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日,秦陽看崔老祖的樣子,再加上崔老祖有意無意說的一些話,曾經查到的那些事情,秦陽也沒法說出口了。
說出來,也只是扒開傷口撒鹽,讓他老人家繼續痛徹心扉,再陷入到以死相搏無力,隱忍卻也不能,如此進退兩難的境地。
當年發生了什么,誰也不知道。
為什么那位被尊稱為九指神候,在南境十八州內,地位尊崇的侯爺,會親自向黃泉魔宗的一位弟子出手,甚至親自抹去了痕跡。
可如今,被人提醒之后,秦陽才驟然醒悟。
他此刻明面上的這個身份,與當年何其相似。
若當年,有人殺了崔老祖的弟子明哲,就是為了掀起混亂紛爭,改變局勢呢。
前車之鑒,近在不遠。
崔老祖的性情與弱點,被人摸得透透的。
秦陽自忖,以目前的情勢而言,若他是幕后之人,不想南蠻之地的局勢平穩,也會殺了這個小小的神海弟子,點燃火藥桶,炸翻平穩的局勢。
思忖到這里,秦陽就覺得,自己還是老老實實的躲一躲吧。
逃回盜門,絕對是最安全的,然而,回盜門,便要進入到大嬴神朝的地盤,說不定反而更加危險。
其次便是回到海上,到了南海,甚至是死海,那里是誰的天下,無人不知。
在海上,除非是魔道三宗宗主這等強者,親自出手,強勢逼殺,不然的話,沒人能在死海覆滅幽靈盜。
那里是幽靈盜的后花園,海中的黑林海,僅僅只是利用環境,就能坑殺所有來追擊的人。
要說,秦陽最放心的,還是幽靈盜,覺得最安全的,也是對常人來說,危機重重的死海。
站起身之后,秦陽又坐了回去,冷靜思考了一下。
自從三位脈主隕落之后,自己就從未離開過山門,就算是有人想到動手,也沒有機會。
那現在以不變應萬變,就是最好的對策,就當是沒有想到這一茬。
但一味的茍起來,也不是辦法,平日里該怎么樣,還得怎么樣。
畢竟,只有千日捉賊,沒有千日防賊的。
是與不是,總要先確認一下。
如是,又過了三月,秦陽茍在宗內,連山門都沒出過。
這倒也沒什么不正常,修士日日修行,苦修不輟,有些強者一次苦修閉關,幾百年都很正常,他一個神海修士,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苦修個數年,也沒什么不對的。
南蠻之地的局勢,越來越平穩了,無論是魔道三峰,還是其他勢力,相互之間的摩擦,都比往年少了很多。
只要大勢力不亂,下面的小勢力和散修之類的,也無關多少大局。
但秦陽卻從很多消息里,敏銳的察覺到,還真的有人不希望南蠻之地平穩下來。
今日,這家的弟子,在外面與散修沖突,莫名被人干掉了,這邊去報仇之后,才發現,那位散修背后,竟然還有一位強者大佬…
明日,那家的一位壽元無多,實力也不高,偏偏子孫眾多的耄老,被人交戰波及,從而被誤殺…
諸如此類的消息,隱藏在每日眾多信息之下,都是牽扯看似不大,又很快被解決了,可數量卻在慢慢增加。
秦陽嘆了口氣,心中暗忖,還真讓楉言嫂嫂言中了。
有人要挑起矛盾,選的這些犧牲品里,若論代價之小,掀起的波瀾之大,有哪一個能比得上他秦陽的。
之所以沒人跟他動手,純粹是因為他根本沒有給這些人機會而已。
再加上這幾個月,能確定的幾樁算是挑起矛盾的事,秦陽可以確定,就算是要對付自己,他們也不會派出什么真正的高手。
真有高手來,后面的事反而簡單了,只要自己死了,崔老祖去找到高手將其干掉就算完了。
若自己死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效果才是最好的。
暫時放下思索,秦陽帶著酒,來到經常喝酒的崖邊,一個人靜靜的喝酒。
喝到一半,趙榮輝忽然也來了。
“你不是出門辦事了么?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秦陽頗有些意外…
“師尊交予我的一點小事而已,三個月的時間,足夠我回來了…”趙榮輝不甚在意,自顧自的拿起秦陽的酒壺,自斟自飲:“還是你這里好酒多啊,你又不好酒,哪來的這么多好久,尤其是上次的那個醉生夢死,實在是難得一見的極品啊,可惜不能痛飲,著實遺憾…”
