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神箭的事鬧的沸沸揚揚,大體上只要是不蠢的人,都知道這個東西代表著什么。
對于一般修士來說,這是巨大的利益,也是關鍵時刻翻盤的底牌,對于一些大勢力來說,這是談判得到大好處的機遇。
如今驟然發現這一點,甭管是真是假,總要去看看,確認一下才能知道。
不然機緣從眼前溜走卻毫無所動,這種人除非是家里有礦,不然的話,是絕對沒什么前途的。
爭,才是這個世界的主流。
區別只是爭的手段殘酷一點還是溫和一點而已。
張正義化身的胖員外,在山林之中急速前行,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察覺到有兩人追來,不由的冷笑一聲。
他的作死經驗無人能敵,怎么死,怎么去點火,實在是太門清了,選的這個地方,不算太偏僻,但距離最近的城池也會有一段距離,甚至不在一些必經之路上。
可是從這里輻射開,四方百里之地,卻總會有人路過,只要實力不是特別弱的人,感知敏銳一點的,又在數十里之內,方才都能敏銳的察覺到那一絲一閃而逝的氣息。
可是誰能想到這里,誰能看到是一回事,誰會來殺人越貨,搶奪寶物,那又是一回事。
張正義跟老油子一般,游走在山林,一直介于甩掉追蹤的人和沒甩掉之間,讓對方覺得不加把勁就會跟丟,這人很難纏,所以剛才那一閃而逝的氣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不是真的,為什么會這么躲著人,讓他們差一點點都追蹤不到了,而且中間還跟丟過一兩次。
越不容易得手,就越是會在主觀上覺得珍貴,很多事情上都是這樣。
張正義又不是第一次玩這一手了,秦陽放心他的地方,就在這里,沒人會比張正義更有演出經驗,也沒人會比他演的更真。
一日之后,奔襲數千里。
張正義化身的胖員外,被人斬成了好幾段,鮮血噴涌,讓山林里滿是血腥味。
那兩個追來的修士,還在為了爭奪一個金屬匣子,以命相搏。
之前聯手干掉張正義,如今失去了敵人,立刻拔刀相向,都想獨吞好處,誰都不愿意相信對方會愿意平分。
兩人交手片刻,其中一人驟然張口一噴,一股火漿噴到對方身上,將其重傷,可是不等他搶回金屬匣子,卻見林中一道流光閃過,掠走了金屬匣子,沖天而去。
那林中,不知何時還有第三個人在藏著。
被搶了金屬匣子的二人,立刻罷手,前去追擊這只黃雀。
片刻之后,易容改面的秦陽,出現在山林里,將張正義的幾塊碎尸收起,離開了山林,原地所有的痕跡,都被化為灰燼,張正義身死的地方,更是被灑下了一顆烏色球,混入到山林的黑灰里。
找了個安全的地方,將張正義復活。
“如何?”
“我辦事,你放心。”張正義頗有些得意,將自己如何演戲繪聲繪色的說了一遍,如何三方力戰,最后如何佯裝上當,被那倆各懷鬼胎的人圍攻,如何不著痕跡的透漏出殺神箭消息,最后慘死,殺青退場。
一切都完美無缺,東西也已經放出去了,而且最后出現意外,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一下,這個消息更是絕無可能隱藏了。
牽扯到的人越多,消息就越是容易傳出去。
“辛苦了,做的不錯,你辦事我一向是很放心的,尤其是這種事,普天之下,我覺得沒人能與你相提并論。”秦陽毫不吝嗇夸獎。
演什么演啊,張正義這就是真的。
連死都是真的,就問還有誰能演的更真?
“師兄,殺神箭不是丟了五十支么,你怎么就放出去十支?”
“金屬匣子封了之后,誰能知道里面只有十支?就算是有人可以暴力破解我的封印,那也無所謂,到那個時候,也應該讓人知道里面只有十支,這樣我才好放出去其他的。”
“啊?”張正義面色一變:“師兄,說好了就一次!”
