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臧甘府。
河西士林中輩分最高的甘老太爺甘旭,帶著幾分焦急的心態等著消息。
作為河西士林之首,甘旭一直渴望帶領著將河西士林走得到天下士林的認可,重現昔年榮光。
河西向來以武證道,天下精兵,多出河西。
從先秦時候起,河西就以盛產精兵快馬而聞名,漢朝更是如此。
武功赫赫的西北軍,上驅匈奴,西進西域,所向無敵。
漢末西涼精騎也是名動天下,曹操麾下最為精銳的虎豹騎都為西涼精騎所滅,逼得曹操發出“馬兒不死,吾無葬地”的感慨。
不過歷史大多有著共同性,西涼兵勇,大多無謀,能成大業者,卻是少之又少。
也因如此,西涼的文風一直為天下詬病。
當實際上河西一地,并非沒有文化燦爛之時。
南北朝五胡亂華,各方異族爭先逐鹿中原,河北、中原大多數世家文豪紛紛遷離故土,大多數南遷江南,還有一部分遷往河西,將中原的文化帶到了大西北。
河西走廊的文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先后建立的五涼王朝,也集中了大批人才。
莫高窟文化,也是在這一段時間發展起來的。
這段時間河西文風盛行,可沒過數百年,又因戰亂的影響,文風直轉而下,直至今時今日。
甘旭是秦國上卿甘羅的后人,算得上是名門望族,在河西有著極高的地位。
自甘旭的曾祖父起,甘家一直經營著青山書院,已有近乎兩百年的歷史。
甘旭自三十歲起教書,一直到七十歲退休,半生時光都在育人子弟。這一生所求,是為何弘揚漢家文化,將漢家文化在西北推廣。
也因如此,抵觸裴旻最嚴重的就是他。
尚武是大唐的風氣,但大唐尚武并不輕文,反而非常重視文教。
河西尚武卻未能如大唐一樣,這里對文學有著一定的輕視。
甘旭想盡一切辦法改變這種弊端,提升河西的文學風氣。
結果裴旻嚴懲楊敬述的事情傳遍天下,讓天下士林皆知河西士林有這么一個敗類,將他多年打造的風氣毀于一旦。
盡管甘旭心底很清楚,這跟裴旻沒什么關系。
楊敬述確確實實罪有應得,可是心里還是免不了排斥裴旻的存在。
而今裴旻用一篇文章,名動士林,甘旭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莫大的錯誤。
跟裴旻這樣的文壇奇才,未來士林的基石相比,楊敬述又算什么東西?
甘旭頑固卻不迂腐,大有知錯就改的魄力,親自聯系張九齡,邀請裴旻參加河西士林的聚會。
只是甘旭不知裴旻是否能夠不計前嫌,心底難免七上八下的。
“父親,裴國公答應了!”甘旭的兒子甘儀,帶著幾分興奮的傳達了這個消息:“不只如此,他還會領著麾下眾幕僚一并參加,連季凌先生也會前往呢!”
能愛屋及烏自然亦可厭屋及烏。
裴旻麾下的諸多文臣皆與河西士林來往不深,卻唯獨王之渙例外。
王之渙的一首《涼州詞》道盡邊地廣漠壯闊的風光,山川的雄闊蒼涼,以及承以戌守者處境的孤危,戌邊責任的重大。情調悲而不失其壯,深受河西上下傳頌。
甘儀就是王之渙的崇拜者…
“太好了!”甘旭激動的胡須直抖,道:“就知道國公肚里能撐船,不會與我們這等升斗小民計較!”
“不過,他有一個條件!”甘儀有些為難的說道。
甘旭略微一怔,隨即道:“什么條件,就算他讓老朽給他道歉,老朽也豁出去了。”
甘儀忙道:“父親誤會了,說是條件,其實跟商量沒差。裴國公覺得敦煌莫高窟太遠了,能不能將聚會的地方改為甘峻山老君洞。”
甘旭略一沉吟,也明白了什么,笑道:“是老朽思緒不周了,那就甘峻山老君洞。你速速通傳下去,聚會改為甘峻山老君洞。”
莫高窟是河西敦煌的一大特色,俗稱千佛洞,它始建于十六國的前秦時期,歷經十六國、北朝、隋、唐不斷修葺,形成巨大的規模,有洞窟千余個,堪稱世界上規模最宏偉的藏經洞。
對于莫高窟,裴旻懷著十足的敬仰,在他的記憶里,唐朝是莫高窟的巔峰,興盛繁華,安史之亂后,敦煌先后由吐蕃和歸義軍占領,但造像活動未受太大影響。北宋、西夏和元代,莫高窟漸趨衰落,僅以重修前朝窟室為主,新建極少。
元代以后敦煌停止開窟,逐漸冷落荒廢。明嘉靖七年封閉嘉峪關,使敦煌成為邊塞游牧之地。敦煌莫高窟,消失在歷史的潮流…
直到清光緒二十六年,旅人無意中發現了震驚世界的莫高窟,但是不幸的是,在晚清政府腐敗無能、西方列強侵略中國的特定歷史背景下,藏經洞文物發現后不久,英人斯坦因、法人伯希和、日人橘瑞超、俄人鄂登堡等西方探險家接踵而至敦煌,以不公正的手段,從王道士手中騙取大量藏經洞文物,致使藏經洞文物慘遭劫掠,絕大部分不幸流散,分藏于英、法、俄、日等國的眾多公私收藏機構,僅有少部分保存于國內,造成中國文化史上的空前浩劫。
這是千年后的事情,還會不會發生,裴旻不得而知,但他真心的希望歷史不要重演。
不過敬仰并不意味著認可。
裴旻不信佛與道,可是他對于道教的認可,遠勝于佛教。
他不會去干毀壞莫高窟這種蠢事,卻也不愿去為他宣傳。
相比釋迦摩尼的那些思想,裴旻更加崇拜老子。
《道德經》不只是道教經典,里面還包含著華夏的哲學理論,論述修身、治國、用兵、養生之道。
相傳老子騎青牛西行,至甘峻山頂隱居于此,談經說道,后在合黎山中化作巨石,永佇峰頂。
是真是假,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作為后輩,只要緬懷先賢的心誠,是真是假,又有什么關系?
相比莫高窟,裴旻真覺得名士大儒聚會,與其在佛家的洞穴,不如在道家的山頭,更有意義。
開元十年,八月一日。
正是甘峻山夏游之日。
裴旻沒有穿官服,而是很大眾的儒士服,帶著袱頭,穿著圓領窄袖袍衫。
在唐朝這種幞頭袍衫是一種時尚,深受士林愛戴。
裴旻本就長得俊朗,穿著這一身時下流行的儒士服,頓時變成了一位風度翩翩的濁世佳公子。
張九齡、王昌齡、王之渙、王維等人,也是鮮衣怒馬光彩照人。
左右一瞧,裴旻發現除了王維那比女子還要嬌美的相貌他比不過,其他人都要遜色他三分。
盡管他不靠顏值吃飯,可這顏值上線,還是讓他頗為得意的。
只是精心打扮的王維,裴旻偷偷瞧了好幾眼,怎么看怎么像一個雌的…
有些時候,他真想跟王維一同去趟茅廁確認一下自己的小秘到底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