“哈,你若是想痛飲,我也不會攔著你,你不怕死,盡管喝,能將你喝醉的存貨,我這里還是有的…”秦陽莞爾一笑,這貨跟酒鬼倒是很搭,每日若是不飲上幾杯,渾身都不舒服。
“你也別笑我,我雖然好酒,卻也沒打算淹死在酒壇子里,再說,這醉生夢死雖好,卻頗有些綿柔了,不是男兒喝的酒。”趙榮輝哈哈一笑,不以為意:“正好,三日之后,附近黑鷹城的杜家,百年一釀的子康酒就要出爐了,那可是正兒八經的烈酒,每百年才有一次,我百年前就訂了,咱們一起去,讓你嘗嘗。”
“呃,你這么快回來,不會就為了喝酒吧?”秦陽愕然。
“秦兄,還是你了解我啊。”趙榮輝大笑一聲,也不否認:“這小子康酒,唯有剛出爐的時候,烈性最重,那些經過窖藏的,多了三分綿柔,反而少了趣味,秦兄,你不會想錯過的,這才是真正男兒酒。”
“你都扯到是不是男兒的問題了,我豈能拒絕。”秦陽心中一動,一拱手,笑道:“你回來還要去復命,那我們三日后,直接黑鷹城見吧,我倒是要嘗嘗你說的什么男兒酒,若是名不副實,我可要罵人的。”
“哈哈哈,就怕你喝不下去,當場出丑…”
三日之后,天色尚未大亮,秦陽就跟崔老祖報了一聲,下山而去。
“師尊,趙榮輝約我去黑鷹城品酒,我去去就回。”
“恩,你去吧,一路小心。”崔老祖沒多說,只是隨口回了一句。
秦陽抵達山門,守門的弟子,看到秦陽,立刻躬身行禮。
“見過秦師祖,這么早,秦師祖就要出門啊,若是要辦什么事,只管吩咐一聲即可,何勞秦師祖親自去辦的。”
“噢,也沒什么事辦,趙榮輝師侄,約我去黑鷹城,品嘗新出爐的子康酒,他可是吹噓了很久,我倒要去看看,是不是名不副實。”秦陽笑了笑,隨口回了一句。
“哦,這樣啊,近來好不容易又有些安穩了,可那些散修卻整日廝殺的反而更激烈了,弟子找人護送秦師祖吧。”
“不用,黑鷹城距離宗門也不遠,我午時就能到了,趙師侄等不及,想來已經在那了…”
“哦,難怪弟子今日輪值之后,沒有見到趙真傳出門,原來早就走了…”
“是啊,他那個酒壇子,這種事肯定比誰都積極,匆忙辦完事回宗,可不就是為了喝酒么。”
客氣了兩句之后,秦陽一個人出了山門。
飛遁而起,沖天而去,秦陽回頭瞥了一眼山門,全速向著黑鷹城而去。
飛了兩個時辰之后,秦陽落在一座山頭上,遙望著四周,心頭暗忖。
山門距離黑鷹城不遠,以飛舟太慢,自行化光,施展遁法,才是最快的,尋常神海修士,全力飛遁兩個時辰,消耗應該已經不小了,落下恢復一下,保持狀態,這才正常。
若真有人盯著,要伺機出手,現在就是他們最好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再向前,就距離黑鷹城太近了,黑鷹城的人,無論是誰,都不可能,也不敢讓我死在他們的地盤。
拿出一顆丹藥,當糖豆嗑了,坐在山頭,佯裝恢復真元。
不過小半柱香的時間,秦陽忽然睜開眼睛,遙望前方。
一道神光飛遁在前,后面還有兩道神光緊追其后。
只是遙遙一望,稍稍感應了一下,秦陽緩緩的站起身,心頭暗道。
“來了。”
“一個靈臺中期,兩個靈臺后期,就想要了我的命,看來對方對我實力的了解,還停留在一年之前啊…”
想想也是,尋常神海修士,一年多的時間,能有什么精進,他的實力,卻不斷精進,而且進步神速,可是這一年多,他卻幾乎沒有正兒八經的出過手,就算是崔老祖,都未必真的了解,他究竟是什么實力。
他的肉身實力,已經超越了神海期,只不過是因為現在煉體與煉氣相互牽扯,煉體的境界,無法攀升到下一個境界而已,可實力卻在不斷攀升的。
純靠自身實力,不借助外力,便已經不是這三位能打死的了。
若是再加上丑雞和昊陽寶鐘,再加上借用魔手的力量,直接開大,震死這三人,根本沒什么懸念。
而此刻,這三人,是從黑鷹城的方向而來,堵截住他向黑鷹城的路線,似是怕他向黑鷹城逃遁…
這么一算,出山門時,遇到的那位從未見過面,卻偏偏熱心無比的弟子,還真的有問題。
他怕是轉手就將消息傳遞了出去…
秦陽站在山頭,目視著那三人路過這里,就想看看,這看似是二追一的三人,到底要怎么樣將自己牽扯進去…
逃在最前面的那人,似是發現了山頭的秦陽,從半空中下落,化出身形,一邊斬出一道刀罡,阻攔身后二人,一邊對著秦陽一聲大喝。
“你怎么還在這里,事情敗露了,快逃!”
