦退回河北,必然會遭到田尼的問責乃至于試探進攻。雖然這些倉促募集的卒眾戰斗力不足指望,但最起碼也能擺出陣勢來稍加震懾。

  他眼下暗道可惜,除了不能再繼續擄掠物用之外,還有就是原本已經有希望拉入自己部中的倉垣楊召,隨著他放棄酸棗北撤,也不得不放棄。那可是將近兩千戰卒,多達數千的生民,如果俱能攬入麾下,那他的實力將會激增,哪怕返回鄴城也必能占據一席之地!

  “斥候返回沒有?”

  想到這里,陳實難免心中絞痛,再次發聲道。河南終究不是魏王勢力范圍,所以陳實在南來之后第一時間便組織起一支游騎斥候隊伍,過去這段時間所擄掠來的物用其中一小半都投入其中,至今已經成為一支將近五百人的騎兵隊伍。此前接到扈亭告急的時候,派出了一百多人,結果返回的寥寥無幾。

  在決定放棄酸棗后,沿途中陳實又咬著牙派出百人斥候,如今在營中不過只剩下兩百出頭的騎兵。

  之所以還要再往外派遣斥候,一者是好奇兼憂慮,想要知道欺近的究竟是怎樣的對手,擔心自己也會被悄無聲息的圍堵起來。第二點則是若連對手都不知何人便直接撤退回河北,自己本身便存不甘,返回河北后一旦被田尼或魏王問責,他也沒法交代。

  “已有一路返回,正待將軍召見…”

  “還不快讓人進來!”

  陳實咆哮一聲,過不多久,帳外才有兩名斥候兵長匆匆行入拜見并匯報敵情。

  “只有千數眾?都是騎兵?有沒有查探清楚?后繼還有沒有余眾?”

  聽到斥候們的回報,陳實心情不免更加惡劣,千數騎兵在平原戰場上已經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要知道過往這幾個月他所部擄掠豐厚,大筆投入也不過只是創建起不足五百人的騎兵隊伍。無論是合適的戰馬,還是合格的騎士,包括日后騎兵的維持消耗,都是一筆驚人的投入。

  在河南之地,出現成千人的騎兵大隊,最有可能便是淮南軍。而且從軍情推斷來看,淮南軍雖然還在與陳光亂軍對峙交戰,但卻占據著絕對的優勢,抽調出千人騎兵隊伍來掃蕩黃河南岸沿線區域也屬正常。

  但若敵人僅僅只是這一部千數騎兵的話,那么陳實這一次可真是虛驚一場。誠然這些騎兵在原野上可以不費力的擊潰數倍之敵,但酸棗本身有著穩固的營盤據守,單憑這些騎兵侵擾尚可,根本就攻打不破!

  如今黃河南岸,淮南軍雖然一家獨大,但兩翼俱有所困,所以此前在陳實看來,淮南軍在沒有解決側翼隱患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孤軍北上黃河沿岸。等到陳光落敗,他正好可以順勢接收倉垣的楊召,兩部合軍之后實力暴漲,屆時就算淮南軍大部北上,無論據守還是撤退,他的實力都已經不容小覷。

  說到底還是扈亭突然傳來的告急令他方寸大亂,雖然心底里確定淮南軍在這一段時間內不會大舉北上,但其實心里還是有所擔心,一俟察覺到有些許跡象,便飛快撤退,擔心自己好不容易積攢下的這點家底完全交待在此處。

  他與對岸的田尼可是積怨已久,如果自己被圍困在此,田尼未必會救,一如他此前不愿救援扈亭…是了,扈亭!

  如果淮南軍只是來了這一部千數騎兵,何以扈亭要如此惶急求援?騎兵雖然野戰強大,但卻攻堅乏力,扈亭也是有著將近四千人眾,怎么會因區區千數騎兵便驚慌至此?而且種種跡象表明,扈亭是在完全沒有反擊之力的情況下被圍困剿滅,甚至不能從黃河水道傳遞消息…

  “會不會是扈亭陷我?”

  想到這里,陳實臉龐都隱有扭曲,以當下事實來看,淮南軍有千數騎兵北上是確鑿無疑,但除了這些騎兵之外,是否還有別的軍隊北上?

  就算淮南軍暫時困住陳光而后大舉北上,將扈亭團團圍住,但扈亭背靠黃河,為何沒有通過水路傳遞消息?

  要知道如今的黃河水道可是在河洛桃豹和魏王聯合控制之下,桃豹是絕對不能坐視淮南水軍北上,有成皋堅城要塞在手,桃豹的軍隊便是抵在淮南軍腰上的一柄利刃,淮南軍若是罔顧桃豹的威脅而北入黃河的話,將要面對左右圍攻的危險,簡直就是在找死!

  想到這里,一個答案便呼之欲出:如果扈亭沒有遭遇圍攻危險,僅僅只是發現了淮南軍一部騎兵北上,那么故意做出這種偽裝來,目的是希望將自己勾引出來,然后讓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正好與這一部淮南騎兵迎面撞上?

  “奸惡狗賊,我又未曾害你,何以不能相容!”

  陳實越想越覺此事極有可能,早先田尼見他在南所獲豐厚,幾次傳信希望能夠分潤一些,但都被他拒絕了,后來干脆自己派兵南來,但是因為酸棗這個地方被陳實搶先占住,不得不將軍隊安排在上游的扈亭。可能其部在扈亭所得不多,因此遷怒陳實,今次想要借助淮南軍重創陳實,而后伺機吞并!

  “再派斥候外探,舟船西進向扈亭窺望,查清楚周遭是否還有別的敵軍!”

  講到這里,陳實眼眶已經隱隱泛紅,如果他這一猜測是對的,那么此前放棄酸棗實在是愚不可及,雖然沒有援救扈亭避免了遭遇野戰,但卻自作聰明的放棄掉了他經營良久的酸棗,同樣是得不償失!

  這件事,他一定要弄清楚!除了探究事實真相之外,淮南軍這一支騎兵孤師也是一塊大肥肉,淮南軍械用精良那是南北共知,如果進犯酸棗僅僅只是這一部千數騎兵的話,他也想試試能否吞下來,一者洗刷此前虛驚之恥,一者得此良騎精用,他的實力將會發生質的提升!

  雖然水陸并探未有消息傳來,但陳實也不打算枯等,騎兵在這四野平川之地機動性極高,若是時間拖的太久,他可能只剩下了吃塵的份。眼下只希望那些淮南騎兵對于他所放棄的酸棗有占據之心,屆時他所部人馬從葦塘中一涌而出,憑著人數優勢將之死死困在酸棗城中,自可一網成擒。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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