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自從裴靜遠決定以裴旻的身份生活下去之后,他的精神大為好轉,一覺醒來,神清氣爽,身體不適竟然好了大半,四肢也無昨晚那般乏力,行動自如。古人衣裳華麗,但穿著繁雜,裴靜遠繼承了裴旻的記憶,也花費了好一陣子才穿戴整齊,本能的將掛在墻上的佩劍系在腰間,看著大銅鏡里英姿勃發的翩翩少年郎,滿意的點了點頭,走出了屋舍。
裴旻家境并不富裕,住在懷柔縣最偏北的山區,周邊只有零零散散的幾戶人家,生活購物極不方便,但勝在僻靜,依山傍水,便是貧窮也有一番風味。
尤其是裴家所居住之處,名叫翠竹崗,方圓約有三里大小,卻是野花遍地,小溪縱橫,翠竹叢生,三面淺峰環抱,風景清幽秀麗,附近樵夫獵人,多集居此處,也有十余戶人家,民風純樸,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行墾地耕作,顯得與世無爭,不啻一世外桃園。
也是因為偏遠之故,得以避開奚族的劫掠兵士,對于家境平凡的裴家來說,也是一大值得說道的喜事。
裴家的右近有一片竹林,裴旻往年在家時,每逢雞鳴,便會在竹林里讀書練劍,從不停歇,大有祖狄聞雞起舞的決心。
來到林中,當下早已過了雞鳴時分日上三竿,周邊為數不多的百姓早已離家為了生計奔波,如清晨一般,并無任何喧鬧聲。
裴旻屏氣凝神,腦中回憶著記憶中的劍法:裴旻最厲害的地方,莫過于他的劍。作為皇帝親自下詔冊封的三絕,作為文人墨客下筆作詩的對象,裴旻劍圣之名,盛名之下,理當名副其實。他想親身體會一下裴旻的劍,他的靈魂附體對于這方面是否有所影響。
回憶腦海中的劍法,裴旻愕然發現他的劍法竟然沒有半點章法,沒有半點規矩可言。因為至今都沒有人教過裴旻劍法,他的母親亦不贊同他學劍,他的劍法完全是看著別人施展,東學一招,西湊一招,就如大雜燴一般,拼湊而成。依仗自身劍道上得天獨厚的的天賦,自我修煉成形,可謂無師自通。
夏風奔放,吹動整片竹林,沙沙作響,氣浪卷起地上的散落竹葉,飄散空中。四散的竹葉多為敗葉,但當中卻夾雜著五片新落地的綠葉。
心念一動,劍以出鞘。
長劍如靈蛇一般,劍芒閃動,避開飛舞的敗葉,準確無誤的將綠葉從中切開。
五片綠葉幾乎在同一時間里從正中間切斷,隨風飄走。
這一劍原本叫做“劍下留情”是北地一位成名劍客的絕技,名為留情,實際上陰狠非常,長劍以輕快刁鉆的角度分別攻擊人的肩井、曲澤、極泉、抬肩四穴,分取對手雙臂,一劍四殺,只要刺中一招,便能廢去對手的一條臂膀。四劍齊中,對手必廢無疑。
裴旻見對方使過一次,記在心中,信手練就,但覺此招不宜出手,機會不好掌控,加以修繕,使之更加輕靈,隨心自在,可出劍無情,又能做到真正的劍下留情。在他的記憶里,與奚族血戰曬場中,三十余奚族精銳都死在他這一招下,全無還手的余地。
這一招得手,裴旻也察覺自己的劍術并未受到影響,反而因為經過實戰的考驗,變得更加的凌厲,深得快準狠之三味。
裴旻的劍全無章法,他也就無章法的練,將自己偷師學來的大雜燴劍法都自我摸索練了一遍。后世人自小面對金庸、古龍、梁羽生等武俠巨匠的熏陶,誰又沒有俠客情節,對于劍法功夫心懷憧憬?
這“初次”接觸,裴旻自是食而知味,正想多練幾遍,卻見遠處一道人影從百米外的溪流方向往家這邊走來。
裴旻先是一怔,略作猶豫,隨即坦然一笑,將劍收回了鞘,快步往黑影跑去,遠遠的便喊了一聲:“娘,您回來了?”
裴母周身微顫,竟然呆住了。
直到裴旻跑到近前,從她手中接過盛滿衣服的木盆,方才回神過來,眼眶瞬間紅了,淚珠情不自禁的滾落下來。原來裴旻沒病,也沒有受到任何的傷,那日他一身血污全是慘死他劍下奚族兵士的。裴旻自身沒有受到半點傷害。然而在殲滅奚兵之后,裴旻卻如得了大病一般,昏迷不醒。
裴母將縣內大大小小的大夫郎中都請了個遍,都只有一個結論:心病,都表示裴旻的狀況是因為第一次殺人第一次見血而受到了莫大的刺激造成的。心病只能心藥醫,只有裴旻自己才能救自己。
相信就算是華佗在世,扁鵲復生也不可能診治的出是因為靈魂互換的原因。
裴母每日百忙之下,找裴旻漫無天際的瞎扯,正是想幫他早些解開心結,只是一直不見成效。為了不讓裴旻擔心,加重他的情況,也一直強顏歡笑。而今見裴旻走出陰影,多日的擔心不安都放了下來,情感有了宣泄口,淚水怎么也止不住了。
裴旻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安撫好裴母,兩人一并往家中走去。
見裴旻腰間長劍,裴母不悅道:“你病了那么多日,學業也不知拉下多少。這剛恢復不看書鞏固學業,拿把劍糊弄什么勁。”
裴旻忙點頭笑道:“娘親說的是,只是在床上躺的久了。身子有些僵硬,腦子也有些不太靈光,就先出來活動活動筋骨,回頭這便好好看書,將拉下的課業通通補上。”
裴母聞言,立刻展開笑顏,將裴旻手中的木盆奪過,道:“這些是我婦人家干的事情,我來便是。你好好入屋讀書,將課業補上。灶臺里有面餅,餓了拿幾個吃,等忙完了手中這些事。娘給你做好吃的去…”
裴旻很想留下來幫裴母干這些事情,但他更加清楚,母親是堅決不讓他插手的,她不在乎自己累,只在乎自己的孩子能不能出人頭地。為了這個愿望,再苦再累,她也無怨無悔。
踏著沉重的腳步,裴旻走進了屋子。
裴母目送裴旻進屋,端著一臉盆子的衣服,盤算著能夠收回多少余錢,念叨著是直接向張獵戶家要銅子劃算,還是直接換取野味劃算。同時也想到一事,一拍腦袋道:“瞧我這記性,得給族里人說旻兒康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