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血月,無頭死侍立刻停了下來,身上不祥的黑氣開始劇烈的盤旋,脖頸上頂著的燈籠,也是一山一滅,頻率愈發快。
秦陽額頭上一滴冷汗滴落,看了幾個呼吸之后,總算是確認,無頭死侍似是陷入了沉思。
幽靈號上一群套著褻褲的混蛋們,一個個跟嚇壞的鵪鶉一樣,大氣都不敢出,能活得久的船員,在保命這件事上,各自都有各自的手段。
此刻很明顯的,他們的船長,把無頭死侍唬住了,一線生機已經有了。
“都別動,船長開始了!”刀疤壓低了聲音,從喉嚨里悶出一聲低喝。
船長的船員,自然知道這會動,引起注意純粹是找死,出頭鳥先死,可是已經有無數人的性命驗證過的。
無頭死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秦陽抿了抿嘴唇,也沒敢貿然開口。
血月大哥這四個字,恐怕已經很久很久沒人叫過了。
他的腦袋不在了,身上充滿了不祥的氣息,內里死氣與生機交融,給人的感覺極為怪異,就像是一個在生死之間不斷變動的怪物。
也幸好,腦袋不在了,神魂也不在,他的靈智怕是低的可憐,形如野獸。
剛才驚鴻一瞥,被逼急了,秦陽才嘗試著喊了一聲,現在倒是徹底確定,這就是當初跟大牛閑扯了一年但是揮劍,大牛口中提到過的人。
血月死侍。
他是當年跟隨葬海道君的強者之一,乃是葬海道君最信任的近侍,胸口的兩輪血色上弦月,就是他最大的特征,這血月本身也是神通凝聚而成。
至于右下腹的那道痕跡,那是血月死侍生前遭到致命重創的地方,被一位劍修一劍穿心,湮滅了生機。
他不是純正的人族,身體結構跟人也不同,右下腹那里,才是他心臟的位置。
而據大牛所說,血月死侍生機絕滅之后不久,葬海道君也隕落了,他便施展了秘法,將自己變成了不祥的守陵侍衛,守護在葬海道君的陵寢之外,忠心耿耿。
當年血月死侍,極受下面的人尊重,實力強橫不說,更重要的是深受葬海道君信任。
至于他現在為什么變成了無頭死侍,還出現在這里,秦陽也是一頭霧水。
不過心里倒是有一個大膽的猜測,那就是葬海道君陵寢的入口,就在附近。
而且是在某個秘境里!
若入口在大荒,血月死侍再玩忽職守,也不可能跑到這里。
數十萬里的距離,不可能這么簡單的跨越了,起碼葬海道君的陵寢入口,怎么看都不可能選擇一個千瘡百孔的秘境。
類似孤島秘境那種,除了海面上的幽靈島所化的秘境之路之外,還有一個被洞穿的裂口,是絕對不可能的。
怎么先解決目前的危機,秦陽心里也有了點主意。
“咔嚓…”清脆的破裂生響起,血月死侍脖頸上的燈籠,裂開一條條裂縫,最后轟然崩碎,化為齏粉,飄散成虛無。
驟然出現的變化,也將秦陽的思緒驚了回來。
血月死侍的脖頸上,空蕩蕩一片,斷口平滑整齊,一看就是死后,氣血不流動之后,才被人斬斷了腦袋。
他胸口上的血月,慢慢的變換著位置,他伸出手,在自己的胸骨正中,用指甲劃出一條血痕,血痕緩緩的想兩邊擴散開,里面有一只空洞的眼睛浮現,靜靜的盯著秦陽。
秦陽腦后一涼,感覺整個人都被看穿了,昊陽寶鐘驟然出現在秦陽腦袋上,丑雞滿臉肅穆的腳踩昊陽寶鐘,盯著血月死侍。
而黑影的聲音,也在他的心田響起。
“有趣,竟然是一個半生半死,游走在生死邊緣的家伙,難怪他能看到我的存在。”
“我給你一個裝逼的機會,有屁一次放完,別整的跟拉稀一樣。”
“秦陽,你能活到現在沒被人打死,可真是老天不開眼!”黑影差點被噎死,可是這話還是要說的,一個半生半死,付出了極大代價,才維持著現在樣子,還能看到他的怪物,秦陽若是死在這里,他恐怕也不會好受…
“這怪物在上古時代,被上古地府那些刻板的小人,稱呼為貪鄙者,他們死的時候,可以將自己變成半生半死的怪物,一直存在下去,比僵屍還要惹人厭,只是化身貪鄙者,鉆了天地的空子,終歸是要付出不菲的代價,靈智不斷湮滅,最后如同野獸一般,茍延殘喘而已。
至于這個,他的腦袋,十有八九是他自己斬斷的,就是為了茍延殘喘的時間更長一點,他現在只是一個敏感易怒,卻既然記得不少事情的瘋子,這種貨色,你若是對付不了,秦陽,你還是早點自裁,將肉身讓給我吧。”
黑影嘲諷完,見秦陽不說話,立刻補充了一句。
“或者你讓我能控制你的肉身也行,這樣我可以將魔手的力量發揮到極致,弄死一個失去了腦袋的弱小貪鄙者,很容易的。”
“你這泡又稀又長的鋪墊完了之后,總算是說道正題了。”秦陽冷笑一聲:“送你一個字,滾!”
