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鉷手段狠辣又極其高明,他充分的抓住了胡陳氏與書生通奸一事做文章,利用了潁川陳家的影響力,將整個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實唐朝為了給自己的臉上貼金,自詡是道家老子李耳的后人,將道教視為國教,重道不重儒。
對于男女事情的風氣普遍開放就跟二十一世紀都有的一比。
不說皇室如何如何,就算是官宦、民間也多有此事。
其中最奇葩的就如夢中懷孕這一千古奇事。
故事的主人正是已經掛了的楊國忠。
歷史上楊國忠出使于江浙,一去年余,回來的時候,夫人裴氏挺了一個大肚子。
楊國忠頭頂上自然是一片青青草原,但是裴氏卻理直氣壯的說自己思念楊國忠過甚,一夜夢中與楊國忠歡好,故而懷孕。
楊國忠隨即感慨,“此蓋夫妻相念,情感所至!”并且給這個讓自己喜當爹的兒子取名為朏。
可見裴旻除了楊國忠與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會喜當爹。
但潁川陳家卻不一樣,陳家固然不是五姓家族那樣的旺族,卻也是重視門第自命清高的書香世家,家中代代重視禮教。
不管唐朝的風氣如何的開放,陳家依然恪守著他們心底的道德操守。
故而時人以娶五姓女為榮,就是因為五姓女受到良好的教育,知書達禮不說,還能相夫教子。
陳家女與窮書生出軌,與陳家而言是莫大的恥辱。
而且窮書生居然喪心病狂的將胡寧一家五十余口毒死了。
此案不論怎么調查都逃不過陳家女出軌這一梗,故而為了面子陳家非但不配合,反而催促著結案。
這案子的受害人都這個態度,案子自然就調查不下去了,也成了懸案。
徐銘調查裴楊氏的過往,意外發現了這個冤案。
此冤案將裴楊氏的人盡可夫,王鉷的心狠手辣一表無疑。
就裴楊氏的秉性節操,較之青樓女子都不如,居然能伴君側,還位居婕妤,窺視貴、淑、賢、德四妃之位,要是讓這樣一個人物成為四妃,簡直是奇恥大辱…
此事傳開,定是一大丑聞,李隆基必定成為天下笑柄。
裴旻若不是因為知道三法司在了解案情全貌之后,絕不會對外宣揚,裴旻甚至都不敢將徐銘交出去。
因為此事要是傳開,對于李隆基的影響實在太大。
但裴旻也清楚,李隆基從來就不是一個將道理的皇帝。
王鉷的黑歷史一大堆,但是只要李隆基不改對王鉷的信任器重,他的黑歷史再多,一樣無法給他帶來實質性的影響。
就如當初的王毛仲,私自調兵,將禁軍練成軟腳蝦,與葛福順互為朋黨,左右南北衙禁軍,黑歷史一大堆。
也不是沒有告發王毛仲的直臣,但結果如何?
刑部員外郎裴寬狀告王毛仲姑息養奸,沒等王毛仲反擊。
李隆基自己先一步將裴寬貶罰出朝了,還有吏部侍郎齊澣說:“毛仲小人,寵過則,不早為之所,恐成后患!”
然后齊澣當朝侍郎,給李隆基帶上了“交構將相,離間君臣”的重罪,遂貶齊澣為高州良德丞。
李隆基不但不會聽這些黑歷史,反而會將告狀的人一個個的趕走,以這種強硬的態度來庇佑自己信任的心腹。
故而李隆基絕對是帝王中的一個奇葩,他用人識人給稱為不亞于太宗,但是用人唯親,卻比諸多昏君都比不上。
裴旻除了這致命一擊,也實在想不到有什么辦法,能夠一舉將王鉷、楊婕妤拿下。
大理寺、御史臺、刑部的動作還是很快的。
因為案子的事發地點是洛陽,京兆府無權過問,便在長安打著輔助。
而三法司的官員已經調往長安暗查緣由經過。
一點一點的昔年往事浮出水面,而徐銘也在恰當的時候,通過李隆基的外婆與三法司會了面。
任誰也沒有想過賀知章的遇刺會牽引出如此巨大的案件,而且還牽連李隆基最寵愛的妃子以及最信任的重臣之一。
韋見素、崔隱甫、裴敦復、嚴挺之著四位刑法大佬完全傻眼了。
四人大有一種日了狗的感覺。
遇上這種案子,不管他們處理的多漂亮都是一種罪。
不得功勞不說,還是一種大過。
古往今來,這深入了解皇帝丑事的官員,又有幾個好過的?
