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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2 攔師于途

  此前在江東建康時,沈哲子雖然與郗鑒商議良多,但并沒有牽涉交接徐州的問題。

  有了前一次陶侃和庾懌將荊州私相授受的教訓,對于徐州的問題,臺城其實也是諸多防范。如果沈哲子和郗鑒還敢這么再來一次,那么臺城真的要怒了。比如最近江東朝廷(熱rè)議由廬江何充出鎮京府一時,其實就是為了防范此事再次上演。

  京府如今雖然已經沒有了強兵鎮守,但卻是徐州最重要的后補基地,如果沒有京府方面的配合,徐州是很難保持充足的軍用。畢竟,徐州是不具備淮南可以共享鼎倉渠道的優勢。一旦何充抵達京府,便有能力去籠絡徐州方面的軍頭們。

  而且郗鑒雖然已經年近七旬,但本(身shēn)還是有著發揮余(熱rè)、建立功業的需求。畢竟眼下北方一團亂麻,并沒有一個強大的對手,可以說只要調度得宜,郗鑒這個位置還是有著極大的發揮空間。就算他自己到了這個年紀已經不再執迷于名位之類,但也要考慮子孫后代的未來。

  郗鑒兒女俱為南渡之后所出,年紀資歷都還達不到繼承他權位的地步,同族中又乏甚出色的人才,所以他是很(熱rè)衷于再建殊功為子弟積累護行。如果沈哲子明白提出他已經準備接掌郗鑒的權位了,無疑會激怒郗鑒,給雙方原本尚算融洽的關系造成裂痕,乃至于令郗鑒刻意疏遠淮南。

  不過雖然沒有明確的提出來,沈哲子也在加強自己在徐州的影響力,而且所用的方式也是投郗鑒所好,主動幫郗鑒承擔解決徐州隱患軍頭,并且出兵助戰徐州。有了淮南軍的幫助,未來一到兩年時間內,郗鑒在任期間是極有可能光復黃河之南的青、兗兩州之地,甚至卸任之后還極有可能歸養高平桑梓之地。

  至于沈哲子自己,倒并不怎么在意青兗兩州是在何人主持下收復,他還年輕得很,未來還有著整個河北、關中等大目標,也沒有必要與老人家爭功一時。所以對于徐州,他是明明白白的陽謀,是幫著郗鑒再建功事的前提下,逐步將自己的力量和影響楔入徐州。這自然不會引起郗鑒的抵觸,畢竟雙方所追求的目標不一樣,但途徑卻是相同的。

  淮南在向許昌運輸給養的同時,軍隊也終于有了實質(性性)的行動。當渦口的曹納、徐茂匯報已經誅殺徐州軍頭糜統之后,庾曼之率領一千五百名騎兵自渦口東進抵達泗口,將直接受他丈人郗鑒指揮直接投入徐州作戰。未來庾曼之也將直接出任徐州刺史府下屬鎮將,算是沈牧之外打入徐州內部的第二個楔子。

  接下來便進入淮南發兵的一個高峰期,路永率軍一萬自汝水而上駐守于襄城,至此許昌周邊已經集結淮南軍三萬余眾。而后便是謝奕、沈云率領三千騎兵馳入南陽宛城,與譙王司馬無忌合軍徐徐北進。與此同時,路永所部分兵三千入駐襄城西面的魯陽,與北進的南陽軍并成呼應,封鎖住了洛陽東南出路。

  至此,淮南軍戰略終于清晰起來,那就是西圍洛陽,東向主戰。當然,這一戰略意圖想要擴及四邊,尚需要一段時間。而沈哲子也終于自壽(春chūn)而出,沿穎水北上許昌。而汝南毛寶則分兵兩千,以汝南部將李倉統率接手壽(春chūn)西境的防務。

  至此,淮南軍動員兵力已經超過五萬之數。而淮南的壽(春chūn)以及穎水近畔的臨潁,則作為兩個征卒中心,繼續征集兵眾。自三月伊始,淮南都督府下六郡所動員人力已經達到二十多萬。這一數據仍在持續攀升,而咸和十一年第一場大規模的戰爭已經打響。

  “只差幾個時辰,幾個時辰而已…”

  位于沛郡相縣北面一處高崗野地中,劉徵臉色鐵青佇立于高崗上,眼望著十數里外越聚越多的淮南軍人馬,眸底已經涌現出近乎絕望的色彩。

  怎么會如此?明明查探得知北面已無勁敵,怎么突然在沛郡境內出現了這么多的淮南軍?

  這高崗范圍并不算大,連接著后方殘破不堪的相縣城池。初夏荒草暴長,高沒人膝,被踩踏彎折的荒草清晰勾勒出亂軍們行進的軌跡。

  十數(日rì)前,在亂軍窩藏地點東北面的宿預,徐州軍爆發內訌,主要是原本駐守于宿預的糜統所部內亂。此前糜統奉命前往淮南,結果其人在抵達渦口時被淮南軍亂箭(射射)殺,斬首回送徐州。與此同時,糜統其人勾結亂軍襲殺鄉眾的罪狀也都被完全披露出來,一時間徐州全境嘩然。

  糜統雖然(身shēn)死,但其部眾大半都還留在宿預,其諸子發生爭執,長子糜孔主張率眾投降而后攻打野澤亂軍以求戴罪立功,而次子糜懷和三子糜貞俱都反對。兄弟幾人不能同心,結果爆發沖突,糜孔死于兩個兄弟之手,而糜貞則在率眾迎戰李閎的時候戰敗(身shēn)死,只有糜懷帶領兩千余名殘部沖入大澤。

