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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8 將謀大事

  “今(日rì)邀見世儀,其實是有長橫心內許久一樁疑惑,想要請教一二。”

  苑中一行之后,巨大的危機和恐慌感籠罩在心頭,程遐實在無心政事,索(性性)再次早退歸家。心內諸多想法涌動,其中不乏難于人言者,思忖再三無人傾訴,最終還是讓人再將錢鳳請來。

  “光祿但有所惑,直言即是,何敢當請教之問。”

  錢鳳聞言后便正襟危坐,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程遐垂首略微組織言語,然后才望向錢鳳問道:“我所困者還與世儀(身shēn)世有關,便是此前所累世儀淪落至此那一樁江東舊事。世儀可曾想過,王氏之謀因何事敗?”

  “此事我真百思不得其解,當時殘晉茍存江表已是艱難,瑯琊宗戶又絕非中晉顯裔,法禮本就不得。瑯琊王氏海內望宗,頗系人望,南逃之后更是勢門領袖,江東凡有披甲,大半為其所控,如世儀等南士賢者并沈氏那等南鄉土宗都為所用。如此定勢卻仍不能成事,(身shēn)死而功毀,莫非真是天地有助力?但若真是天佑于司馬,何至于亡出中國,客寄遠鄉?”

  程遐講起這些的時候,雙眉緊蹙,滿臉疑竇,仿佛真的深困于此而想不通:“世儀親歷此事,我知你不愿多言傷心舊事,但實在深困于此,因而斗膽有問,不知這些年來世儀可有自省?”

  錢鳳聽到這個問題,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便低下頭以掩飾眸光的閃爍。他自然不會認為程遐真的如此關心江東時局,以至于對這些舊事困惑不解到愁眉不展。既然有此發問,大概還是有感而發。

  心念略一轉動,對于程遐心意如何,錢鳳便漸漸有所掌握,不免更加警惕,明白到對這個問題必須鄭重以對。

  “其實何止光祿困惑,鳳近年來受此困惑尤深,每每夜不能寐時,屢屢縈繞懷內。”

  沉思良久之后,錢鳳才徐徐開口道:“誠然俗(情qíng)以觀,當年之王大將軍確是大事當濟,實無功毀之理。但如今思來,這又何嘗不是一個必敗之局。王大將軍所失者有三,一者雖是名門,但卻衰德,中朝之失,王氏難辭其咎,因是南逃之眾,不乏深念王氏害國。”

  程遐聽到這里,便忍不住暗暗點頭,瑯琊王氏雖是海內名宗,但王衍之流雖為執政,但卻無益于國,無義于人,落敗于石勒反而勸說石勒謀于大事,凡為生人,俱都不齒于此。空負名望,卻無德行,類似王敦之流,應該也是此態。

  “王氏二失,則在每臨大事則遲疑不決,移國問鼎,乃是萬險難有一成。既然懷此心意,便應搏盡全力只求功成,豈能首尾瞻望而妄求成敗俱存。王氏狡兔三窟,庭門之內尚且不能進退如一,如此又豈能邀得眾助!”

  程遐聽到這里,便也忍不住說道:“這真是愚蠢至極,鼎業豈可輕撩試問,凡有所謀,自當一擊必中,不可作再為之想!”

  錢鳳聞言后心內便是一哂,神(情qíng)卻仍凝重惋惜:“王氏三失,則在于遠處畿外,逆心早露。有謀而未發,人皆知其逆,妄圖以強兵于千里之外而攝掌宮闈之內,自是內外共防,變數諸多,事倍功半。所謂匹夫一怒,伏尸兩人。若真近立于闈榻之畔,所寒傖匹夫,奮力一搏,亦可掌于君王生死,又何必仰于萬眾之師!”

  “世儀雖是微言,但實在正中于內啊!”

  程遐聽完這一段話,已是忍不住眉飛色舞。錢鳳所言之(情qíng)況,不正是中山王眼下的狀態,其人雖掌雄兵,但卻遠離京畿,(身shēn)在千里之外,若真逆向于內,自是阻礙重重,或許還未抵達京畿,其眾便就分崩瓦解!

  闈榻之畔,便可掌于生死…

  雖只寥寥幾言,但卻霎時間將程遐的心(情qíng)撩撥火(熱rè)起來。

  他當然不關心江東舊事,而今(日rì)請問錢鳳也是自有其意圖。所謂的內憂外患,說的便是他眼下狀況。原本以為中山王離國,令他壓力緩解,繼而又軍敗于南,更是大挫其威。但卻并沒有讓他狀態得以好轉,反而更受提防。

  如今的他,在外仍有中山王石虎這個宿仇威脅,在內則又有皇后為首的一眾人虎視眈眈。而主上石勒,也將他當作禍國之靳準來看待,諸多提防冷落。

  這二者對他威脅之大,令程遐不敢深思,也絕不認為就能與他們和平共處。此前數年中山王便敢派悍卒夜闖他的家門,凌辱他的妻女,根本就目無法紀!而皇后也絕非什么良善,并不因他舊功于國而另眼相待,甚至直接掌摑辱罵,根本就不顧忌他大臣的(身shēn)份!