韋見素、崔隱甫、裴敦復、嚴挺之硬著頭皮,將情報告訴給了李隆基。
李隆基看著面前的證據,徹底的傻眼了,越看越怒。
大理寺、御史臺、刑部、京兆府,聯名上書:太府卿、充京和市和糴使、戶口色役使、京畿采訪使、知總監、栽接使王鉷,使人毒害胡寧家五十余口,手段尤其毒辣。
御史臺緝查:王鉷籍糾太府寺之便,霍亂市場,收受賄賂,千萬之數,并以此巨資揮霍收買朝廷要員,以為己用。
京兆府案件:利用權勢,擅自征用漕運船只,為其運輸私貨,所得產入私囊。
刑部案件:度支主事王焊勾結江湖匪類,以重金收買嶺南、遼東惡徒,密謀襲殺刑部尚書賀知章。
大理寺案件:太府卿…王鉷為掩飾惡心,喪盡天良,密謀毒殺武威郡王…
一樁樁的案子,一件件的事實,韋見素、崔隱甫、裴敦復、嚴挺之四大司法機構將罪責全部分攤了一個干凈。
一個個老油條面對當前的局勢,只能選擇法不責眾的辦法,有過一起扛。
至于楊婕妤的情況,韋見素、崔隱甫、裴敦復、嚴挺之四人并沒有問責,一方面他們沒有那個權力。
后宮的管制是皇上與皇后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給足了李隆基的面子。
李隆基想不到自己最信任的大臣,居然這般狠辣,不只是一般的貪贓枉法,居然欺壓大臣,還有刺殺朝臣以及郡王,無法無天到這個地步。
這個時候,李隆基有想起了之前謝阿蠻一事。王鉷假傳圣意,意圖邀寵以告裴旻,這也是無法無天的證據…
而且,自己最愛的妃子居然是這樣的人?
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李隆基又羞又怒,看著面前嚇得不敢說話的大臣,氣得面色緋紅。
此時此刻,在他心中何只是憤怒與痛心,更有那被蒙蔽的羞愧和無盡的懊惱!
李隆基萬萬沒有想到,他的信任居然助長了一個這樣的禍害。
對于王鉷的一些作為,李隆基是知道的。
但是李隆基并不見怪,這人無完人,即便是裴旻,也跟江湖人糾纏不清呢。
可那又如何?
裴旻對唐王朝的貢獻,對唐王朝的用心是顯而易見的。
在李隆基的眼里,王鉷也是如此。
王鉷不過是過于熱衷權勢而已,身為一個有才之人,熱衷權勢又有什么過?
只要終于自己,能夠為自己分憂,權勢,給他又如何?
在李隆基的心目中,王鉷一直是最能夠為他解決燃眉之急的臣子。或許他比不上裴旻那樣戰功彪炳,或許也不如高力士那么貼心,但他最能體察上意,在自己需要東西的時候,給自己準備妥當。
卻不想這一切都是算計好的。
哪里是什么體察上意,哪里是什么料事如神,一切都是王鉷跟楊婕妤聯系好的。
楊婕妤、王鉷就是以利益相互的聯盟…
一個外臣與后宮聯盟,還說是表哥表妹,一瞬間李隆基突然想起,楊婕妤睡過的那些男人中有沒有一個叫王鉷的。
李隆基雙目赤紅,嘴里卻發出了一陣悲憤地大笑。
韋見素、崔隱甫、裴敦復、嚴挺之四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個個都在心底罵娘,攤上這單子事,實在是霉運當頭,衰神附體。
“還任著干什么?”李隆基厲聲咆哮道:“賊子如此猖狂,還不將他們拿下?”
韋、崔、裴、嚴四人趕忙一骨碌的退了下去。
“陛下,保重龍體!”
在世人退下去后,高力士一臉哀痛的扶著李隆基。
李隆基赤紅的眼中居然留下了淚水,“怎么辦,朕應該怎么辦?”
