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西陽王司馬羕,不再有人阻撓礙事,沈家的姓氏名字終于出現在了帝室宗譜上,盡管只是偏冊,也意味著極大的提升。e┡ww┡om要知道就連瑯琊王氏,因王敦在中朝尚公主,在帝宗也只能列名偏冊。而庾家因為公主的緣故,名列正冊之副。
這種排位,沒有什么實際意義,但在皇家婚喪嫁娶的禮儀上,能夠決定參與者所排在的位置。換言之,如果王敦還沒死,在司馬家的婚喪禮儀場上,沈哲子已經有資格與王敦共列一排了。而且因為沈哲子的老婆乃是正當時下的長公主,他的排位還要在王敦之前。
當然禮是這么個禮,實際上自然不可能這么排。因為王敦除了帝婿的(身shēn)份之外,尚有更重要的官職爵位。但王家其他子弟,則只有站在后面看沈哲子后腦勺的份。
這件事完成后,在法理上,沈家已經算是帝戚門戶,自家門庭前可以樹立桓門,加兩道朱漆橫梁,形如州郡官府。與此同時,門庭外還可以布置安放鞍馬的地方,不算逾規。
其他諸多細節上的禮儀變化,沈哲子聽過一遍感覺頭都大了,都是他以往不曾留意過的細節。比如衣衫系扣上的玉環樣式,腰帶的紋路和寬度,對人行禮躬(身shēn)的幅度和次數等等。原本他覺得很自在,可是在受人點播提醒之后,這些細節常在腦海盤桓,反而給生活平添許多麻煩,也算一種幸福的苦惱。
為了學習這些禮儀,沈哲子接下來一段時間都被族中長輩們困在家里,唯恐他不熟悉這些變化,出門后應對出錯,惹人詬病笑話。就連端午這么重要的節(日rì),整個建康城中宴飲成風,諸多邀請,席中獨缺沈郎。
接下來便是比較重要的事(情qíng)了,那就是朝廷隨之而來的封賞。
老爹沈充如今已是鎮東將軍、西陵縣公,官位和爵位已經加無可加,因此御賜幢蓋鼓樂、班劍甲士三十人,儀同州刺史。而沈哲子的母親魏氏,亦得鄉君之封。
至于沈哲子自己,本來循舊歷應加駙馬都尉,但是他年紀尚淺,不曾出仕,因而并無賜官,只是爵位由武康鄉侯變為海鹽縣男。
五等爵制,男爵乃是最低一等,但在時下卻非如此。沈哲子原本的武康鄉侯不加開國銜,僅僅只是四品爵位而已。至于這個新獲封的爵位,全稱卻是真真正正的海鹽開國縣男,位列二品爵位。
要知道,桓溫的老爹桓彝養望邀名半生,最終甚至壯節死國,也僅僅只是一個開國縣男爵位。而沈哲子的老師紀瞻,則追封華容開國子。至于南人之的顧榮,生前爵位僅僅只是嘉興伯。沈哲子娶個老婆而已,爵位瞬間追平諸多前賢。
但沈哲子卻仍略有不滿,他現在是男上加男,男人中的男人。但這爵位聽起來,怎么都不如原本的武康鄉侯威風。他心內甚至有些腹誹,升這么高做什么,還不如只升一等,原本的鄉侯改升為縣侯,最起碼還是一位侯爺。現在要叫啥,男爺?
但封地總算不是武康本地而在嘉興海鹽,也算一件好事。沈家在海鹽還有大批的鹽田沒有開,他能在海鹽獲得食邑,也算是一種方便。
至于沈哲子的小兄弟沈勁,則賜爵為關內侯,一如沈哲子上次入都時所受的待遇。
一家人俱得爵祿之賞,簡直可以說是雞犬升天了。到了現在,沈哲子才終于感受到一點勝利果實的甘甜。
如此的厚賞待遇,已經可以比肩于江東那些一等門戶顧6之家,雖然較之國朝之初的義興周氏一門五侯仍然略遜。但周家是軍功太盛,樹大招風,以致遭受忌恨而滅門。可是沈家卻是娶得公主,得幸帝宗,雖然在僑門中頗受爭議,但在南人群體里,卻是罕有物議。
領受了如此重賞,沈哲子自然要拜闕謝恩,他如今也是二品高等爵位,有了自己的具服,梁冠、印綬、絳紗袍。這樣的朝服定制于東漢,后來各朝沿用,雖然不同時期樣式、材質、紋飾都不盡相同,但總體上還是大同小異,東晉自然也不例外。
終究是面相太稚嫩,沈哲子換上這一(身shēn)朝拜具服,遠看尚有一絲威儀,近看還是讓人略有噱。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如今他雖然尚未進仕,但如今也算是朱衣大員了,出門喝個花酒論資排輩,都能當之無愧坐個上席。至于時下那些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同齡人,一邊玩泥巴去吧!