“丑雞,去干他!”將丑雞塞回去,秦陽這才抬頭對視了對方胸口的獨目。
“血月大哥,都是自己人,放輕松點,我可是接任了雷猴大哥的班,來幫助你的。”秦陽擠出一個熱情的笑容,拔下一根頭發,隨口一吹,頭發飄落之后,化作一個分身,站在一旁。
“看,血月大哥,這可是雷猴大哥,費了巨大的代價,才傳授給我的分身神通。”
秦陽一臉真誠,這巨大代價,絕對是真的,雷猴不死,自己還真摸不到這本分身技能書。
看到這個分身,血月死侍那空洞的獨目里,閃過一絲光彩,然后伸出手,屈指一彈,噗嗤一聲,分身便崩碎消散…
秦陽面色一滯,呼吸都停滯了,這會忽然想起來,血月死侍生前,似乎跟雷猴的關系并不是特別好,他看不起雷猴那沖動沒腦子的樣子,卻對雷猴的忠誠很欣賞。
他生前關系最好的,就是憨厚又任勞任怨的大牛…
偏偏,大牛的大力牛魔身,秦陽害怕會修成一個妖怪,從來沒有修煉過…
夭壽啊,早知道起碼先修煉一下,這會也能糊弄一下無頭死侍…
萬一這家伙對雷猴不感冒,隨手弄死了雷猴的傳人,似乎也挺順手的…
危急關頭,秦陽眼睛一亮,腦袋里閃過一道核爆一般醒目的靈光…
“師弟!”秦陽扯著嗓子一聲吼,目光里冒出駭人的光芒,轉頭盯著躲在人群里,夾著尾巴不敢動的…丑驢。
“師弟,你怎么說也是大牛大哥的傳人,見到了血月大哥,竟然不知道上來見禮,真是…太沒規矩了!”秦陽從角落里,將一臉懵的丑驢拽出來,拽到血月死侍面前。
“師弟,快點把你的牛角拿出來,再亮出來個真身,給血月大哥點評一下。”
丑驢嚇的眼神空洞,根本聽不懂秦陽說的是什么,唱雙簧也唱不下去,倒是牛角和真身,丑驢倒是聽明白了。
“師弟,你怎么還愣著,不想吃飯了么?”秦陽在旁邊威脅了一句。
霎時之間,丑驢空洞的眼神恢復了神采,低吼一聲,頭上鉆出來一堆牛角,而后人立而起,身形迅速膨脹到…三丈高…
丑驢細長的四肢,多出來一塊塊如同磐石堆砌而成的肌肉,蠢萌的驢臉上,青筋畢露,多了三分猙獰的氣息。
秦陽在一旁看的暗暗砸吧嘴,心說,幸好當時自己沒修行大力牛魔身,好好的一頭驢,現在弄的跟牛魔王一樣,若不是那張驢臉太顯眼,閉上眼睛感覺…
除了真身的差距太大之外。
怎么看都是跟當初的大牛一個鳥樣。
血月死侍盯著丑驢看了看,那空洞的眼神,慢慢凝聚出神光,如同聚焦了一般,對了三分意識。
“大牛,死了么?”
一聲干澀嘶啞,帶著三分癲狂的聲音,出現在所有人的心田。
“隕落了,所以我們現在接班,為了來守護大人的安眠之地。”秦陽嘆了口氣,心說若非立場問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還真挺喜歡那個憨厚的傻大個的。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秦陽立刻補了一句。
“大人的安眠之地,已經被人知道,他們都是想要來驚擾大人沉眠的。”
“誰?”