“放心,說一次就一次,再說了,每一次都是被人殺人越貨,你不覺得有點假么?哪有那么多要錢不要命的死心眼。”
“…”張正義無言以對,這話怎么不早說,早說的話,方才臨死的時候,絕對果斷認慫,將東西丟出去讓他們去搶,何必死扛到底。
“行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暫時沒你什么事了,記住我之前給你說的話,萬一中途暴露,死就死的徹底一點,別留下什么痕跡,煙羅氏沒你想的那么好對付,很多手段都是外面沒有見過的。”
送走了張正義,秦陽搖身一晃,揉了揉臉頰,化身一個陌生面孔,游走在老蒼山附近的城池,靜候消息。
短短兩天時間,消息便已經傳的沸沸揚揚,大嬴神朝丟失的殺神箭,在大燕現身了。
大燕這邊的人才不會給大嬴神朝面子,這件事越鬧越大,據說盛放殺神箭的金屬匣子,已經轉手好幾次了。
前面得到的那人,眼看事情鬧大,自己成了眾矢之的,果斷將殺神箭賣給了附近的一個門派,落袋為安。
老蒼山,羅松端坐在陰影殺字碑之前,周身一縷縷白煙,化作匹練環繞,殺字碑逸散出的殺氣被這些飄渺的煙氣排斥在外,羅松閉目修行,而他身前不遠,那口金屬匣子,還在源源不斷的吞噬陰影殺字碑逸散出的殺氣。
忽然,外面有人的氣息傳來,羅松睜開眼睛,隨手一揮,金屬匣子消失不見。
片刻之后,有人進來。
“小少爺,大少爺傳來消息,大嬴神朝的殺神箭出現了,應當是前朝之人冒險遺留,被人發現了,大少爺吩咐,讓小少爺莫要參合這些事。”
“好了,我知道了。”羅松沒回頭,只是面無表情的回了句。
等到人走了之后,羅松再次將金屬匣子放到殺字碑前方,神情頗有些疑惑。
盯著眼前的金屬匣子看了許久,心中疑惑更甚,外面也出現了殺神箭,那這個是什么?
打不開的匣子,其實他也無法確認里面是什么,只不過是因為利用殺字碑殺氣鍛造的法寶,目前的確只有殺神箭,也只有殺神箭能容納這么龐大的殺字碑殺氣。
羅松陷入了糾結,心里本身就有的懷疑,開始無限度的放大。
他得到這個東西的過程,是不是太過順利了一點,前朝的人費了這么大力氣,只是為了給殺神箭完成最后的鍛造,跟煙羅氏結死仇這么大的代價,他們卻也遺失了殺神箭。
賠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償失。
望著眼前的金屬匣子,羅松莫名的生出一點想法,會不會他也是被人利用了,因為目前,除了他之外,似乎沒有人能利用殺字碑,將這些殺神箭完成最后的鍛造。
若是他二哥,肯定不會這么干,他二哥生性謹慎,跟大哥最像,一切都是以家族的利益為重,若是得到這個東西,他不會留著自己用,留著去報仇用。
他絕對會第一時間出手,利用這個東西,為煙羅氏,為他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唯獨他羅松,還年輕,還沒有被母親從小的教育灌輸,徹底洗腦,也跟母親最是親近,得到殺神箭之后,第一時間想到的,自然會是報仇。
他早就有些懷疑,只是仇恨會蒙蔽人的雙眼,如今又聽到外面有殺神箭出現,心中被壓制的懷疑,也隨之浮上心頭。
再看眼前這個打不開的金屬匣子,怎么都覺得不太對勁…
沉思許久,羅松吩咐了下去,差人盯著那個得到殺神箭的門派,尤其是要注意有可能是前朝人的可疑人士。
三天時間過去,那個得到贗品殺神箭的門派,已經開始找下家了,大燕神朝朝廷也派人去了,還有一些其他勢力在接觸,據說是在討價還價,看樣子也快要出手了。
然而,秦陽卻半點前朝人出現的痕跡都沒有找到,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那些去接觸那個門派的人里,他看了看,一個前朝的外圍勢力都沒有。
這讓秦陽覺得有點奇怪。
不過,這樣也就只有一個最可能的結論了,殺神箭還在前朝的人手里,他們確定外面的那些,不是他們得到的殺神箭。
但這也也不太對,他們不應該對殺神箭毫無興趣,也不會嫌多,五十支拿在手里,若是還能再想辦法多弄到一些,肯定也不會放棄。
那就說明一個問題,他們覺得這是個陷阱,根本不上當。
秦陽沒什么不滿意,本就是試探反應而已,對方毫無反應本身就是反應,覺得是陷阱,連外圍勢力都沒來湊熱鬧,完全不上當,也是一個反應。
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拙劣的陷阱,想引我們上當而已!”
