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姑臧,都督府衙。
裴晨霖向裴旻匯報著新一批軍備入庫的情況。
“將這些軍備先存于庫房,好好保存。九齡,你給河西諸軍傳個消息,告訴他們,新的衣甲裝備已經運達,我會依照表現最好的軍隊依次發放。數額不足,不足以配備全軍,讓他們好自為之。”
張九齡看著手中的報道,說道:“只怕裴帥的好意,他們不能夠領會。”
這天下兵馬多有吃空餉的習慣,當初隴右軍就是因為吃空餉讓韓莊逮著把柄,勒索敲詐。
河西天高皇帝遠,境內多荒漠戈壁,多賊多匪,兵卒折損頻繁。
吃空餉的情況,更是嚴重。
裴旻之前開會一句補足所有空缺額數,幾乎等于斷了拿空餉的財富。
“無妨!”裴旻眼不斜視的看著手里的卷宗,云淡風輕的說著:“我只要有遠見睿智的部下,而不是只看眼前利益的蠢貨。只要他們有能力,愿意聽命,我會給他們更多。死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將朝廷給他們的權力私用,不求長遠發展,那就將他們踢出局。”
張九齡笑問道:“那在裴帥眼里,這河西幾位都督,可有睿智的人?”
裴旻頗為無奈的道:“很遺憾,目前只有一個崔希逸。甘州都督殷榮江、瓜州都督耿侯,還有待觀察。至于蘇武、曹英杰、樂奇三人已經出局了,一個太貪財,一個太無能,一個太貪權…其實,我還是挺可惜樂奇的,他能力很不錯,將伊吾治理的井井有條。要是小貪我就忍了,可惜,他貪得太大。一個都督,卻架空了刺史,軍政皆出其手,成了伊吾的無冕之王,這過界太重,不能忍了!”
頓了有一頓,他道:“所以,我用崔希逸取代了曹英杰,用封常清代替了蘇武,在用李林甫對付樂奇。只要掌控了西州、沙州、伊州加上我們所在的涼州,河西的局勢就穩固了。”
河西的地形復雜,東起烏鞘嶺,西接西域,北連大漠,是一個東西長達兩千里,南北寬僅一百五十里的狹長地帶。
涼州占據東部,西州、沙州占據西方,伊州居于西北,余下的甘州、肅州、瓜州皆在包夾之內。
張九齡搖頭道:“屬下怎么覺得裴帥有些欺負人呢!”
此時蘇武的死,并沒有傳到姑臧,裴旻、張九齡皆不知道封常清已經搞定了玉門軍。
但是封常清的能力,他們兩人清楚無疑,以封常清對付蘇武,不要太容易。
至于李林甫,張九齡如歷史上一樣,非常不喜歡這個人,甚至有著一點點的厭惡。
不過即便是這樣,他也不得不承認李林甫的干略才能。
樂奇能力不俗,但對上李林甫…
用封常清、李林甫對付蘇武、樂奇,也難怪張九齡會有這種欺負人的感覺。
“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裴旻瞇眼笑道:“我不喜內斗,與其耗著,不如直接踢開,簡單實在!”
說著,他將手中的卷宗遞向張九齡道:“你看看,能不能瞧出一點問題來。”
張九齡接過一看,卻是關于瓜州都督的私密卷宗,以及他上任前后瓜州境內的匪患。
“這…”張九齡看著卷宗,臉色漸漸變得吃重。
裴旻若有所思的道:“瓜州都督耿侯是從一個小兵卒,一步步爬上來的。他的功績多是通過剿匪得來,他在為擔任都督之前,有過諸多戰績,但境內匪患不止。他當了都督之后,功績少了,匪患卻也跟著少了,甚至消失不見。是馬匪怕了他?還是?”
伊吾軍軍營!
一直習慣“伊吾王”身份的樂奇,今時今日終于體會到了有一點,什么叫做官大一級壓死人。
李林甫左一個裴帥令,右一個裴帥令,將狐假虎威的本事展現的淋漓盡致。
李林甫最擅長的就是這一手,歷史上他就利用李隆基的信任,權傾朝野,甚至讓李隆基動了將天下大權交給他的念頭。
如今在這河西,裴旻的地位最高。
仗著裴旻的勢,李林甫那是一個橫行無忌。
“樂將軍,久聞伊吾軍也是河西強兵,此來在下奉裴帥之命,負責伊吾、大斗兩軍的合練,還有身負檢閱軍隊的任務。都督也知道裴帥的性格,咱們這些做屬下的,不依照他的脾性來,受訓斥是小事,萬一他怒由心生,將我們如同蘇武、曹英杰一般,可就遭殃了。還請立刻擂鼓聚兵聚將,免得在下不好向裴帥交待。”
他是一口一個“裴帥”,直將樂奇說的額上青筋直跳。
就連折虎臣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折虎臣是那種直腸子的猛士,向來不喜歡李林甫這樣賣弄權術的“小人”。
不過現在他對裴旻異常敬服,在臨行前裴旻強調他此行他只負責練兵,其他一切瑣事皆由李林甫負責,他也不好幫腔,就在一旁如木頭一樣站著,微微閉著眼睛,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至于李林甫更不將兩個武夫的想法看在眼里了,他只在乎自己手中的權勢,名聲什么的于他而言就是浮云。
在長安,他是一個小小的千牛直長,說得不好聽就是一個看門的,處處看人眼色。
而今他卻是兩鎮節度使裴旻幕府里的佐官,幕僚心腹之一,一個個三品都督、刺史見著他都要禮敬三分。
他知道這種差別待遇皆是因為裴旻這個人,自己今日的一切榮耀都是裴旻給的,他只要顧及裴旻的感受就行,其他人怎么看都無所謂。
對于裴旻給他的任務,他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完成。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現時,是李林甫最大的優點長處。
“擂鼓聚將!”
樂奇雖知道不能依照李林甫的節奏走,但是他想不到任何理由拒絕,微微一笑道:“我這就去安排!”
李林甫卻看破了樂奇的打算,一把拉著他道:“哪有擂鼓需要特別安排的?”
說著,強行拉著他道:“都督可是主人,您不帶路,我們又哪里知道校場在何處?”
樂奇被逼無奈,只能對自己的副手使了一個眼色。
李林甫注意到了,卻也不以為意,樂奇越是這樣,越是證明他心虛,心里有鬼。
心里有鬼,等于抓到了他的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