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例行的朝會結束。
趙王面帶一絲微笑,向著宮城之外走去,斜眼瞥了一眼步伐略有匆忙,返回東宮的太子,趙王臉上的笑容,不自覺的就變得更加燦爛了些。
本來是打算直接檢舉的,如此大好機會,他肯定不能放棄,可手下的幕僚商量了之后,攔住了他。
有些事不能太放到明面上。
所以這次,他權當是不知道這件事,只是一副全力配合大帝姬調查的架勢,給出了不少有建設性的建議。
明面上看起來的確是為國為民,為君分憂,而且還給大帝姬示好了,畢竟大帝姬如今的勢頭,的確遠不如當年那般風頭無兩,可死忠卻還是不少呢,再加上北境的事,勢頭就更強了。
若大帝姬是大帝的弟弟,他肯定不會這么做了,不過是一個帝姬,他當然要想方設法的順勢示好了。
雖然沒人知道,他那些建設性的提議,全部是手下的幕僚,連續商議了許久,全部是用來堵死太子蒙混過關之路的建議。
敢這么放心的去做,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太子想要蒙混過關太難了,想要用個贗品蒙混過去,絕無可能,用別處的真品,他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弄到。
因為沒人肯冒著背下這口大黑鍋的風險,去將自己手里的藏品,送給太子,而且太子也不敢讓別人知道。
捅開最后一層遮羞布的事,還是交給大帝姬去做吧,他只需要痛打落水狗就行了,沒必要沖在最前面。
趙王心情不錯,可是另一邊,太子回到東宮之后,眼睛都是紅的。
“趙王這是要將我趕盡殺絕啊!”
“謝耀找到了么?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找到了么?”
“他肯定是去趙王那了,趙王肯定什么都知道了,他今天就是在逼我!”
太子已經亂了分寸了,他想要直接去上奏,說他的殺神箭被盜了,可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說什么都晚了,在趙王將他所有可能的后路統統堵死的時候,再去主動上奏,就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還不如什么都不說,權當是全程都不知道這件事。
太子思來想去之后,惡從心中起,屏退左右之后,沉聲低喝。
“邱先生,有事勞煩你。”
“太子殿下無須客氣,有何吩咐但說無妨。”
“謝耀叛逃了,知道此事的人,還有三個,我要他們全部閉嘴,先生可有什么萬全之策?”
“太子靜候即可。”
“有勞先生了。”
半日之后,知道內情的三個人,全部都是太子的心腹,而且都是內庭的人,他們都是幫太子辦事的內侍出身,知道這件事唯一不是內侍出身,而是護衛出身的,只有謝耀。
如今謝耀不見了,朝會上的事也傳開了,剩下三個人也是各有反應,有的人忠心耿耿,不懼一死,也有的人慌了神,想要求一條生路,也有想要學謝耀一樣,拼死一搏,看能不能逃走的。
三人各有心思,其中一個趁著辦事的功夫,悄悄溜出了宮城,想要逃走,可是他剛進入一座之前備下的宅院,打開了陣法防護的時候,他眼中的神光便緩緩的散開,撲通一聲倒在了那里。
第二個想要利用掌握的秘密,博一線生機,路過宮城里的獸園時,瞳孔微微一張一縮,眼神一閃,調轉方向進入了獸園,不多時,獸園里就傳來驚呼。
有內侍在別人喂食兇獸的時候,誤入其中,被兇獸一口咬斷了半個身子,兩口就將其吞了個干凈。
唯一忠心耿耿的心腹內侍,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腦海中卻不斷的回想起最近的事情,不斷的浮現出太子事發之后,他被定天司拿人,受盡折磨,吐露真相的事情。
半日之后,內侍躲在自己的房間,低聲喃呢了一句“殿下,小人盡忠了”,而后自縊而死。
誰都沒看到的地方,陰影里藏著的陰影,無聲無息的離開。
第二日,嫁衣又是孤身一人,來到了秦陽的宅院。
只不過她剛進門,青鸞就化作一道遁光,落在了宅院外面。
“殿下,趙王派人送來消息,太子一直信賴有加的幾個內侍,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對方還著重強調,要立刻回稟給殿下,很重要。”
青鸞有些疑惑,但她也生怕真是什么重要事情,不敢耽擱。
嫁衣面色微變,看向了秦陽。
“秦先生…”
“該怎么做就怎么做。”秦陽一臉高深莫測的回了句。
“好,我明白了。”嫁衣頓時了然,而后對青鸞吩咐了句:“宮里賜下的那些東西,還有我特意挑出來的那些,你都帶了吧,都給秦先生。”
“我有要事,先走一步。”
嫁衣頷首行禮,化作一道流光飛走,這邊青鸞,才開始將一些東西,拿出來擺在院子里。
秦陽看著這些東西,眼睛一亮,無意識的搓了搓手,心頭感嘆。
秦師兄可真沒騙我,神朝大帝姬竟然親自來給他送禮,他們關系的確很好啊。
而且大帝姬還孤身一人前來見他,以我多年的經驗看,其中必有蹊蹺,這肯定不只是救命恩人這么簡單。
難怪秦師兄出去的時候叮囑了我,要是大帝姬來了問什么問題,就說“該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是怕我知道什么不該知道的秘密吧?