  眼下石勒尚在,這二者已經都是如此咄咄((逼逼)逼)人。可以想見石勒死后,就算太子繼位都要受制于人,根本就不能給他以足夠包庇。而且由于石勒對他的提防,讓他根本不能插手軍務,全無自保之力,屆時則不免將要更加任人宰割!

  類似此前所想,只要熬到太子繼位,他的處境就會變得好轉起來。如今看來,只是一句笑談妄想罷了!就連太子都有可能嗣位不保,更何況于他!

  不能再空待下去了,必須要有所作為!無論怎么看,他都是時局中最弱的一方,一旦有什么大的變故發生,首先要遭殃的則必然是他!唯一的轉機,就在于先發制人!

  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明確到自己該怎么做,無論這個目標是否艱難,最起碼有了努力的方向!

  程遐也知道此謀事關重大,重要的還不是能不能夠得手,而是得手之后該要怎樣掌握住局面。否則就算是謀劃成功,但卻無力掌握局面,那么最終也只能落得為他人作嫁衣裳,自己反受其害。

  心內有了決定之后,程遐也并未猝然發動,首先便召來徐光等幾名親信盟友。

  幾人圍坐于密室,程遐也不做虛辭,于案上擺了一柄利劍,直接說道:“我將要謀大事,送太子早登嗣位,諸位可愿與我共謀?”

  在座眾人聽到這話后,神態已是驟然驚變,包括徐光在內,俱都顫聲道:“光祿怎可為此逆想?”

  “太子嗣位早定,本就中國未來之主,如今不過從速執國,怎可稱之逆想!”

  程遐聽到這詰問,當即便聲色俱厲道:“太子仁義之君,諸位都有目共睹。反而主上年邁(日rì)昏,也是顯而易見,若再執國柄(日rì)久,絕非社稷之福!中山王逆態畢露,主上非但不防,反將重兵付之,結果兵敗辱國,仍不以罪問之,這是明君該有姿態?彭城王重鎮邊防,結果大戰在即而輕招于內,反予南人決勝機會,這是明君該有姿態?皇后卑劣雜胡所出,每干政事,穢亂國務,視臺省于無物,這是明君該有姿態?”

  “今(日rì)之論,非為害君,實為救國!我等俱從主上年久,力助成就大事,當中辛苦不足言表,難道忍見功業一世而斬?主上勞碌年久,如今年邁而病衰,正宜輕事榮養,但卻仍要咯血任勞,每為(奸jiān)邪所惑,屢成稗政,實在不能再任由敗壞下去!”

  程遐講到這里,手掌已經按在劍柄上,冷笑道:“在座諸位,包括我在內,俱是寒傖以用,并無舊聲可夸,若非主上拔舉,安能顯于此世!如此殊恩,正應忠義全節以報,內諫主上榮養苑內,外佐太子監國任事。若非如此,怎能無愧于所受名位與恩用!”

  眾人聽到這里,俱都默然。程遐這一番話,可謂正說中他們心理。在場這些人,俱都是一些寒士得用,本(身shēn)既沒有家聲名望加(身shēn),也不具備部曲兵眾自保,名位所仰實在太脆弱,稍有動((蕩蕩)蕩)便將不保。如果不能憑此擁立之功守住在君王面前的位置,隨時都有可能被拋棄。

  而且眼見程遐這姿態,也根本不是要和他們善言商量,若是稍有異議,只怕很難走出這間密室。

  于是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思忖之后,眾人俱都發聲,愿意與程遐共為此事。接下來便是歃血為盟,以示絕無相悖。

  雖然共識是達成了,但接下來該要怎么做,眾人卻都沒有主意。類似程遐所言內諫主上讓權榮養,根本就是一句(屁pì)話,他們若真憑著一張嘴去勸諫,只怕話未講完就要(身shēn)首異處。但若是用強的話,在座這些人就算是畢集家丁,男女老幼齊齊上陣,大概也沖不過第一道宮(禁jìn)便要死個干干凈凈。

  程遐既然敢召集眾人前來商議,當然也是有了一個成熟的計劃。整個計劃被他分為了兩部分,第一部分是鋤(奸jiān)。

  在程遐的眼中,國中(奸jiān)佞實在太多,當然最主要的還是中山王和彭城王。如今中山王引軍在外,可以暫時不計較。至于彭城王,則統帥(禁jìn)衛輔佐鎮守于鄴城。所以彭城王石堪必須要除去,一則斷了皇后這一臂助,二則奪回(禁jìn)軍的控制權。只有掌握住(禁jìn)軍,來(日rì)才能控制住局面。

  計劃第二部分也是最核心的,便是困龍,將趙主石勒控制在(禁jìn)中,不讓他有機會連接于外。原本這是最困難的,程遐雖然出入(禁jìn)中,但卻根本沒有一點控制力,可是此前石朗又被啟用擔任(禁jìn)防將領,只要能夠說動石朗加入進來,便有了極大的成功可能!

  當然這還只是一個大體的框架,具體的執行、細節包括發動時機在內,都還需要商榷權衡。

  大概是每謀大事將有天助,程遐這里定策未久,機會便很快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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