蛇印男看著新情報,冷笑一聲,他最是清楚,殺神箭就在老蒼山,如今他們只要有反應,就算是上當了。
然而這句話說完之后,蛇印男摸索著下巴思索。
這到底是誰設下的陷阱?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在大燕?
沉思許久,蛇印男打開輿圖,重新捋了一下思路,他望著老蒼山的位置,忽然有些明白了。
這個對手對他們很了解,甚至確定,他們不會放棄殺神箭,可他們偏偏只有機會,在老蒼山完成最后一步的鍛造。
不,對方還確定他們會在近期就去做。
這個人是誰?
如今可以明確,對方根本不知道殺神箭在哪。
所以,這是試探。
正想著呢,書籍上再次浮現出新情報。
蛇印男看完情報,眉頭一蹙,上面說那個門派已經準備好出手了,他們也不敢再拖下去了。
他要不要接招?
思忖許久,還是覺得穩妥一點好,大局為重。
他們不動,老蒼山的羅松,自然也會明白,外面的殺神箭,不是前朝人要爭的,甚至可能是假的。
羅松不動,一切也就會繼續按照計劃進行。
秦陽覺得自己忽略掉了什么問題,或者說,猜錯了什么。
那忽略掉了什么?
閉上眼睛,默默催動了思字訣,腦海中無數的訊息,如同奔騰的瀑布一般,轉瞬即逝,整件事都在他心中過了一遍。
片刻之后,秦陽睜開眼睛。
“煙羅氏。”
對,他從一開始就徹底忽略了煙羅氏在這件事里的作用。
煙羅氏也是這件事最直接的參與者,他們甚至死了一位家主。
他一直向著試探的只是前朝,卻忽略了煙羅氏。
最近這些天,煙羅氏毫無動靜。
如今這位匆匆上位救場的家主,穩字當頭,這么做沒什么不對的。
但他忽略了就是忽略了。
小蒼山和老蒼山鎮守的人,都是煙羅氏的強者為主,若是前朝的人想要做什么,就必須繞過煙羅氏強者,瞞過煙羅氏強者。
按照之前的思路,老蒼山最有可能,因為羅松實力較弱,也更年輕,經驗不夠,怎么看都是更好的突破口。
思路應該是對的,方向也是對的,就是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做的。
秦陽閉著眼睛思索,將自己代入到蛇印男那里,思考若是自己應該怎么做。
怎么繞過老蒼山鎮守的人,尤其是要瞞過羅松,讓殺神箭去吸收殺字碑殺氣。
怎么想都不行,怎么操作都不太靠譜。
睜開眼睛搖了搖頭,秦陽覺得不能這么空想了,應該按照慣例,去先了解,收集情報。
他在大燕神朝的情報網幾乎沒有,之前對著兩個煙羅氏兄弟,并沒有什么了解。
如今要用到了,才發現,忽略了事件的參與者之一。
想了想,應該是當時催動了一下思字訣,才會掉了點智商,忽略了這些問題。
剛才又用了一下,接下來幾天,還是什么決定都別做了,先去找情報吧,不行了再考慮去買情報的事。
接下來幾天,秦陽就窩在煙羅氏勢力范圍的城池里,到處溜達,傾聽這里的人說的事。
當發現這里不少人都在提起煙羅氏三兄弟的時候,他也會偶爾順著提一嘴,大部分時候只是聽,聽完了默默將那些事跡都記下來。
思字訣的副作用,不是那么明顯,他這幾天不敢做任何決定。
一直這么流逛了幾天之后,再次嘗試著參悟了一下白玉神門,確認思字訣的副作用消失了之后,才開始整理這幾天聽到的零零散散的東西。
煙羅氏遠比幻海氏高調的多,起碼不像幻海氏那般,連幻海在哪都沒人知道。
上一代煙羅氏家主是女人,卻是巾幗不讓須眉,為人極為強勢,親自教導的三個兒子,也個個都是人才。
大兒子最是符合一家之主人選的,沉穩謹慎,以家族利益為重,有時候還會犧牲個人利益,最是看中家族團結。