  此事對劉徵而言自然大喜,他與糜統早生嫌隙互疑,對于其人(身shēn)死更不放在心上。事實上當他的侄子劉滿戰死于下相時,他便已經懷疑是糜統構陷坑害他,所以當糜統派人入澤通知言道彭城李閎已經南來,勸他即刻率眾北躥時,他根本不敢相信,認為糜統仍在害他。

  野澤中雖然對外界消息所知不多,但爆發出這么大的震((蕩蕩)蕩),劉徵自然也有所覺。他倒不因誤會糜統而內疚,只是欣喜于這蠢物弄(奸jiān)自斃,以其人并部眾(性性)命給自己爭取來一個千載良機。與此同時,徐州軍也大部向下相集結,并從東、南兩個方向進入大澤圍剿。

  在接納糜統殘部之后,劉徵當機立斷,命令部眾們大舉向北突圍。這是他籌劃數年的一條退路,將逃入野澤的民眾們大量安排在野澤東南范圍以作疑陣,其主力部隊則盡攜資用泅渡出澤,雖然也經歷一些小規模的戰斗,但萬數亂軍一涌而出,也很快便沖破了徐州軍的封鎖。

  亂軍在沖出野澤之后,也經歷了一段混亂期。各擁所眾的軍頭們對于下一步該往何處去發生了爭執,于是劉徵也不強求能夠統一人心,只是率領所部數千人直往西北而去。途中又遇到聞訊追擊而來的徐州軍部分人馬,也絕不戀戰,而是化整為零繼續奔逃,約定以沛郡相縣為下一步集結地點。

  如今雖然淪落為亂軍殘部,但劉徵也在淮北逞威(日rì)久,所以對于淮北山形水況、地形地勢也都熟記在心,再加上此前小規模的劫掠中不斷探查,很早便確定了逃竄路線。

  他知徐州軍和淮南軍以渦水為界,淮南軍主要集中在譙郡,而徐州軍大部隊則集結于彭城,當中是一片空白地帶,如果沿著泗水北進而后轉入睢水,便可以接觸到活動于陳留雍丘附近的陳光所部人馬。但這條路線過于漫長,兼之睢水河道寬壯,更加有利于徐州軍的追擊。

  不過劉徵還是做出一個假象,早在前年便派人聯絡陳光,表示愿意臣服于陳光,希望陳光能夠出兵接應自己。此前在決定突圍的時候,也繼續派人給陳光去信,并且離開野澤后便沿著睢水一路往西北奔行。

  但這其實只是作態,他是希望能將陳光人馬勾引下來,就算陳光沒有發兵,他這里做出如此假象,肯定也會讓徐州軍有所懷疑,讓徐州軍不敢追擊過甚。只要徐州軍稍有遲疑,他就能夠逃向自己真正的逃竄路途,自沛郡沖入碭山,由碭山向東北逃亡幾十里,便可沖入沛澤,自沛澤借著野澤掩護繼續向北奔逃數(日rì),便可抵達巨野澤。

  到達巨野澤后,他便徹底的安全。因為巨野澤可由濟水直通黃河,距離魏王石堪所鎮守的鄴城不過兩三百里之內,羯國人馬可以隨時馳援。屆時徐州軍也肯定不敢再追((逼逼)逼)過甚,整個兗州都將會成為他休養壯大的基地!

  這一條路線此前之所以難行,因為彭城恰好堵在了他離開泗水野澤北上這一段路程之內,而沛澤距離彭城更是咫尺之近。在他抵達巨野澤之前,彭城的守軍隨時都有可能對他發起致命的打擊。

  可是現在李閎已經南下,大軍折轉又豈是朝夕之內能夠完成。劉徵(身shēn)為石堪重要部將,坐鎮彭城的時間較之李閎只長不短。只要能夠讓他搶占到一點先機,他就有信心能夠充分利用地形所限,將李閎的追擊遠遠甩在(身shēn)后。

  能夠在徐州軍圍困之下堅持數年之久,劉徵自然不是庸類。所以這逃亡的前半段路程,一如劉徵所料,當他率眾沖入沛郡的時候,很明顯追兵發生了一絲遲滯。

  僅僅在幾個時辰之內,劉徵所部便跋山涉水,與追兵的曲線距離拉開近百里長。而且由于亂軍殊少軍資械用,逃亡起來要更加靈活,多擇荒山野嶺,雖然沿途難免潰散,但是當抵達相縣的時候,仍然保持著三千余人的規模。所以劉徵也是難得豪奢一次,留在下相殘城休整了幾個時辰,過程中又有近千人追趕上來。

  可是當他派人向碭山探路時,卻發現了十幾名游騎斥候。當時劉徵還幻想應該只是游竄至此的小股部隊,應該不至于影響到后續的逃亡。他們一路保持領先,徐州軍不可能會有大股部隊這么巧合攔截在他們的正前方。

  然而后續的事態發展卻打破了劉徵的幻想,當然他也沒有猜錯,前方的部隊的確不是徐州軍而是淮南軍。而他猜錯的部分則是,淮南軍不只在此攔截,而且規模之大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

  眼見著高崗下淮南軍們仍在集結,前陣兩千已經列陣完畢,后續仍有軍陣在集結。除了滿心苦澀之外,劉徵也是不乏憤慨,狗(屁pì)的王師英武,對付自己區區一部亂軍,居然要夸張到兩大軍鎮合力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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