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負定了,但在政變的一方看來,只能算是開始!
殺戮清算才剛剛開始!
從龍之功的誘惑力是何等的巨大,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為了得到勝利者的重視。已經殺紅眼的兵卒將官們自發的開始清算太平一黨的余孽,太平一黨的人自不用說,四處奔逃,就算不是太平黨派的,只要跟太平公主走的相近的官員也是人人自危,大有誤傷的可能。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軍隊跟亂兵沒有什么兩樣。
李旦派遣出去意圖制止政變的許延喜根本沒有發揮什么作用,死在了“亂兵”手上。內宮已經全在李隆基的掌控下,比起外城平靜的多,許延壽平安的來到了武德殿,傳達了李旦的旨意。
李隆基臉上并未有勝利者的喜悅,反而一臉的為難。原本他是將一切罪過推卸給太平公主,就算李旦怪罪下來,也是太平公主意圖謀反在先。如今太平公主就在太極宮內,這罪反而不好推卸了。
“事已至此!多想也是無用,父皇怪罪下來,我們兄弟一起扛了便是!”李成義斬了賈膺福、李猷之后,一直控制著中書省,直到得知左羽林軍控制了長樂、承天、永安三門封鎖內宮后,知李隆基已經控制了內宮,回到了武德殿,剛得知了李成器遇到的尷尬情況。
“對!事情是我們兄弟一起做的,要受罰,就讓我們兄弟一起扛了!”李隆范、李隆業也一并站了出來。
郭元振也道:“孝道是君王取信天下的根本,事已至此,唯有隨機應變,拖延反而無益。”
“一個手掌拍不響,相信太上皇心底也有桿秤。不會將一切責任都歸于陛下…何況太平公主確實也安排了元氏女在陛下身旁。”裴旻也表了態,無論如何事情到了這一步,李旦那一關是必須要過的,宜早不宜遲。
李隆基也記起了元氏女,眼中卻是一亮,重重的點了點頭道:“走吧!去見我父皇!”
郭元振道:“帶上老臣與裴旻、王毛仲,讓王毛仲的兵士守在殿外候著。”
李隆基默默的點了點頭。
一行人一路無言,氣氛壓抑的走進了太極殿。
承天門外的亂戰殺聲震天,早已傳到了太極殿,李旦不住的派人打探消息,李隆基的計劃以及局勢的走向,李旦、太平公主已經知道的差不多了,李旦心頭怒火中燒,太平公主美艷的臉上帶著幾分慘然:面對一皇四王齊出這般盛大隆重的布局。加上有心算無心,她苦心經營的勢力,一日之間,近乎土崩瓦解。即便強勢如她,權謀如她,在這一刻深感計窮,無力回天。
李旦見李隆基入內,厲聲道:“逆子,真有臉來見朕!”
李隆基跪伏在地,叩首道:“兒臣今日所謀,只為自保,驚動父皇,是兒之罪。”
李旦氣得臉色鐵青,沉聲道:“你,氣煞我也!當朕是老糊涂了,在這時候還要欺瞞?你們,你們一個個的所謀,面面俱到。要不是今日父皇心血來潮將你們姑母接入宮中,你姑母怕是百口莫辯,坐實這謀反大罪了吧。”
李隆基慘然一笑道:“今日一切確實是兒臣之謀,兒臣不敢欺瞞父皇,但是姑母害兒臣之心早已不是一日兩日。兒臣若不還擊,要不了多久只怕致死都不知為何人所害。”他目光跳過李旦,直視后方的太平公主道:“姑母,侄兒問你,我宮中的元氏女可是你的人?”
太平公主想不到李隆基竟然知道此事,事到如今,以她的高傲,卻也不屑否認,頷首道:“不錯,是本宮的人!”
李隆基一頭磕在地上,道:“父皇,女元氏女在兒宮里一年,負責孩兒服食赤箭粉,孩兒對她毫不懷疑,甚至有心立她為嬪,直到近日才知,她竟是姑母安排負責在關鍵時候毒死兒臣的細作。兒臣這個皇帝做的處處受制不說,就連身旁最親信的人,也是姑母的殺招,孩兒豈能不懼?”
李旦看了看太平公主,看了看李隆基,一時無言,沮然若喪。他重視親情勝于一切,固然對胞妹太平感情深厚,可他對自己的兒子何嘗不是一樣鐘愛。如今妹妹要殺兒子,兒子現在對付妹妹,他夾在中間能說什么?又能做什么?
好半響,李旦才道:“三郎,你想把你姑母怎么樣?”