穿著這一(身shēn)具服,沈哲子出門登上牛車,行往臺城。(身shēn)份的變化帶來的好處是,只要不是宵(禁jìn)的時候,他隨時都可以出入臺城。當然在里面閑溜達可以,若敢不請自入隨便闖進百官官署,一樣要受責罰。
抵達臺城后,沈哲子在右馳道下了車,剛一站在臺城門前,瞬間便吸引了諸多目光。時下哪怕是僑門王、葛高門,能在這個年紀佩二品印綬、著絳紗袍的也是不多,除非運氣好,老爹爭氣且死得早,繼承爵位。
感受到那些關注的目光,沈哲子心內也有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他如今這個(身shēn)份,可并非單單只靠門第得來,自己的努力也功不可沒。可惜沒人上來跟他說幾句話,否則他大可以謙虛的笑幾聲說道:“這都是小事,不足掛齒,娶媳婦捎帶手送的。”
沒有人搭臺讓沈哲子顯擺一下,這讓他略感失望,不(禁jìn)感慨難怪大人物手下都要養一些拍須溜馬的小馬仔,未必能派上什么實際用途,但對于營造心理上的優越感實在很重要。
一邊感慨著一邊行入臺城,剛走出沒多遠,便有一隊宿衛迎上來,以查驗沈哲子的(身shēn)份。沈哲子亮出自己的爵章印綬,旋即便得以放行,甚至還有一位護軍府司馬帶著幾名宿衛(禁jìn)軍負責給沈哲子領路。
今(日rì)既非朝期,沈哲子又不得詔見,想要面君謝恩,還要先往光祿勛官署投遞奏書。沿路上沈哲子與那位帶路的護軍府司馬閑談幾句,才知道原來也不是外人,這位軍司馬名為紀明,乃是丹陽紀氏族人,按輩分論還是紀友的堂兄,在沈哲子面前反而要持晚輩之禮。
沒想到這么簡單就碰上有交(情qíng)的人,沈哲子也只能感嘆丹陽紀家在宿衛中影響力實在不小。像他家在都中影響力就是不行,他在到臺城之前,已經傳信給族叔沈恪,可是沈恪至今也沒過來,顯然是主官不予放行。
沈恪如今不過是司農郎中,主官大司農乃是瑯琊顏含,復圣顏回后代,沈家這一時煊赫,怎么會被其放在眼中予之方便。
有了紀明的帶領,一路上倒也沒有再遇到別的麻煩,沈哲子將家中長輩代擬的奏書投進去,在光祿勛官署等了約莫半個時辰,中書來人將沈哲子領到了中書官署。
庾亮在自己房內接見了沈哲子,看到其一(身shēn)簇新朝服,臉上便忍不住露出些促狹笑意,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少年尚算有趣的一面。
沈哲子倒不因庾亮略帶嘲笑的眼神而介懷,小心翼翼的坐在席中,生恐弄皺了新領到的官袍。他還沒稀罕夠,況且待會兒要面見岳父,總要留個好印象。
“你又非任事官(身shēn),時服即可,何必這么莊重?”庾亮在席上說道。
沈哲子聞言后訕笑道:“要面君謝恩,豈敢輕忽。”
庾亮聽到這話,眸子卻是略有黯淡,皇帝昨夜昏厥,他在苑內一直守到黎明時分,才等到其蘇醒過來,這會兒實在不方便見人。略作沉吟后,他說道:“既然(身shēn)受皇恩厚重,心內銘記,思報國恩即可。這種虛禮不必計較,陛下心緒欠佳,此刻不想見人。”
沈哲子聽到這話后,便狐疑著望向庾亮。彼此之間關系雖然略有緩和,但他仍然慣以惡意揣測庾亮,不(禁jìn)懷疑莫非是這個家伙又有什么算計,才阻攔自己面君?
庾亮早知不能以常理看待這少年,察覺到沈哲子眼神有異,心內當即便有幾分羞惱,在這小子眼中,自己成了什么人?
“既然名分初定,相應禮用器具都要盡快籌備。”
雖然實在不想再面對這(胸胸)藏荊棘的少年,但念及皇帝的愿望,庾亮還是皺眉叮囑道。一邊說著,他一邊遞過去一個書軸,說道:“此為皇后入宮時,我家所備禮器章目,雖然今夕不同,嫁娶有異,但亦可作參詳。”
沈哲子連忙接過這書軸,這可幫了他不小的忙,家里近來因為這些事(情qíng),幾個長輩各有消息來源,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不過庾亮這么好心相助,倒讓沈哲子有些意外。
略作沉吟后,庾亮又說道:“范陽張舍人,他家中朝時亦得幸帝宗,稍后你讓幼序與你同往拜會,可請教一二。”
范陽張氏,乃是漢留侯張良之后,中朝張華亦為一時重臣,齊名杜預。有了庾亮這個提醒,沈哲子倒不至于再求告無門。瑯琊王氏亦有這方面的經驗,但他家眼下怎么好去上門求教。
“至于禮儀方面,陛下屬意拜時行禮,不知你家是作何想?”
聽到這里,沈哲子便略有錯愕。老實說,哪怕到現在,他仍認為皇帝選婿不獨只是嫁女那么簡單,一直聽庾亮這話,才終于確定,這位頗有中興姿態的皇帝,人生最后這一個階段,果然目的只是單純的為女兒謀求一歸宿而已。
一時間,他心內已是感慨叢生,竟有些許羞慚感,同樣也不乏悲涼。他這么努力要娶公主,目的絕對難稱單純,借一個垂死之人臨終之愿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怎么說都難稱純良。而一個帝皇之尊,臨終之際這一點人倫親(情qíng),仍要被過分解讀曲意,又是怎樣的一種悲愴!
庾亮語調亦有幾分酸楚:“陛下儉禮,(欲yù)為公主求大封,如此善待你家。(日rì)后你家若待公主有缺,悖于名教,枉生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