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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章 問題(下)

  看著面前的青年來回瞅著餐前甜點里的披薩和菠蘿,似乎很認真地考慮著這個問題,不知道他哪來的這種奇怪印象,

  其實平時并不怎么吃披薩,但被這么問時莫名的心情不錯,

  奧斯菲雅精致雅靜的臉上閃過一抹靈動:

  「不,應該會是和你看到把草莓塞進餃子一樣的心情。」

  聽到來自意大利人的現身說法,想象了一下草莓餡的餃子,一瞬間好像感同身受地明白了什么,

  方然看著眼前的菠蘿和披薩一陣無奈的笑嘆:

  「原來是這樣么,那我還是分開吃吧...」

  在醒來后才慢慢感覺到強烈的饑餓感襲來,說起來上次吃東西還是昨晚離開花棋前,

  還不等正餐上來,方然就開始掃蕩起桌上的甜點,而看著他剛醒來只能慢慢抬手放下的樣子,

  奧斯菲雅拿過一旁的杯子倒好水遞給他:

  「要水么?」

  「謝謝。」

  湛藍明凈的玻璃窗內,藍白長裙的身影看著餐桌對面吃著東西的青年。

  「說起來,這兩天你都在干什么?」

  「在波士頓,幫先祖調查....」

  沒過多久,餐廳的侍者端著開胃菜開始上菜,鋪著高級感餐布的餐桌上,白色圓盤中色彩豐富如畫的精致菜肴,

  在還是頭一次這樣一起吃飯中,不斷閑聊著各種各樣的話題,

  喜歡的食物、去過的地方、平時休息時的娛樂、上次舞會沒時間細聊的近況、曾經大學時代的生活...

  最后,方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樣地笑著看向奧斯菲雅:

  「話說...我能再拜托你一件事么?」

  「嗯?」

  紐約長島,一處明媚的海邊,

  從餐廳離開之后,一起來到了這處無人海岸。

  「圖爾!好久不見!」

  在看到那只巨大銀狼的瞬間,方然就忍不住笑著地朝它撲了過去,整個人埋進銀色的蓬松柔軟里,

  然后用臉不住蹭著圖爾脖頸順滑的毛,

  凜然美麗的巨狼此刻也低下頭溫柔地蹭了蹭他。

  「哈哈哈,好癢,有沒有想我啊...」

  被它蹭得一陣發笑,雖然之前地下基地的戰斗中也見過一瞬,但像這樣接觸還是上次歐洲冒險的途中,

  對這美麗、帥氣、毛茸茸的巨大生物毫無抵抗力,

  方然一直都想和它好好玩玩。

  而用能力防止被人看到,召喚出幻獸般的巨大銀狼,在完成方然的拜托之后,

  奧斯菲雅看著他和圖爾互相親近開心的這副畫面,

  這一刻某種說不清的心情涌起,她身影上前一躍地跳到圖爾背上,

  然后聲音泛起一抹明媚地對那個青年伸出手:

  「上來。」

  這時仰頭望著她陽光下的臉龐,在略微愣神之后,也是神情亮起的一笑,

  方然握住她的手一跳來到她的身后。

  這一刻心領神會,無需任何話語,圖爾就銀色狼尾一甩地邁開四足,

  巨大的幻獸銀狼帶著兩人奔向冬日晴朗的海岸遠方。

  海風、海浪聲、湛藍天空、崖壁與礁石、偶爾飄過的金色發梢、前方不見盡頭的海岸...

  抓緊銀色毛發,感受騎在巨狼背上的起伏,在逐漸加速的飛奔中,看著視野里跑來的美麗世界,

  這一刻有種仿佛置身童話幻想般的感覺....

  「哈...不行了...

  發出一聲滿足的喘息,方然整個人像是沒勁了的坐到地上,

  剛從透支昏迷中醒來,只是騎了一會就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氣。

  「玩夠了么?」

  這時帶他停到了一處海崖邊緣,奧斯菲雅撫著巨大銀狼裙角飄蕩站在他的身后,

  「嗯,謝謝你啊....奧斯菲雅。」

  聽到她的詢問,這時輕笑著開心地回頭感謝,笑容被陽光明媚,然后黑發飛散中長長地舒了口氣,

  方然坐在崖邊望向眼前一望無際的大海。

  這一刻察覺到了他身影的出神,和在巴黎的那晚酒店天臺有些相似,沒有再繼續開口,

  奧斯菲雅這時只是也坐到他的身邊,

  圖爾安靜臥下守在他們身側。

  冬日的時間在兩人看海中靜靜流淌,不知過了多久之后,一陣風吹過中出神的青年才突然的出聲,

  「剛才也說了吧,我成為參加者的時間很短,」

  方然低垂下眼簾地輕聲回憶,回憶著見到車站倒塌之前的那個自己,

  「半年之前,我是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了的普通人...」

  「沒有奧斯菲雅你這樣的家世,沒有什么特別的才華,沒出過國,也沒去過高級餐廳...」

  然后他抬起視線,眼眸被光照亮,再次在崖邊望向眼前紐約長島的大海。

  「所以這次來到北美,我真的見到了太多我不曾見過的東西...」

  「金融商戰、財團帝國、黑市、酒館、暗世界里的城市、場景碎片里的科幻城區、星球地表、卡門線上的太空...」

  「我見到了現實的局限,見到了夜戰的活躍,」

  「我見到了笑著說自己今年就要死了的小姑娘,見到了被生活壓垮跳樓自殺的好心大叔....」

  第一次主動出發,離開日常,前往夜戰最繁華的所在,

  在這場北美金融戰爭中追尋著某些答案,

  所見所聞,盡是新鮮。

  「憧憬著年少幻想中那種刺激與不平凡來到這里,但在經歷過這些一切后我才發現,」

  「這世界終究不是只有少年熱血...」

  「他們的悲劇并不特別,渺小的就像沙灘上的一粒沙子一樣,」

  這一刻平靜望著海面,被風吹碎發梢,回憶著這次途中印象最深的那兩道身影,

  方然忍不住眼神壓低地低聲悵然:

