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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意欲逼宮

  庫狄氏的話讓裴旻大感意外,“接管裴家”有些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裴家是哪個裴家??

  是庫狄氏所在的河東裴氏的中眷房,還是東眷房,甚至?

  “卻不知老夫人此言何意?”裴旻還不清楚庫狄氏的來意,決定以不變來應萬變。

  庫狄氏來找他談話,必有所求,不如聽她說什么再來判定。

  庫狄氏年老成精,能夠分別為一代儒將裴行儉與女皇武則天同時器重的人物,又豈是易于之輩,道:“國公此前義助犬子,老嫗銘記于心,得知令堂當年遭遇,又知她有入宗祠的意思。老嫗自詡在族中有些名望,特別去了聞喜老家找了族長,談論此事。只是族長對于此事百般推諉,說什么國公不念族中的撫育恩情,自主脫離裴家,此風不可長,可笑愚蠢,也不知那老家伙有什么臉來說這話。”

  對于主家家主,庫狄氏沒有半點敬意,直接以“老家伙”相稱。她本就是裴行儉在西域識得的胡女,有一個妙算無雙的大唐名將為丈夫,還得武則天器重,在命婦中地位最榮。即有胡女的直爽藐視禮法,又在裴行儉的言傳身教下,擁有中原女子細膩的玲瓏剔透心。

  現在的世家可不是當年的世家,當年的世家那是天下士林子弟崇拜的目標,在士林心中地位是至高無上的,很多時候甚至能夠超越皇權。但是經由武則天的一套猛殺,世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已經無法完全代替士林。加上科舉的地位越來越重,士人晉升不在依靠世家。世家失去了一大人才來源,也盡顯劣勢。

  現在還不明顯,但在百年以后,庶族寒門以牛僧孺、李宗閔為首跟世家代表李德裕、鄭覃等展開了長達四十年的政治爭斗,最終以代表寒門的牛僧孺、李宗閔取得了最后的勝利,門閥世家統制士林的時代正式終結。后面的黃巢起義,更是直接將世家推向滅亡。

  雖然現在的世族大家還沒有落魄到那個地步,但落敗的景象已經顯現了。

  近年來不論是五姓七望的家族還是河東裴家在朝堂上都不占據優勢,現今朝堂上的八位宰相,只有一個盧懷慎是上流世家的人,還因為存在感底下,說不上話,遇事推讓打醬油,被朝臣譏為“伴食宰相”,是一個就知道吃的宰相。

  連五姓七望都是這幅德行,次之一等的河東裴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裴家其實還算幸運,在武則天對世家下狠手的時候,有五姓七望擋在前面,裴行儉又剛剛去世不久,裴行儉的幼子裴光庭娶了武三思的女兒,成為武家女婿,替裴家擋了不少的災難,家族實力損耗不是很大。但在朝堂上依舊找不到一個能比裴旻有地位實力的存在。

  “確實愚蠢!”對于裴家家主的選擇,裴旻也只說了這四個字。

  現在他裴旻的地位就算放眼整個裴家都是超然的存在,更別說是未來的潛力以及李隆基的器重,這些潛在的價值。

  世家之所以能夠存在數百年千年,最主要的價值在于資源互補。族人依靠家族的培養,步入仕途朝堂,成就一番偉業。族人步入朝堂時,手中有了權力,可以反哺家族,一方面扶持他們,一方面也可以培養心腹,互惠互利,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利益團體。

  利益,是維持友好的基本。

  只要有利可圖,就沒人會打破這個規則,一代代的傳承下來,哪怕朝代更替,這利益鏈都不會斷。

  裴旻現在文治非凡,武功也是赫赫,在朝堂上有一定地位,又是封疆小吏,成為封疆大吏不過是時間問題。屆時他手中會有許多的資源職位,需要各種各樣的人才填補,這些空缺的職位就是世家夢寐以求的。

  裴旻對于裴家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他走到今日這一步,除了早年受到學堂的啟蒙,跟裴家沒有半點關系。不過裴母的心愿身為人子,有必要替她達成。他當初通過裴光庭向裴家傳達善意,只要能夠完成裴母的心愿,他不介意在適當的時候扶裴家一把,只是至今沒有任何音訊。

  若是早年的裴家底氣足,或許沒什么所謂。現在的裴家,有什么理由資格挑三揀四?

  除了愚蠢,就只有另外一種解釋。

  庫狄氏道:“身為裴家媳婦,自不愿見裴家就此沒落。主家這些年的作為,已經使得族中人心向背。與其坐等族中落敗,不如打破局面,破后而立。老族長上了年紀,很多事情難免墨守成規,不懂變通,取賢能代之,理所當然。”

  裴旻聽她將逼宮說的如此冠冕堂皇,也不暗笑道:“這賢能是誰?不會是我吧?”