身后二人,現出身形,一左一右,將秦陽與那握刀的漢子,夾擊在中間。
“誰都別想逃!”
秦陽摸了摸腦袋,臉上有些愕然。
這些混蛋,還真是簡單粗暴啊…
逃遁的人為了自保,不是求助,反而裝作認識他,讓他趕緊逃。
于是,另外倆追殺的,理所當然的,會將他也一起當做同伴拿下。
自然而然的,秦陽若是為了自保,根本沒機會解釋,只能加入戰團…
亂戰之下,他被砍死在這里,不是也很正常么。
“各位,我根本不認識他,雖然我這人急公好義,心地善良,最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可是這個混蛋,竟然上來就要坑我,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你們要砍死他,我幫你們好了。”
話音落下,秦陽就一聲大喝,周身烈陽之氣,蒸騰而起,大日浩然之威臨下,如同化作一輪烈日當空,讓人不可直視。
不等追殺之人說話,秦陽便與那位握刀的漢子交戰到一起了…
那追殺而來的二人,大抵是沒預料到這種情況,臉上都有些愕然,相顧對視一眼之后,即刻加入到戰團之中,一起圍攻那位用刀的漢子。
秦陽施展三陽開泰之法,升陽拔朔,昊陽之威,被催發到極致,此刻懸立當空,手捏印訣,周身一道大日神光環繞,如同雨幕潑灑,將那位用刀的漢子籠罩在其中。
這大日神光,揮灑照耀之下,看似正陽浩然,實則最是狠辣,血肉若是被照耀沖刷,一時三刻,就會骨肉消疏,一身血肉,化為膿血,最是克制體修。
此人乃是修刀道之人,肉身定然不差,近戰最強,施展此法,遠遠的吊著,就是最好的手段。
而這,也是一個正統的煉氣修士,與這種人交戰之時,最好的選擇。
秦陽吊的遠遠的,看起來已經全力出手,起碼氣勢很是浩大,可偏偏他是最安全的。
當個法爺,站得遠遠,搓火球就行了…
而交戰之中的另外三人,反而是兇險萬分,打的不可開交,至少秦陽也沒看出來他們是假打。
秦陽打定主意了,就算眼前這個,是他想多了,純粹是巧合的不能再巧合。
那他也要先弄死那個用刀的家伙,上來就要坑死一個純路過的人,這么沒品的事,張正義都未必能干的出來…
戰團不斷的轉移,靠近了,秦陽就后退一段,一方面也是防著另外兩個。
于是,就一直這么吊著,大日神光,一浪接一浪的刷下去,慢慢的耗著。
場面就這么僵持住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推移,秦陽才品出來點味兒了…
這三個混蛋,不會是自持境界更高,想要拼消耗,耗死自己吧?
想要耗死一個修行了葬海秘典的人…
唔,難度是有點高了。
算起來,一個正常的神海修士,到了這會,消耗應該已經不小了吧。
念頭一動,秦陽搓火球的時候,威能就開始慢慢的減弱,一副消耗頗有些大的樣子。
激戰不過兩炷香的時間,三人各有負傷,卻都不嚴重,只是看起來慘而已。
隨著秦陽那駭人的氣勢,慢慢減弱之后,戰場就開始慢慢的向著秦陽靠近。
直到相距不過里許的時候,一道刀罡,從神光閃耀的戰團中心飛出,迎頭斬向秦陽的腦門。
“我死也要先殺了你!”刀修厲喝一聲,拼著后背被一道神光砸中,防護法寶崩碎,也硬是沖出了戰團,頂著大日神光,硬沖了上來。
大日神光的沖刷之下,刀修渾身,皮開肉綻,皮膚化為血水,血肉都有開始消融的趨勢…
刀罡落下,秦陽化作的大日,從中被劈開,光暈炸裂,秦陽慘叫一聲,倒飛了出去,一道刀口,從他的右肩,貫穿到左腹,看起來凄慘無比…
“此人見到了我們,一起殺了滅口!”那二人之一,見到秦陽與刀修皆已重創,立刻低喝一聲,轉身向著重傷的秦陽殺去。
一尊黑色的大印,從半空中落下,化作百丈方圓,當頭砸向秦陽的腦袋。
秦陽倒在地上,眼眸微盍,目光平靜似水,靜靜的看著大印落下,可是身子卻似是掙扎著起身,傷口里迸出鮮血之后,又倒了下去。
就在大印即將落下之時,一聲暴喝當空炸響。
“找死!”