  「但是沙灘上,有多少沙子呢。」

  「我以為自己已經很強了,但看著那片‘沙灘,」

  「我發現我還是無能為力。」

  而聽著他這樣的話語,安靜的沒有說話,迎著海崖吹來的風里,

  奧斯菲雅注視著身邊能直面三只a級編號的青年,

  這一刻說著自己的無能為力。

  「你知道么,這次事件其實我一點把握都沒有。」

  這時轉過頭看向她,方然突然笑著地說出一個事實,

  「還是第一次作為領導者承擔起這么大的事件,六千五百億美金是筆大到我無法徹底理解的財富,」

  「股市,房地產,近百家企業,無數人的工作,足以蔓延全球的金融危機,」

  「一想到這些的命運就在我手中,我就緊張、害怕到不行。」

  從抵達紐約的那一刻起,就繃緊了神經,不茍言笑的嚴陣以待,反復確認著一切,不敢有半點放松的全力以赴,

  在一切都結束的現在,終于可以說出這些一切...

「昨晚真的只差一點  就要輸了,」

  「要不是場景突然出現,要不是死線沒有行動,要不是王騎趕到、要不是有你接住....所以最后能像這樣解決,」

  回想著昨晚種種的偶然因素,回想著最后從太空沖回地表前那二分之一的賭局,

  這次事件解決者說出自己視角的最大感受。

  「只是我這次運氣好罷了...」

  作為這次解決紐約事件的關鍵,或許其他人會認為他強大的力挽狂瀾,但對方然自己而言,

  在醒來之后,沒有感覺到欣喜,沒有感覺到驕傲...

  「我只感覺到了我的不足。」

  這一刻在風里仰起頭,望著頭頂天空,望著昨晚俯瞰北美輝煌大陸的高度,

  方然像是有些出神到放空地漫開思緒:

  「我記得巴黎那晚你和我說過的話,我聽到了我的初心響起,我的能力幾乎可以讓我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應該拿它做什么才是對的。」

  因為找回了愿望,因為不想當個空有力量卻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不想當rpg游戲里只會喊著愛和友情的小屁孩,

  沿著曾經幼年時學會的道理與教訓一步一步前進,

  「我看過那些電視電影里主人公的不成熟,告訴自己不要犯他們那樣的錯誤,」

  「我沒有好高騖遠,沒有狂妄自大,沒有優柔寡斷,沒有濫用能力,沒有變得圣母,也沒有冷血無情,」

  「我沒有讓別人替我付出代價,沒有認清現實后留在日常,」

  「我沒有完全依賴這份力量,沒有它我依舊做出了決意,」

  聽著他一句一句說著至今為止的自己,說著至今為止的所有努力,然后聽著這些話語全都被風吹向天空之上,

  奧斯菲雅金發燦爛飄起地看著坐在身邊的青年,

  看著他這時低下頭慢慢地閉上雙眼:

  「但我發現,即使這樣也還不夠。」

  「不是沒有會犯錯的缺點就已足夠,而是需要在此之上某些更強大的資質,」

  「像是敢賭上六千五百億美金甚至一切的魄力,像是能從蛛絲馬跡看穿深層真相的知識、眼界、格局....」

  這一刻想起昨晚啟動妨礙裝置前的害怕,想起看到夜將燃這個名字瞬間的茫然,

  想著昨晚危機爆發之前和女皇的對話,想著在她口中自己所還欠缺著的不足,

  歷經北美,終于明悟。

  所有的情緒全都變成方然輕聲平靜的悵然話語,

  「我的人生太短了,只有二十年。」

  「我不懂這個世界運轉的規則,我不了解夜戰存在的意義,我想不明白有沒有能力的好壞,」

  變成他閉著眼坐在海崖風里的一句感慨。

  「和這份力量相比,我太過不配。」

  而從一開始就安靜的聽著,聽著那股悵然而又感慨的原因,聽著在這次事件結束后他所有的思緒,

  見證過他在歐洲一路上的改變與努力,見證著他在北美結束后進一步的深思,

  奧斯菲雅湛藍出神地看著這道曾經讓自己敵視不甘的身影,

  在昨晚結束之后,從佩德羅口中,知道了他究竟做到了多么不可思議的壯舉,

  但此刻卻只說著面對那片‘沙灘的不足。

  看著這道曾經甚至連自己都騙的身影,想著他在巴黎那晚說過的話,

  ‘我才開始真的面對自己想做的事情,但關于想成為什么人我還下不了決心...

  上已經看不到半點隱瞞...

  奧斯菲雅見過很多男性參加者,他們其中最正經的偶爾也會用能力去干些別的,去追漂亮的女友、去過享受的生活,

  但此刻眼前,

  她只看到了一個為了愿望燃燒的青年。

  「吶,奧斯菲雅,像你先祖、像是奧術零騎或者其他a級上位,」

  「有著能看穿一整個大局的智慧,有知道在那種局面下自己該去做的決斷,有將其堅決執行為此付出代價的意志,」

  「要怎么成為那樣厲害的人啊?」

  最后在銀狼守護的海崖之上,看著那個青年睜開雙眼望向遠處天際,發自內心地問出這個真正的問題,

  金發柔軟的身影只是坐在他身邊地輕聲開口: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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