  庫狄氏搖頭道:“國公說笑了,論才略,國公當之無愧。但國公身居高位,哪有多余的時間處理家中瑣事。只是新任家族長必定是以國公的利益為先,家族資源圍繞國公的發展而動。國公雖非家族長,卻關系裴家上下的利益。利之所在,人心所向。與國公而言,所謂族長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

  裴旻算計著利益得失,他并不擔心庫狄氏欺騙他算計他。現在的局面是裴家想要抱他大腿,與他產生互利的利益關系,壯大裴家,非是他去奢求什么。裴家的支持與他來說是錦上添花,而他對裴家的支持,卻算的上是雪中送炭,這是完全兩個概念。

  裴旻噴井似的發展速度,已經逼得裴家內部自亂腳步。正是因為家主錯誤的決定導致這個局面,甚至不惜貶黜當代家主來抱他的大腿。

  庫狄氏見裴旻在考慮利益得失,再次道:“只要事成,令堂的心意自然也無人敢說二話,入宗祠自不用說。”

  “那我父親呢?爹爹娘親他們早年受到的委屈又如何算?還有我太公?我雖不知當年詳情,但是這其中沒有個貓膩,說什么我也不信。”裴旻目光灼灼的看著庫狄氏。

  庫狄氏臉色微變,一時間不說話了。

  裴旻并不了解當年的舊事,裴家這類世族極其重視族內風氣,對于家族名譽看的極重。老老少少對族中不利的傳言諱莫如深,寧愿爛在肚子里,也不流傳出去。舊事隔了三十余年,想要查個蛛絲馬跡,并不容易。

  但是能夠成為裴家家主,絕對不是愚笨之人,不可能看不出他裴旻現在的地位潛力。至多不過二十年少則五六年,不是更近一步為相就是封疆大吏。

  一個家族有一個宰相或者封疆大吏支持,地位將大不一樣,面對這種潛力股,不好好把握,卻拒之門外。若沒有一個合理的理由,誰會相信?

  裴旻是學兵法的,他的字典里沒有得寸進尺這四個字,只有乘勝追擊,趁虛而入。

  若早在當初,裴家接受他示好,裴旻為了達成母親的心愿,不會詳細的計較,免得橫生枝節。現如今他的地位權勢與以往完全不同,要他以同樣的條件跟裴家交易,也太過吃虧了。

  這一次他不只是要母親入宗祠,還要為他那位素未謀面的父親爺爺討個公道,要個說法,最關鍵的是要消除裴母心中的自責。

  在裴母心中,裴父一直是前途無量的裴家少爺,因為她的緣故被迫放逐北地,郁郁而終。為此她悔了半輩子,若能證明是有人容不得裴父,刻意借機生事,情況大不一樣。

  庫狄氏是老一輩人,雖然不是主家一脈,但在那個時代,裴家的資源是圍繞裴行儉這個核心轉的。庫狄氏的地位未必會遜色老族長,一些事情她就算不知道詳細情況,也應該聽過一二。

  庫狄氏也確實聽過一些“傳聞”,畢竟裴旻的太公是未來裴家家主是族里公認的事情,他都已經開始接手族中的事物了:醉酒墜湖溺亡,是事故還是意外誰也說不清楚。

  毫無疑問,最大的獲利者就是當今的裴家家主無疑。

  只是庫狄氏終究是裴家人,以裴家的名譽為上。將這舊案翻開,是意外還好說,真要是事故,那就是天大的丑聞。

  家丑外揚這是古代最忌諱的事情。兩人在此事上,沒有商討出一個共同滿意的結果。

  裴旻、庫狄氏都是識得大體的人物,即便沒有得償所愿兩人也是說說笑笑的分別,并沒有鬧得不歡而散。

  庫狄氏需要權衡利弊,了解情況。

  而裴旻則是坐看裴家風起云涌,平心而論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河東裴家在怎么說也是上流世家,沒有一定級別的大材奇材,卻有一群族里精心培養的中材,能夠接任各行各業的工作,大則縣令、小則兵曹,能夠瞬間將洮州、神策軍的空缺的名額補滿。

  有了一群干吏,很多事情無須也他來親力親為,非但會輕松許多,還能準確有序的將他的制度安排執行,還是有一定幫助的。

  只是裴旻當初已經給了臉,是他自己不稀罕,現在就別指望他好好說話?

  這樣平平安安的讓給逼宮下位,實在太便宜那還未見過的裴家家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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