他的淚水當然不是為王鉷留的,王鉷是傷了他的心,但是還不足以讓一個帝王流淚。
一直避開的楊婕妤才是關鍵。
韋見素、崔隱甫、裴敦復、嚴挺之四人不開口,并不意味著楊婕妤能夠逃過此結。
而是四人不愿意述說君王之辱…
最寵愛的妃子,是一個蛇蝎心腸的毒婦,為了一己私利,與諸多官員發生關系,而且還都是有婦之夫…
這種人,這類人,居然是婕妤,要是傳開,豈不讓天下人恥笑?
但是對于楊婕妤,李隆基確實動了真心,將對于武婕妤的感情,都寄托在了楊婕妤的身上。
后宮三千佳麗,他獨寵一人…
想不到獨寵的這一人居然是這種貨色!
想著楊婕妤對他說的那萬千甜言蜜語,瞬間覺得不知道這些貼心的甜言蜜語,她對幾人說過…
李隆基無情亦多情,楊婕妤的行徑,讓他徹底傷著了,完全沒有君王的魄力,不知如何處理。
依照道理而言,楊婕妤根本沒有資格繼續成為后妃,連貶入冷宮的資格也沒有。
不管是后宮的家法,還是唐王朝的國法,楊婕妤都應該杖殺…
可是杖殺楊婕妤,李隆基如何狠得下心來?
想到武婕妤病故時候的痛,李隆基著實下不了這個狠心。
便在李隆基糾結無法決定的時候,大理寺、御史臺、刑部、京兆府已經開始往太府寺去了。
太府寺卿王鉷最近的日子極為難熬。
他已經得到消息知道三法司開始深入調查胡寧滅門案一事了。
此事一但重提,楊婕妤國王的行徑將會一一顯現不說,僅毒害朝廷大臣一罪,足以另之萬劫不復。
他一直留意著朝堂的動向,他不是寵臣,是實干官員,身兼十余職位都是要職,任務繁重。不能整天賴在皇帝身邊,但他早在皇帝身邊收買了一些侍衛、宦官為耳目,朝堂上的事情很少能瞞得過他。
三法司外加京兆府這種陣容一并入宮面圣,此事豈能瞞得過王鉷?
得到消息的王鉷,心中大恨,更是大懼,直接到了戶部找到了自己在戶部辦公的弟弟王焊。
王焊一聽事態如此嚴重,也知大事不妙。
“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王焊臉色蒼白,大有六神無主的感覺,但還是勉強穩住了心神,說道:“在邢縡刺殺失敗之后,弟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暗地里裝備好了退路。”
王鉷道:“可,可我舍不得!”
他平時遠比王焊多謀,但他實在舍不得勉強的一切,舍不得自己今日的地位。
“命都沒了,還有什么不舍的?我們有地方可以去!”王焊說道:“我弄到了黑火藥的配方,我知道大食國對黑火藥垂涎三尺,只要我們去了大食國,一樣有我們兄弟的立足之地。”
王鉷訝異的看著自己的弟弟,都有些不認識他了。
王焊固然比不上王鉷機警多謀,但是他野心比王鉷更要大。
王鉷到頂不過是相當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而王焊卻有心做曹操。
挾天子以令不臣。
王焊不斷結交江湖人士,不斷利用哥哥的權勢與京中將校往來,密謀許久了。
黑火藥的配方是他留著自己在關鍵時候用的,卻不想局面崩盤的太快,他根本沒有那個機會。
也虧得如此,王焊知道自己就算成了喪家之犬,也有一條可行的明路。
兄弟兩人一并離開了皇城,王鉷連自己的府邸都不回了,跟著王焊去府上取了黑火藥的配方以及府養的死士,意圖離開長安。
他們的逃跑路線很私密,先去城西的一間小屋,然后躲進糞桶里,與城中的大糞一并運出。
糞桶是長安守衛唯一不會認真細查的存在…
兩兄弟一個當紅辣子雞,一個也是廟堂新秀,而今卻等著糞桶的運達,兩人皆無言以對,就如可憐的小狗。
屋門推開!
王鉷、王焊大喜起身。
然而走進來的卻是裴旻!
他一臉微笑,笑容特別的刺眼,說道:“我裴旻應該比糞桶都不受你們待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