念頭一轉,張正義就忍不住了,走上前摸了摸眼前的這口四足雙耳鼎,沉穩厚重,還有一種滄桑古老的韻味,看其花紋和銘刻的符文,應當是上古中期的秘寶,價值連城啊。
“這些都是送給我的么?”
“殿下的心意,你可別推辭,殿下知道你無肉不歡,酷愛熬湯,這些都是特意選的,尤其是這口鼎,能追溯到來歷的,上古時代,有某位大能用這口鼎烹食,歷經歲月,烹食過程中的精華,已經滲入鼎中,化作神妙,如今縱然是白水,也能熬出鮮美湯汁…”
“還有這些,都是大補氣血之物,殿下知道你之前氣血虧損,傷了根基,特意留給你的,還有這些,乃是養神靈物,你神門的修行,可以用到,而且能增強底蘊,對你以后的修行大有幫助…”
青鸞如數家珍的將這些東西介紹了一下,眼看“秦陽”似乎頗有些不太在意,她就著重說了下哪些是殿下親自尋來的,哪些是親自去跟人交換來的。
“殿下有心了。”張正義鄭重的謝了句,還對著離都的方向拱了拱手,而后將所有的東西統統收了起來,收進了自己的腰包里。
收起來之后,張正義心里一陣滿足,他師兄上次可說了,用“秦陽”這個身份的時候,收到什么禮物,可都可以裝進他的兜里的。
想起方才見到的大帝姬,半點威勢都沒有,反而盡顯親睞,說話都是將其抬在同樣的位置來說話,一點大帝姬的架子都沒有…
再看著大帝姬輕車熟路,直接來的模樣,張正義也明白,這肯定不是第一次來了,也肯定不是第一次孤身一人來這里找他師兄。
宅院里布置的無數歹毒的東西,統統都沒有半點反應,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當初第一次來的時候,可是差點就被弄死了,很顯然那些布置,可不認識第一次來的人。
摸著自己的儲物戒指,張正義心頭一陣熱火。
這說明什么,這說明大帝姬對秦師兄另眼相看啊。
想當年他還是個弱雞的時候,裝成了個翩翩公子哥,溫文爾雅,學富五車,一手禁制陣法,晃花了多少姑娘的眼睛。
那時候就有個大門派的女弟子,根本沒管他修為是不是弱,反而將他抬高了對待,言語間多有勾引,雖然他把持得住,心止如水,根本沒上當。
萬一大帝姬真的對秦師兄有意思呢?
不,肯定是有的,要不然她實力強,地位高,為什么還要孤身一人前來拜訪,這叫什么?這叫幽會!
戲里面高門大戶的千金,幽會窮酸弱雞的時候,不都是這也么?
我要是有這么師嫂,以后我還怕什么,以后大嬴神朝橫著走。
不不不,秦師兄待我如此之好,我這是要幫他一把。
看秦師兄的樣子,肯定還是糊里糊涂的,虧他這么聰明,全浪費在別的地方了,真是可恥啊。
張正義眼睛一轉,轉頭看向青鸞,想要搭話,卻不知道眼前人叫什么,秦陽走的匆忙,可沒他事無巨細的什么都交代了。
“這位…姐姐?”
“干嘛?”青鸞頗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秦陽”,總覺得今天的秦陽有點不太一樣。
“我想問你件私事,你可別告訴別人。”
“你說。”
“那個,大帝近來又給大帝姬賜婚的意思么?”張正義小心的試探了一下,而后又覺得不妥,換了個問法:“大帝姬可有心上人了么?”
