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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洮州多難

  開元二年九月十一日,洮州官道,夜。

  隊正江岳望著不遠處洮州的城池的輪廓,回頭看了看身后長長一串的糧車和疲憊的士兵們,心底的大石終于落下:隨著這批糧食安全抵達,自己此次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多多少少也算給大唐做了貢獻吧。

  他出生于落魄的將門之后,家中早已得不到朝廷的半點好處。但是江家家風卻一直以精忠報國自詡,叮囑江家后人效仿先輩,為國出力,光耀門楣。

  洮州位于大唐、吐蕃交界之處,常為吐蕃入侵,田地顆粒無收。為了百姓的生計,朝廷特地調撥大批糧草于洮州,以解洮州糧荒。

  剛剛升任折沖府隊正的他,很榮幸的編入了運糧隊伍中,負責此次的糧草運送,這一路來,還算平靜。

  突然!

  江岳心中升起一股驚秫的可怖感覺,霎時間從四面八方傳來破空的銳響!

  只聽身側“噗”、“噗”之聲不絕于耳,隨之響起的便是慘叫和馬嘶。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味。

  江岳繃緊了發抖的身體,用盡力氣高聲喊叫起來:“敵襲!吐蕃人來了!趕緊隱蔽!”

  只是一輪勁射,運糧軍的火把全部給射滅,黑暗籠罩著混亂而絕望的戰場。

  朦朧的月色下,可見間距不過尺寸。敵人在何處,數量多少一概不知。

  江岳在警示之時,已經躲在了糧車背后,一支長箭仍然穿透了他的肩頭,幾乎透肩而過,心底不免震撼:好強悍的箭術!他自幼練習射術,深知要做到如此,并非易事。他咬緊牙關,將那箭支斬斷,偷偷的眺望遠方。

  火光驟然亮起,無數火把當空飛來,落在他們四周,照亮了附近的情景。

  滿地都是亮紅的鮮血和同袍的死尸,剛剛還生龍活虎的兵士,眨眼間成了冰冷的尸體,傷兵不停地呻吟和哭泣著…

  江岳偷偷的望向果毅都尉陶青先前所在的位子,果然陶青早已給箭矢釘死在了地上,難怪一聲不吭。

  缺乏指揮的運糧隊不成建制!

  江岳劇烈地喘息著,劇痛和緊張使他汗如雨下,腦子也飛快的轉動:吐蕃游騎兵大多是吐谷渾人組成,吐谷渾是遼東鮮卑慕容部的一支,使用的是鮮卑戰法,騎射過后,必然伴隨著沖刺。就他們這情況,一但遇到騎兵沖刺,哪里還有還手的余地。

  江岳大吼道:“果毅都尉陣亡,我代替他指揮!小心敵人的弓箭,將所有糧車圍成一圈,以糧車為防線屏障御敵!”

  紛亂的戰場突然有人指揮,慌亂的兵卒哪里顧得江岳只是一小小隊正,糧車開始一輛輛地移動。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運糧兵都拼命掙扎,將糧車堆在了一起,簡陋的形成了一個圓形的車陣。

  沉悶急促的馬蹄聲此起彼伏,敵人依舊看不見影,但是他們的動向卻在敵人的掌控之中,顯然是見運糧隊有了屏障,企圖兜到另一側來。

  繞了一圈,沒有明顯的破綻:又是一輪箭羽破空而來。雖然來勢同樣兇狠有力,但有了車陣的阻擋,并未照成多少傷亡。

  四周遠處彼此吆喝著聽不懂的話,江岳看著周邊的六百余人,就現在的情形,想要出戰是萬萬做不到的,只能期盼著洮州城里的守兵,能盡快來援。

  正想著無數火箭已經自夜空繽紛而降,好似灑下一蓬火雨!

  敵人放火燒糧!

  江岳瞬間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大唐盛世的氣象已經初現,在位官員大多盡責。

  御史臺多是一些雞毛蒜皮之事,由蕭嵩處理以是足夠。

  裴旻因為募兵制的緣故,大半年忙活于兵部,兵部幾乎算得上是他半個家了。

  募兵制進展的極為順利,這點在裴旻的意料之中。他的募兵制,可不是張說那種不完備需要經過時間考驗磨練的半成品。而是經過歷史驗證,最適合這個時代的完善兵制。只要操作得當,順利是理所當然的。

  若說有意外,只有在裁減十五萬府兵時,受到了點點阻礙。可在大勢面前,這點阻礙算不了什么。畢竟府兵崩壞的實在嚴重,與其強撐著一點點的腐爛,不如快刀斬亂麻,割去腐肉,采用新的制度。

  第一波的募兵,所得的兵卒大多充入十六衛,第二波兵卒的招募,將會送入邊疆,以代替戰斗力不足的邊兵。

  裴旻已經在準備第二波募兵的事情了,有了第一波的經驗,這第二波的募兵,將會更加順暢。

  便在他準備寫第二封兵部募兵令的時候,收到了下面傳來的戰報:吐蕃再次寇,截殺大唐運糧隊,果毅都尉陶青陣亡,供給洮州軍民的糧草幾乎付之一炬。

  將筆放在筆架,裴旻氣得拍案道:“這是第幾次了,杜賓客干什么吃的。”