李隆基看著李旦,想說卻不敢說。李隆基自繼任太子以后,一直讓太平公主踩著,即便他當上了皇帝,一樣如此。對于他這個姑母,他有著一股打骨子里的懼怕,正是因為這種怕,他更容不下她。
李旦淚珠滾落,凄慘的坐在了地上道:“三郎,你知道父皇最恨最怕的人是誰?是朕的生母…朕還記得,小的時候,朕是兄弟們中最年少的一個,父親的關懷,兄長的疼愛,全在為父一身。直到那一年…”
“嗣圣元年,父皇給你祖母扶持坐上了皇帝的位子。當時什么情形,你還小,或許不知。父皇身為皇帝,卻見不得一個臣子,聽不見半點政事,連行動都受監視,可以自由活動的范圍,不過一個院子。這還不足夠,你祖母時不時的下詔,表示要還政于父皇…哈哈…”他悲痛慘笑:“那時候只要父皇露出半點對權力的渴望,今日早以是一堆白骨。”
“后來你祖母成了女皇,父皇降為皇嗣,更可笑的是賜姓武氏,叫武旦…做皇帝當成你父皇這樣,千古以來,可有一人?瑯琊王李沖、越王李貞、韓王李元嘉、魯王李靈夔、霍王李元軌、紀王李慎、江都王李緒、東莞郡公李融這都是我們李家至親,是高祖皇帝太宗皇帝一脈相傳的親人,一個個的都死了…我李唐宗室幾乎被殺戮殆盡。”李旦又哭又笑,如瘋如狂。
周邊無人敢大聲呼吸,靜寂一片。
李隆基淚水也滾了下來,李成器、李成義、李隆范、李隆業各自抹著淚,那段日子,他們兄弟如何能忘,正是因為有那段困苦的日子,他們兄弟相互扶持,才有今日的兄弟情義。
“原以為去了皇帝的位子,日子能好過一些,卻不想成為了武氏諸王以及酷吏的攻擊目標,今天告父皇謀反,明天說父皇用巫蠱之術。大郎的母親劉皇后、三郎你的母親竇德妃,理由都不找一個給直接處死,父皇一句話都不敢說。尚方監裴匪躬、內常侍范云仙就因為見了父皇一面,給殺了。若不是忠義的安金藏破腹明志,證明父皇沒謀反之心,父皇也難幸免于難。在這最黑暗的時候,你姑母不知為你父皇說了多少話,做了多少的事情。”
“短短十數年,在你祖母當政的十數年里,我父親一脈下至之子孫,上及于兄弟,幾乎全數除盡,所僅存者三人而已。后又有韋氏、宗楚客為亂,兄長慘死,時至今日,凋殘已盡,父皇除卻你們小輩,世間至親唯有太平一人…三郎,你想要權,父皇給你,只望你留太平一命,莫要…莫要奪去為父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他言罷,悲憤大哭。
裴旻看著痛哭中的李旦,心中忍不住輕輕一嘆:李旦的凄苦,身為外人都覺得難受,何況親身經歷的他:無怪李旦將親情看的如此重要,只有經歷過他這樣慘痛的經歷,才能夠體會親情的重要。
聽極父親的苦,身為兒子的李成器、李成義、李隆范、李隆業已經泣不成聲了。
縱然鐵石心腸的李隆基心底的防線也松動起來。
“三郎!”李成器看不過眼了。
“三郎!”李成義也站在了李旦的這邊。
“三哥!”李隆范、李隆業也先后表態,他們兄弟的情義,千金難買,設身處地一想,自己的父親與胞妹的情義又豈不是如此?
李隆基長嘆道:“孩兒答應父皇便是。”
“不用了!”太平公主抹去了眼角的淚花,看著自己的哥哥,心中首次對他有著愧疚之情,一次又一次利用他對自己的愛護疼惜為自己謀取利益!那份近乎倚賴的疼愛,她豈能不知…對著他深深的一拜,一句話也沒說,千言萬語都在這一拜…頭也不回往殿外走去。大約走了十余步,她的身子有些不穩甚至有種跌倒的感覺。
裴旻看著太平公主,那美艷的臉龐揪在了一起,似乎在忍受著莫大的痛楚。
目光對上,太平公主突地一笑,搖搖晃晃的走到了他的身側,直接靠在了他的身上,輕聲道:“扶我出去,別讓我死在兄長的面前。”
暖香在懷,裴旻心中卻只有淡淡的悲哀,跟李隆基用眼神打了個招呼,大膽的攬著她的腰,向宮外走去。
“長公主這是何苦?”裴旻忍不住輕聲一嘆。
太平公主忍著疼痛道:“我有我的驕傲!”說完,她看著面前的那側臉,低笑了起來,“從側面看,確實有點像!”她用只有兩人聲音道:“你可知道,我心底的打算?我原本想著跟母親一樣,當了皇帝,將你招進宮來。只是想不到…低估了三郎,低估了他們五兄弟。也沒有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厲害,輸得不冤呢…咳…給你個忠告,小心…”血從她的嘴角溢出,話未說完…
太平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