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哥舒翰的心腹楊景暉。
楊景暉這一句話說道哥舒翰心底去了。
行軍作戰,情報為先。
《孫子兵法》用間篇中,特別強調了情報的作用,甚至還將情報分為好幾個等級:因間、內間、反間、死間、生間。
哥舒翰精于軍略,自是了解情報的重要。
在抵達荊襄的時候,他已經安排心腹斥候打探情報了。
哥舒翰最是有錢,他的這些斥候人人都帶著資費,用于收買情報,對于安祿山的情況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原本哥舒翰是依照裴旻的最初計劃參與對安祿山的圍剿。
但是張巡、李光弼表現的太出色了。
前者手中兵力不足萬,卻力敵安祿山十三萬大軍的強攻,讓賊人折戟沉沙。
后者在盧氏的這一戰打的更加漂亮:李光弼直接以一軍之力覆三軍之眾,打的安祿山抱頭鼠竄,十萬大軍傷亡過半,成了喪家之犬。
面對此二人的表現,哥舒翰也感覺到了壓力,同時也不甘于后。
自己這一個老前輩,焉能讓張巡、李光弼這個后生晚輩比過去?
正好安祿山放棄撤回長安與史思明匯合,從他所在的方向撤退突圍。
哥舒翰動了將安祿山擊破擒拿,把這最后的肥肉獨吞的心思。
只是哥舒翰手中目前只有一萬五千兵馬,與安祿山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現在安祿山一心突圍逃跑意圖撤回北地,不會與之正面對決。
哥舒翰并不認為自己會遜色李光弼,也有用手中兵馬以弱勝強的自信。只是想要全殲敵軍,生擒活捉安祿山缺不容易。
哥舒翰派兵襲擾,拖延安祿山行軍的速度,正是等待自己的援兵。
沉吟片刻,哥舒翰道:“張兵馬使什么時候到來?”
楊景暉回道:“我們已經放舟船去接了,大概在兩日之后。”
哥舒翰說的是他麾下的陸軍統帥,兵馬使張守瑜。
哥舒翰道:“告訴他,乘舟直抵襄城,襄城以北是穎橋。讓他們渡過穎橋之后,直接將穎橋拆毀了。現在水流湍急,沒有了穎橋,李光弼他們必須要多繞幾天的路才能渡過穎水。那個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楊景暉臉色微變,帶著幾分驚恐的道:“這樣不太好吧,武威郡王哪里?”
哥舒翰身子微微一顫,但是想到裴旻遠在朔方天邊,膽氣足了一些,道:“管那么多做什么,我們從川蜀萬里遠到這中原,是來吃肉的,不是來喝湯吃渣的,更不是給張巡、李光弼來當陪襯的。裴帥,怪罪下來,我哥舒翰一人承擔!誰跟老子搶這功勞,老子就跟誰翻臉。”
穎水!
穎橋!
張守瑜正在指揮部隊過河。
他手中有一萬五千兵馬,而穎橋卻只能容納十人齊過,這加上著糧草輜重,也需好一段時間。
不過張守瑜已經了解了大概情況,知道哥舒翰急缺他們這里的一萬五千兵馬,不敢有半點耽擱,親自指揮安排將士渡河。
這兵士渡過大半的時候,張守瑜已經著手安排兵卒打算拆毀穎橋。
突然西邊塵土飛揚,居然有兵馬襲來的景象。
劍南兵早年讓鮮于仲通敗個精光,也正好不破不立。
全新的劍南軍是哥舒翰這些年招募將勇,一手調教出來的兵馬,戰斗力非常可觀,每一個兵卒的戰斗意識也極為敏銳。
遇到這種情況,毫不慌亂,過橋的兵士騰開地方讓橋上的兵士有位子過橋。還未過橋的兵卒,做好了戰斗準備…
張守瑜也在第一時間派出斥候調查情況。
不一會兒,斥候帶著一人前來。
斥候遠遠的高聲道:“兵馬使,來人是荔非元禮將軍,是李光弼將軍麾下的副將。”
張守瑜臉色微變,想不到李光弼來的竟如此之快,略一思索,有了主意,親自上前寒暄。
張守瑜態度客氣,同一個陣營的,荔非元禮也顯得彬彬有禮。
張守瑜說道:“元禮將軍,我軍方剛渡河,還要等一段時間,將軍不如往左右繞繞,看看還有沒有可渡的橋梁?”
荔非元禮看了一眼穎水西岸的兵士,笑道:“我家將軍事先了解過了,這附近原本有三座橋,只是之前張巡將軍中原轉戰,為了阻敵,拆毀了兩座,就剩這一座穎橋了。先來后到,將軍先渡。我軍隨后再過,不急這一時。”
張守瑜也不好說什么,回穎橋去了。
他靈機一動,讓已經渡橋的兵士先行去找哥舒翰。
余下未渡河的兵卒緩速過河…
荔非元禮等得有些不耐煩,催促了幾次。
但是張守瑜哪里會聽,一邊應付說好,一邊反而更加慢了。
荔非元禮一等就是兩個時辰,直到李光弼的后續兵馬趕到。
李光弼驚疑荔非元禮為何還在臨潁境內,得詳細知情況眼中先是一陣疑惑,隨即又讓怒火取代。
辛京杲最通人性,說道:“將軍,怕是哥舒節度使不想我們搶他的功勞。”
荔非元禮早就等得心急火燎,憋著怒火,得辛京杲這一提醒,立刻叫起來了道:“這太欺負人了吧!他哥舒翰憑什么?”
李光弼抿著嘴巴,雙手握得死死的,半晌才道:“我們等吧,再慢,也有過去的時候,耽擱不了多久。”
這番話是從他牙齒縫里擠出來的。
雖選擇了妥協,但是語氣里也充滿了對哥舒翰的不滿。
不就是癡長幾歲的老將軍,有什么了不起的。
又等了半個時辰,眼瞧著劍南軍都要過橋了。
忽然他們的輜重莫名的翻了,十多輛輜重車一起壞了,堵在了穎橋上。
李光弼派辛京杲去了解情況。
辛京杲一臉無奈的回來,說道:“他們說等他們修好輜重車,立刻渡橋。”
“豈有此理!”
聽了這話的李光弼登時就炸了,怒喝道:“哥舒老賊欺我太甚!”他紅著眼睛叫道:“元禮,你現在立刻帶著你的兵馬上橋。將所有輜重都丟到河里去,誰敢阻擋直接拿下。他們要是先動刀,那也別客氣。”
辛京杲驚呼道:“李將軍…”
李光弼氣沖上頭,喝道:“安賊現在的境地是老子用命換來的,到了這一步,老子不介意分老賊點功勞。但他想獨吞,是覺得我李光弼的刀不夠鋒利?”
辛京杲知道李光弼桀驁不馴,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就服裴旻,苦勸道:“將軍,你可想想后果,要是對自己人下手,裴帥那里如何交待?”
一聽“裴帥”,李光弼冷靜了一半,可念及裴旻遠在朔方,說道:“別拿裴帥壓我,他不是不在嘛。現在是哥舒翰欺我,不是我李光弼無理取鬧。老東西自己沒本事,卻來搶我的功勞。這口氣,我忍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