一道幻影一閃,趙榮輝出現在大印之下,單手抵住大印,目中殺機一閃,徒手一握,大印轟然崩碎。
而那兩人,看到趙榮輝之后,面色大變,轉身就逃。
卻見一條昏黃的大河虛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環繞數里之地,直接將二人一起卷入其中,隨著浪頭翻滾,二人慘叫連連,卻掙扎著逃不掉。
秦陽張了張嘴,剛想說留個活口,再看了一眼皮開肉綻的刀修,念頭一動,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這兩人,還有可能不知道什么,可這位刀修,才是將他卷入其中的關鍵,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黃浪一個翻滾,那二人就消失在浪頭之下,慘叫聲也戛然而止。
可是就在這時,趙榮輝面色微變,大河虛影,盤旋成幾圈,將那位刀修圍在其中。
其內一道刺目的神光閃耀,大河虛影晃動不休,一道道刀罡,匯聚成一條大河一般,順著黃泉虛影上空遺漏的地方,沖霄而去。
待大河虛影消散,刀修已經沒了蹤跡。
“竟然自爆了…”趙榮輝面色難看,看了一眼秦陽:“秦兄,你沒事吧,這到底怎么回事?這些人是什么人?”
“哎,我也不知道,那個刀修,被這二人追殺,見到我就佯裝認識我,讓我快逃,然后這倆混蛋,就將我卷入其中,我這真是無妄之災,幸好你正好出現,不然的話,我肯定死定了…”秦陽服下一顆丹藥,傷口慢慢的恢復…
“什么正好出現,這是你才思機敏的結果吧,我昨日在宗內就給你說了,我要出去辦點事,不過,絕對會在午時抵達黑鷹城,我看這里痕跡,你是專門引他們到我的必經之路上,以此自救吧…”趙榮輝沒好氣的戳穿秦陽的話。
“你看出來了,我這不是覺得,你肯定會出現,所以才沒什么可擔心的…”秦陽笑了笑,慢慢的坐起身,服下了一顆龍血寶丹之后,皮外傷很快就恢復了,起碼看起來是恢復了…
“出了這種事,今日就別去了,我先送你回去養傷吧。”趙榮輝看了一眼遠處的大坑,心里總覺得不對勁,本來看那刀修重傷了,就沒打算二話不說的下死手,可是誰想到,這人竟然毫不猶豫的自爆了…
“無妨,皮外傷而已,這種殃及池魚的事,不是很常見么,你前幾日吹噓子康酒,我可是惦記了好幾天了。”秦陽站起身,面色看起來略有些蒼白:“走吧,別想那么多了,只是個意外而已,這點小傷,算什么啊。”
“真沒事么?”
“你是女人么?婆婆媽媽的。”
“哈哈,真沒事就行,那咱們快走。”趙榮輝見秦陽堅決,頓時大笑一聲,帶著秦陽前往黑鷹城而去。
秦陽瞥了一眼不遠處,自爆形成的大坑,眼睛微微一瞇,不知為何,忽然有些覺得,真要是有人要殺他,恐怕不會這么簡單吧。
這個局,跟之前的相比,顯得有些簡陋了…
哪怕要殺他這個明面上的神海小家伙,也有些太簡單粗暴了。
一出昏暗的地底大殿之中,一位黑衣人,背對著站在上首,望著墻上的一副輿圖。
“結束了么?”
而下方有一人半跪在地。
“大人恕罪,原本已經將其重創,本要得手了,趙榮輝卻忽然出現,兩枚棋子,被其以雷霆之勢滅殺,我們的人,自覺任務失敗,不能落入趙榮輝之手,自爆而亡,雖說什么都沒留下,可終歸會引起懷疑了…”
“趙榮輝為何會出現在那里?”
“已經查清楚了,趙榮輝約了秦陽去黑鷹城品酒,于昨日就離開了黃泉魔宗,只是他中途有事,耽誤了一日,今日才趕往黑鷹城,于是,正巧碰到了,還請大人恕罪。”
“無妨,為了一擊中的,此番本就只是試探而已,那秦陽可是一枚好棋子,不是死在誰手里都可以的,要讓他死的達到最大的價值才行,行了,你下去吧,后面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屬下告退。”
下方之人退走,黑衣人繼續站在輿圖面前,久久不語。
良久之后,一個虛影出現在他的身旁。
“你準備怎么做?”
“這枚棋子必須好好用,只有死在他手里,才能發揮到最大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