“嗯?”青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過這事又不是什么機密:“陛下沒有再賜婚的意思,倒是有意思想讓殿下一直留在神朝,至于殿下自己的心意,不是我能揣測的。”
青鸞說完之后,忽然恍然大悟的看了“秦陽”一眼。
“哈哈哈,我說你今天怎么這么怪,原來是想問這個問題啊。”
青鸞哈哈笑著拍了拍“秦陽”的肩膀,都快笑岔氣了。
“沒有沒有…”張正義陪著干笑。
等到青鸞走后,張正義立刻去找到了人偶師,開始跟他打聽些過去的事情,尤其是關于大帝姬的事。
人偶師言語不詳,有些不重要的,沒必要隱瞞的就隨口說了,比如在北境,秦陽熬湯會專門送去點。
有些事,關于念海里的,人偶師就什么也沒說。
不過就算如此,遮遮掩掩的說了些,卻還讓張正義的嘴都快笑歪了。
回來之后,張正義默默調出來關于大帝姬的情報。
唔,年紀大了點,不過對于修士,尤其是那等強者來說,年紀不是問題,女大一抱金雞,女大三抱金磚,女大千樣樣值,算起來還是秦師兄高攀了。
秦師兄肯定沒自己問過這些問題,今天我就做做好事,剛才那些禮物,就當是報酬好了。
想到秦師兄竟然不聲不響的憋大招,張正義就不由的生出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
師兄終歸還是師兄啊,這差距可真大。
他還在偷偷的去摸一些沒人發現的遺跡的時候,他師兄已經準備走上層路線,以后正大光明去參觀皇陵,難怪秦師兄壓根不稀罕去探索什么亂七八糟的遺跡,也不稀罕去那個什么…去考古。
看看,這就是差距啊。
長得帥了點,氣質好了點,還是有好處的。
想到自己神通在身,卻也還是有壞處,再怎么變化,死一次都會恢復這胖胖的模樣,也算是有得有失。
不過想到以后他師嫂可能是大帝姬,張正義就笑的見牙不見眼。
隔壁的人偶師,抬起頭看了一眼,不屑了撇了撇嘴,總覺得秦陽的這個什么師弟,簡直是一個沒出息的智障。
前面將禮物揣進自己腰包了,樂得不行就算了,現在又莫名其妙的笑的跟偷了雞的黃鼠狼一樣。
真沒出息…
另一邊,秦陽隨意的坐在地上,看著眼前已經凋零過半的百脈榕,還有那死氣愈發明顯的田老祖。
“前輩,你后事安排好了?要不要再搶救一下?最近可是風起云涌,正是浪潮翻滾的時候,你要是撒手仙去,可是瞞不住人的,到時候田氏可就身不由己了。”
秦陽現在的確想要田老祖多活一段日子,尤其是在最近牽扯到黃氏的時候,更是如此,起碼田老祖這人雖然不要臉,卻也是可以團結的對象。
“呵…你也有怕的時候?”田老祖嘲笑了一聲,樂呵呵的看著秦陽:“怎么?宰了黃氏的人,現在慌了?”
“我有什么好慌的,現今的情況,黃氏敢動我一根汗毛,就等同于舉族入場,他們不敢這么貿然的,哪怕死了個法相。”
“喲,看來你還心里清楚啊,難怪你有恃無恐,不過你怎么知道黃氏不想入場的?”
“因為他們也未必知道,那個黃將軍,是不是只是他們黃氏的人,他們是不是也被人利用了,黃氏能排在你們之上,化姓第一,總不至于全是莽撞的蠢貨吧?”
“嗯?什么意思?”田老祖似乎想到了什么。
“看來前輩是知道有誰會這種法相秘法了,能說么?”
“不能。”
“那你不說,我能問么?”
“你可以問,但我不能說。”
“已經足夠了。”
秦陽直起身子,盯著田老祖的眼睛,忽然開口。
“前朝的人?”
“神朝的人?”
“門派的人?”
秦陽一口氣問了二十幾個問題之后,忽然頓住,瞪大著眼睛看著田老祖。
“竟然是女的?”
秦陽神情恍惚,想到那位馬賽克兄貴,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能說。”田老祖咧嘴一笑,心頭驟然涌起一股舒暢的感覺,而后便是更多的遺憾。
這個小子怎么不是我田氏的人啊,他要是我田氏的人,何必還用顧忌這么多,心頭總是放不下。
不過,不是田氏的也無所謂,變成田氏的不得了。
“你可有道侶?”田老祖忽然問了句。
“沒啊,怎么了?”
“我有一玄孫女,神門修為,年紀才二百八,出落的沉魚落雁不說,性情更是溫和,如今尚未婚配,便宜你了,如何?”
“才二百八!老賊,我敬你不要臉,你竟然想要讓我娶一個年紀是我三倍的女人?而且還是你玄孫女,死之前也要讓我叫你爺爺么?想什么好事呢!”
田老祖目瞪口呆的看著秦陽,眼睛都紅了。
這小不要臉竟然還不到一百歲!
竟然還不到一百歲啊!
“有話好好說,都快死的人了,別動氣。”
秦陽干笑一聲,連忙安撫,看著眼睛又綠又紅的田老祖,莫名的覺得發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