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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5 中書撬人

  送走了皇帝和庾彬后,沈哲子回到房間里,發現公主還未睡去,披著單衣坐在小窗前。

  “阿琉和表兄走了嗎?”

  看到沈哲子坐在自己面前,公主將一杯梅子湯推到他面前。

  “已經走了,你怎么還不睡?”

  看到公主臉上略有倦怠困意,沈哲子便問道。

  “我要跟你談一談!”

  公主(挺tǐng)起(胸胸)來正襟危坐,衣下蓓蕾卻還難成規模,察覺到沈哲子視線落點,小女郎俏臉頓時一紅,抬手扯了扯衣襟,嗔望沈哲子一眼,旋即才正色道:“沈哲子,你這么做是不對的!阿琉他已經是皇帝,非是尋常庭門內孩童,該有人君的威儀,哪能總執迷于寒庶之戲。”

  “你總怪我太寵溺小叔,可你還不是事事都遷就阿琉。雖然跟他有君臣之分,但你終究還是他的姊夫,懂得有多,阿琉他對你也信重。如今父皇不在,你就該擔負起教導他的責任,不要再總望之不似人君!”

  沈哲子聽到這一番話不(禁jìn)微微錯愕,沒想到這女郎深夜不眠為的是跟自己討論這個話題。這么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反倒讓沈哲子有些無所適從,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不喜公主寵溺沈勁,那是希望自家小兄弟(日rì)后能夠成為一個有擔當的人,未來自然不可能再似原本歷史一般為了重振家聲而苦戰死國,但也絕對不能流于一事無成的紈绔。

  至于對皇帝,則就是另一(套tào)標準,這司馬小胖命途可謂多舛,眼見即將便有一場劫難臨頭,僥幸熬了過去,未來又是長久的傀儡。好不容易熬死了幾個權臣,自己卻也沒能得以長壽。與其鼓動這個小舅子去追求什么重振皇權,沈哲子覺得還不如讓這小胖多享受一點無憂無慮的安閑生活。

  雖然(身shēn)受先皇大恩,但沈哲子也自有報恩的方式。捫心自問,哪怕他自己,也不希望有一個過于強勢的皇帝在頭頂上。

  心里雖然有這想法,沈哲子卻沒辦法跟公主細說,難道要勸公主別瞎((操cāo)cāo)心了,你家兄弟好(日rì)子沒幾天了。若真這么說的話,只怕公主就要跟他翻臉。

  沉吟少許后,沈哲子才開口道:“威儀氣度豈是生來俱有,陛下他年方沖齡,你讓他能有什么人君威儀?如今皇太后陛下聽政,中書掌管內外,正是垂拱之治。(日rì)后還有我家在吳中護持,即便不為中興雄主,太平天子也是可期,你((操cāo)cāo)心這么多又有何益。”

  “可是,我家夫郎便是沖齡之年負擔家業,周轉南北,才名遠揚!阿琉若是有此一半,何用我再((操cāo)cāo)心。”

  公主仍是有些不能釋懷,郁郁道。

  沈哲子聽到小女郎此語,哈哈一笑,將(嬌交)軀攬過環抱懷中:“世上能比你家夫郎者又有幾人?人皆有稟賦緣數所限,哪能事事強求攀比。”

  “沈哲子”

  “嗯?”

  “你可真是不知羞。”

  “哈哈,受得起盛贊,(禁jìn)得住毀謗,本就超脫于眾,褒貶于我何加何損?”

  笑言幾句后,沈哲子才對公主說起正事:“這幾(日rì)你要準備一下,等到三叔離都時,隨同一起返鄉。”

  “我們要回吳興去?好啊好啊,我也想歸鄉去看一看家里新添的幾個弟妹。”

  在都中待得久了,興男公主難免靜極思動,加之對于吳興有太多美好回憶,聞言后臉上便涌現出笑容,不過旋即又皺起了眉頭:“可是,我們若歸鄉去,都中這些產業誰來打理?我在南苑還有許多新品沒有上架呢!”

  “我還要留在都中,暫時無暇抽(身shēn)。你帶著鶴兒歸鄉,等忙過這一節,我再歸鄉去接你回來。”

  沈哲子笑語道,決意留在都中后,他心中其實也無太多把握,屆時局勢動((蕩蕩)蕩)不安,他實在不放心家人留在這動((蕩蕩)蕩)之源。

  “啊?你不回鄉?為什么不回?你不想念阿翁阿姑嗎?”

  聽到沈哲子不打算歸鄉,公主心中興奮冷卻大半,變得有些郁郁寡歡:“可是、可是我”

  沈哲子輕撫小女郎光潔前額:“我當然也有思鄉之(情qíng),只是實在抽不開(身shēn),所以要拜托公主你歸鄉代我拜望父母。”

  “你總是借口諸多,每天宴客作飲,都不知在忙什么。”

  小女郎嘟囔一句,旋即埋首在沈哲子懷中:“那你要快些忙完了快快歸鄉去接我!”