二兒子從小跟著大兒子一起,有樣學樣,教導也很嚴格,性子跟大兒子差不多。
唯獨這個小少爺,年歲跟前兩個兒子差距比較大,煙羅氏家主也對小兒子極為疼愛,要求也沒那么嚴格了,少了些嚴厲,多了些溫情,母子倆感情極好,畢竟,家主之位,跟這個小兒子肯定是沒什么關系。
也正因為如此,可以隨意外出的,也是這位小兒子羅松。
他性子沒有兩位哥哥沉穩,卻也不是什么紈绔子弟,在這幾個城池里,口碑也是極好,不少人都夸這位小少爺,從小就聰明伶俐,很懂禮貌,沒什么紈绔子弟的惡習,甚至不少人也都曾經受過羅松恩惠。
秦陽合上記錄的小本本,上面記錄的事跡,最多的就是羅松。
大致了解了一下之后,秦陽若有所思。
一時也沒什么結論,不過,他現在可以確定了,接下里,要試探的就是羅松。
當時只放出去十支,而不是一次性放出去,就是因為一口氣放出去,變化太少,難以掌控局面,也很難想要達成目的,畢竟費了好大勁才做出的贗品,贗品也是要下血本的。
分幾次放出去,才會讓情況變得復雜,渾水摸魚的機會才會更多。
一天之后,秦陽親自出馬,施展凌虛踱步,步入大地陰影,潛行到大地之下后,才默默催動地氣真體,融入大地,一路潛行到老蒼山之下。
這里的大地已經被殺氣滲透,再加上各種防護,石頭已經如同玄鐵一般堅硬,遁法在這里可以說是寸步難行,壓力龐大的如同沙海海底一般。
秦陽慢慢的蠕動過去,在老蒼山之下,選了個隱約能感受到殺氣滲透的地方,埋下一個盛放著十支殺神箭的金屬匣子,確認了不會被壓碎,已經隱隱開始吸收那一絲微不足道的殺氣時,他才悄悄離去。
一晃又是三日,羅松派出去的人回來匯報,他收起了金屬匣子。
等到來人走了之后,還未放出金屬匣子的時候,羅松的神情微微一動,閉目感應了片刻,緩緩的向著地下望去。
失去了金屬匣子吞噬殺氣,他忽然察覺到,似乎還有一絲細微的殺氣,竟然在向著地下滲透。
細細感應了足足一個時辰,那種似有似無,若無金屬匣子吞噬殺氣,他還未必能感應到差別,終于被他徹底確認了。
他拿出一支手指頭粗的黑香,以陽氣點燃之后,香氣飄散,慢慢的融入腳下的大地。
大地表面慢慢的泛起一絲漣漪,如同化為了水面一般,黑色的堅石也變得透明。
循著那一絲似有似無的感應,操控著煙氣落下,不多時,他終于看到了老蒼山之下的堅石里,竟然還藏著一口金屬匣子,那個金屬匣子,正在以一種微不足道的速度,吸收殺字碑逸散出的殺氣。
看到這一幕,羅松瞳孔一縮,毫不猶豫的跳下去,將這口金屬匣子拿了回來。
隨著新的金屬匣子出現,這里殺字碑的殺氣,蜂擁而去,吸收的速度,竟然比他手里原本的那個金屬匣子還要快三分!
羅松連忙將兩個金屬匣子全部收起,面色變幻不定。
心中原本就有的懷疑,驟然間,徹底炸開。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手中的金屬匣子無法打開,是不是因為,這就是假的?真的殺神箭,早就被對方暗中藏在下方。
有假的金屬匣子,在明面上吸收,真的吸收速度更慢,難以被察覺到。
當時得到這個東西,對方是不是早就料到,他會藏起來,然后會出現在老蒼山。
心緒沸騰,羅松的面色變幻,險些一口鮮血噴出來。
第二天,老蒼山傳出消息,羅松發現了被人藏在老蒼山之下的殺神箭,正在吸收殺字碑殺氣。
而這一次的情報,傳到了蛇印男手中,他終于沉不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