秦陽念頭一動,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之前那艘樓船。
若非上面的蠢貨,什么都不懂,斬碎了太多無頭燈籠,無頭死侍,也不可能會出現。
自己純粹是替人背鍋。
但是。
尼瑪啊,從來都是老子讓別人背鍋,什么時候有人能坑到老子,讓老子背鍋?
“這個方向,有一艘八層的樓船,就是他們!”秦陽一臉牟定,堅定不移的如同訴說一個不容置疑的真理。
“就是他們,上面還有個劍修,非常強大的劍修!”
秦陽在劍修倆字上,著重加重了口氣。
果然…
聽到劍修倆字,血月死侍的獨目里,閃過一道寒光,那好不容易凝聚出的一點理智,立刻有崩壞的架勢。
“轟!”
氣浪翻飛,秦陽被沖擊的倒飛出去。
等到秦陽站穩了身形,再次望去的時候,血月死侍已經消失不見了。
“人呢?”秦陽的眼神,來回掃視,卻根本沒見血月死侍的影子。
刀疤伸出手指,指了指樓船消失的方向,干巴巴的道。
“去那邊了。”
秦陽一樂,頗有些遺憾,自己的話還沒說完呢,血月死侍就炸了。
果然啊,他對于劍修的執念,有些高了。
想想也是,死在劍修手中,有這反應也正常,畢竟他的靈智本身就不高。
“丑驢,變回來吧,等會給你加一個雞腿。”秦陽拍了拍還維持著真身形態的丑驢,一臉的欣慰:“不,給你加一百個雞腿。”
秦陽環視四周,這群被嚇壞的混蛋,摘下了頭上套著的褻褲,一個個看著他的目光,頗有些詭異。
“看什么看?沒見過這么帥的船長?統統滾去干活,還在這里等死么?”秦陽吼了一聲,人群頓時作鳥獸散。
“船長,無頭死侍真的是你大哥啊?”被嚇的面色慘白的冉小染,抱著秦陽的手臂,一臉好奇。
聽到這話,從刀疤,再到下面的船員,全部乍起耳朵,仔細聽著。
無頭死侍出現了,而且還沒有弄死他們,反而被船長攀交情,忽悠的去追樓船上的撲街了。
這肯定是真的認識啊。
不是真大哥,怎么可能會留手,而且還跟他們說了幾句話。
死里逃生之后,想想就覺得有些膨脹,以后說出去,幽靈盜在南海也能橫著走。
無頭死侍是我們船長的大哥。
就問你服不服。
不服的,有意見的,隔天就讓我們船長找大哥告狀!
看你們誰還敢出海!
“小染啊,今天船長就教給你一件事。”秦陽捏了捏冉小染的臉,一臉的語重心長:“當你遇到敵不過的危險時,普天之下皆大哥,這一句‘大哥,自己人’,就是你活下去的不二法寶,一般人我可不告訴他。”
“啊,謝謝船長。”冉小染驚喜不已,腦筋一轉,結結巴巴的又問了一句:“那要是敵的過呢?”
“沒事多看看書吧,別跟著這些腹中沒有半點墨的混蛋混了。”秦陽伸手指了指下面眨著耳朵偷聽的船員,然后摸了摸冉小染的腦袋,眼里多了三分同情。
“小染啊,能敵的過的,誰還會費盡心思…恩,跟他講道理攀交情,早把他的屎花子打出來了,以后這種智障問題,千萬別問了。”
秦陽走到船頭,靜靜的看著遠方,留給眾人一個高大的背影。
船員們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相互之間的議論,也開始了。
“以前我來幽靈號,還是因為小染姑娘。”
“我也是。”
“我本來覺得沒什么前途的,純粹是因為海上很久都見不到一個女人…”
“我也是。”
“現在我覺得,我們船長這么不要臉,連無頭死侍都能第一時間攀交情,還攀上了,我覺得我們跟著船長,肯定會很有前途。”
“我也這么覺得。”
“你覺得個屁!你覺得船長現在在想什么?”
“呃…船長的心思,比死海還要深,我們是猜不到的。”
“你說的對。”
倆船員對視了一眼,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而秦陽望著一望無際的海面,臉上帶著一絲遺憾。
可惜看不到樓船上的混蛋,被血月死侍弄死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