  繼任裴旻先前的兵部主事道:“第九次了,吐蕃賊寇,實在可恨。”

  去年吐蕃入寇,大唐、吐蕃徹底絕交。吐蕃也沒有了顧及,開始頻頻劫掠隴涼一地。他們就像狼群一樣:在野地里遠遠地撒出百十人成群的小股游騎兵隊。遇到了可以消滅的敵人,騎兵隊直接攻擊;而遇到大股的獵物,則直接避讓躲避。

  涼州薛訥坐鎮,吐蕃并未有討得好處,鎮守隴右的郭知運也是一員宿將,也沒讓吐蕃占什么便宜:唯獨洮州一地卻如一個深坑。

  歸根究底還是賣國賊楊矩做的孽,他將河西九曲地無償送給了吐蕃,而河西九曲地臨靠洮州,就如一個先天的跳板,能夠自由出入洮州。

  短短年余間,吐蕃九次劫掠洮州,不但破壞春耕,搗毀田地,亂殺百姓,如今更是膽大的襲擊運糧隊,實在可恨之急。

  為了應對如此局面,洮州刺史短短一年間換了四任,卻無一人能夠改變局面。

  如今的洮州刺史是杜賓客,也算是位經驗豐富的將軍,卻不想依舊讓吐蕃肆虐為禍。

  裴旻無心再管募兵一事,想著洮州面臨的問題,應該如何解決。

  只是當初薛訥攻取洮州時,他正好為王海賓正名,返回了長安,并不知洮州的地理情況,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忽然裴旻心中一動:洮州如今人人避諱,豈不是自己的天賜良機?

  心念于此,裴旻心中有著小小的激動,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入宮。

  裴旻作為李隆基最為器重信賴的外臣,出入皇宮幾乎不存在任何阻礙。

  李隆基正在太極宮處理政事,盛世的氣象已經初現,正是乘勝追擊打造更好局面的時候。這位李家三郎,一天大半的時間都在批閱奏章,了解天下改革的情況,得知裴旻的求見,毫不猶豫的將他請入殿內。

  “見過陛下!”

  李隆基笑道:“無需多禮!”看著面前這位依為臂膀的重臣,心底越發的歡喜:比起姚崇的滿心鬼胎,裴旻身兼御史臺、兵部兩處重任,卻從未有拉幫結派之舉。在他看來這才是真正的良臣之氣。

  “靜遠此來,可是為了二次募兵一事?”

  募兵一事,裴旻干得極為漂亮,直接解決了長安番上府兵的問題。精心挑選出來的兵才,質量水準也是上乘,讓長安的軍事護衛實力,提升了不少。不但滿足了兵需所求,還減緩了兵役的壓力,實在值得稱道。滿朝文武莫不交贊有佳。

  裴旻回道:“隨時可以頒布公文,此次招募的兵卒以戍邊為主,最好換個稱呼!”

  李隆基想了想道:“就叫長征健兒吧!長征健兒終身免除課役,裝備給養全由大唐供應,對于為我大唐戍邊之忠義戰士,朕絕不虧待。”

  “謝陛下體恤!”

  裴旻說著雙手將新到的戰報呈上道:“陛下,今日臣來求見,主要還是為了洮州事情而來,洮州又有情況發生…”

  李隆基一聽“洮州”,臉色不由得一沉。自大破吐蕃政治改革之后,他所聽到的幾乎都是佳音喜訊,大唐在他的治理下蓬勃發展,成績有目共睹。唯獨“洮州”,不斷的傳來令其大倒胃口的訊息。為此他連撤了三位毫無作為的刺史,卻不想還是聽不到好的消息。

  高力士下堂取過戰報,遞給了李隆基。

  李隆基細細看來,與裴旻之前一般,氣得拍案而起,喝道:“賊子囂張可恨!”

  洮州給吐蕃洗劫的無法自力更生,依仗朝廷調撥的補給生活,想不到竟然連補給都給吐蕃燒了。

  “陛下!如此下去,大是不妙!”裴旻沉聲道:“如今洮州百姓無以為繼,全靠我大唐補給。長期下去州內百姓必然心生不安,紛紛撤離洮州避難。要不了多久,洮州將會成為無人死洲。吐蕃用心,何其之毒。”

  李隆基沉吟半響,嘆道:“靜遠所言,朕何嘗不知。只是賊子狡詐,占據西河九曲之地利,以游騎襲擾。田不能耕作,商道不安,換了好幾位刺史,都無法取得效果。如今我大唐可用之將不多,杜賓客以是難得的人選。他都無法改變局面,朕…真想不到還有誰能勝任。”

  裴旻毫不猶豫的上前一步道:“臣愿意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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