  接下來幾天,沈哲子都陷入了忙碌中,雖然沒有太多事必躬親的事(情qíng),但每每做出一個決定,都要經過反復的權衡,每天大半時間枯坐在家中,連沈園都很少去。只是一份份請柬發出去,讓任球和沈沛之出面禮請各家子弟,在達成一個共識之前,將氛圍先營造起來。

  其間還發生一個意外小插曲,南苑管事前來匯報,說是近來頗多兇人在南苑左近游弋,似是意圖不軌。

  沈哲子聽到這匯報,也是一笑置之,都中諸多產業,他最不擔心的便是南苑。此處雖然每天客流量極大,但因太受矚目,安保工作也是做得最好,除了沈家自己的護衛力量以外,后方便連接著一個宿衛軍營,內中長期駐扎著兩幢三千余宿衛(禁jìn)軍。除非強兵進攻,否則絕難擊破。

  而且南苑分作兩部分,外面公開區不(禁jìn)人出入。真正財貨聚集的核心區域,但凡進入其中的,都要各家聯名具保,都是有名有姓,歹人絕難混入其中。

  那些在南苑左近流連的兇人,沈哲子略一思忖便猜到應是南頓王門客。先前那么大的羞辱,此王雖然一時間忍受下來,但未必肯就此罷休。其實南苑左近人潮如織,未必能夠準確判斷出何人心懷不軌意圖,但南頓王招攬那些門客形象實在有礙觀瞻,多數都如被誅那彭會一般,唯恐旁人不知自己乃是歹人。

  時下局勢動((蕩蕩)蕩)不寧,因而民間也是私刑泛濫,地方上的強勢宗族每每抓住歹人,即便是不害人命,往往也要施以極具標示(性性)和羞辱(性性)的(肉肉)刑,給歹人留下難以磨滅的標記。也就是南頓王此類別具懷抱、葷素不忌的人才會將那些刑余之人收入麾下,至于體面一些,他大概也招攬不到。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特色,最起碼在時下而言,沈哲子并不反對那些動輒割鼻、斷指的(肉肉)刑。因為這個時代局勢太多動((蕩蕩)蕩),人員流動(性性)極大,相對的道德感也就薄弱,就是要加大懲罰力度以增加人的犯罪成本,才能減少許多令人發指的惡事。

  在這樣一個世道求活,真的要講究寧枉勿縱,不能對人(性性)寄予太高的期望。太平世道可以講究人道主義,給人以改過自新機會。但在時下,縱惡即就是犯罪。早先小長干一歹人因遇赦放出,對早先揭發其惡行的民戶懷恨在心,縱火報復,小長干中數百棚戶難民被燒死。若非搶救及時,幾乎釀成大禍。

  個例不能代表主體,但時下律法之外確是沒有什么過硬的道德標準予人約束。沈哲子近來多與杜赫談論于此相關,杜家經律相傳,可以說一定程度上代表時下人對于法制的認知水平。沈哲子對此卻并無太深刻研究,許多源于后世的法律觀點往往不合時宜,因而與杜赫談論起來,每每都能有所啟發。

  時下的家學相傳未必就是完全沒有意義,對于知識的傳承和保留都有很深刻的意義。但相對于整個社會而言,諸多知識束于門戶之中,少了碰撞交流,也少了普世傳播的機會,顯然是消極意義大過了積極意義。

  沈家雖然也在逐步構建家學,但底蘊仍淺。像是少年營諸多子弟,所學多為庶務技巧之類。沈哲子本(身shēn)的知識儲備,亦不足以自下而上構建一個龐大的知識體系以進行普世傳播,這又要涉及到意識形態的斗爭,憑他目下的聲望和影響力尚不足完成。

  但這并不意味著沈哲子就完全束手無策,一方面派人在整個江東范圍高價搜羅古籍,增加藏書只是其次,他是希望未來能夠在自家主持下完成幾項舉世矚目的修書偉業,以逐步確立自家的學術地位。

  另一方面仍在改進印刷術,時下他家印刷品已經漸漸擴充到書籍領域,只是仍然局限在一些道經亦或農書上,而且也沒有什么盈利,往往都是搭頭贈送鄉人。但只要繼續努力下去,終究會營造出一個印書加速傳播的氛圍。

  因為思路的變化,沈哲子并不打算再在此刻將郭誦安排進宿衛之中。他是知道來(日rì)庾亮是怎樣的昏招迭出,郭誦若先加一層官(身shēn),屆時反而不好調度。

  所以,沈哲子一方面讓人將南苑囤積財貨分批調運到曲阿,在那里轉運回吳中購買物資以備災。一方面則讓郭誦將曲阿的部曲并軍械調集到建康城郊,來(日rì)他需要在京畿左近有一部隨時能夠武裝起來的部曲聽用。

  當沈哲子忙碌這些的時候,很快便得知江州刺史溫嶠歸都述職的消息,繼而心中便有明悟,庾亮應是要打算對南頓王下手了。

  心中還未對南頓王即將到來的下場感慨完,沈哲子沒想到自己馬上就要面對庾亮施加的麻煩了。

  這一(日rì)杜赫來拜見,臉帶苦笑將一份請柬擺在了案上:“前(日rì)季野兄道我,中書有意辟我,今次相邀,應是為此了。”

  沈哲子聞言后眉頭不(禁jìn)一皺,早先他挖別人墻角不亦樂乎,今次卻被庾亮將鋤頭揮到了自己腳邊。雖然他為杜赫造勢主要意圖便是為了入朝任職混些資歷,但中書征辟卻不知會他一聲,這就有點壞規矩了。

  雖然中書用人輪不到自己置喙,但現在要用的卻是自己的人,即便庾亮自己不愿垂詢,派兒子來知會一聲,也算是有個意思,如今卻是把自己閃在了一邊。若非他這邊墻角還算堅固,杜赫沒有私應,否則傳揚出去可真要丟了面子。

  “道暉兄能得中書青睞,本是一樁好事,何愁之有。若職位安排不甚合意,即管道我。”

  若換了另一個時節,沈哲子對庾亮的挖墻腳舉動還要有所警惕。但在這個時節,他卻唯恐庾亮不夠大氣,許給的官職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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