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將軍不必自責,若要說瞎了眼,本宮這雙眼才是狗眼!”蕭兀納越是懊悔,就越讓特里公主無地自容。
“殿下也不必過分悲傷,此戰也不是完全敗了。宋人的皇帝前些天駕崩,新皇帝登基之后好像并不太愿意與我朝大動干戈,只是迫于形勢才不得不揮兵北上。只要王詵能讓出析津府,這場大戰就能平息下來。可惜他連面都不見,派了個小孩子把本官騙到了這里,真、真是…無恥至極!”
見到特里公主這副生無可戀、死無可依,茍存于世、不知所謂的樣子,蕭兀納很是內疚。這位公主和王詵之間的糾纏不清說到底還是自己造成的,現在再追究責任也沒任何意義,只能挑點不算壞的消息講講,略微減輕一下公主的心里負擔。
“南朝皇帝駕崩了,新皇繼位!?蕭大人此言莫不是玩笑,城上還掛著南朝皇帝的大蠹,那位皇子就住在天王寺內,怎么可能有新皇繼位!”
蕭兀納就是隨口這么一提,可聽在特里公主耳中卻非常不一般。她在城內不能說可以自由通行,但只要不去軍事要地,并提前說清楚想去哪兒、做什么,負責看守皇宮的特種兵就會護送前往。
有幾次王大還帶著她登上了城墻觀戰,不僅見過大蠹還見過趙傭。做為一位遼國公主,再怎么性格彪悍那也是在皇宮里長大的,對皇家規則多少也能了解一些,馬上就覺出了問題。
“此處真有皇太子!?”蕭兀納當然也看得見城頭上的大蠹,但從來也沒當真過。
以王詵這種秉性,就算宋朝皇帝天天站在城頭也不能全信,找人假冒的可能性不光有,還很大。這位開國侯辦事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做不出。
“自然有,六皇子趙傭,宋朝皇帝最大的嫡親兒子,要是他不繼位的話該誰繼位?”特里公主在大名府住了一年多時間,見過趙傭不下十次,沒說過話卻十分清楚對方身份。
這也得拜綠荷姐妹的破嘴,熟了之后啥都講。更要怪洪濤壓根沒把她當成威脅,除了軍事機密之外,其它東西并不太嚴格限制接觸。
“趙傭的叔叔,吳王趙顥…登基大典已經舉行完了,我朝使臣也去朝拜過,年號清正。此賊怕是還不知道他的皇帝已經換人了,哈哈哈哈…他也有今天,此乃天意!”
宋遼兩國都有使團常駐對方首都,就像后世的大使館。皇帝駕崩這種事兒除非密不發喪,否則就要正式行文通告對方使節。
兩國雖然開戰了,但并不像后世一樣先互相驅逐外交使節,溝通環節還在。這么大事兒遼國使節必須第一時間通報本國,遼皇和遼國朝廷也必須知道。
但洪濤真不知道,他被十多萬遼軍團團包圍在析津府,就算朝廷想送信也沒辦法沖進來,更別提朝廷和新皇帝對他的態度有些曖昧,更不會拼了命往里送信。
讓這位膽大包天、行為詭異的開國侯知道新皇帝不是皇子而是皇弟,他會不會帶兵殺進開封城?這玩意真沒人能保證。
現在大宋朝廷內部也很矛盾,表面上必須玩了命支援北伐,誰把幽云十六州搶回來誰就是比肩太祖地位的帝王,身份崇高無比。
可又真怕開國侯王詵翻臉不認人,神宗皇帝把趙傭交給他代入軍中是什么含義大家心里都明白。雖然神宗皇帝死的太突然沒能立下正式遺囑,可平時他關于太子的人選早有定論,只待趙傭立功回朝就是當朝太子。
一旦王詵拿這個說事兒也不算沒有理由,到時候新皇帝該如何自處。退位?那不成笑話了。不退位,誰敢說能對抗王詵手里的幾萬新軍。
那家伙打起仗來勢如破竹,遼軍都擋不住,禁軍就能擋住?不用太遠,只要讓新軍沖到大名府占據了工坊,大宋就再無一支軍隊能與之匹敵了。
這么一來大宋豈不是面臨著分裂的局面,侄子和叔叔打仗爭奪皇位,爭來爭去最終皇帝還姓不姓趙很難講,搞不好就改朝換代了。
有一個辦法可以遏制王詵的新軍,就是馬上把大名府、魏橋鎮的工坊全停了,生產出來的軍械物資全運走由禁軍重兵看守,讓新軍沒有武器彈藥可用。
在這一點上不管王安石、司馬光還是高太后,都要豎著大拇指說聲磊落。新軍的命門確實如王詵所言,沒有后勤基地就是一群比廂役強點的廢物。
可是前方還在和遼人對壘,后方就開始扯后腿,這玩意別說傳出去,就算放到朝堂里討論也會被御史們罵得狗血淋頭。
并不是所有人都覺得皇帝第一重要,幽云十六州在很多人眼中比誰當皇帝重要的多。只要把這片土地搶回來大宋從此就能脫胎換骨了,不用再把國庫的多一半收入拿出來養兵,北方的危險瞬間就能降低了好幾倍。
如此大的好處對國家、對皇家、對各大家族、黨派都是無法忽視的利益,一時間到底如何選擇就成了皇帝、太后、大臣們沒日沒夜都在琢磨的死結。
這件事兒也不光宋人搞不明白,蕭兀納一樣想不明白。但他知道王詵有麻煩了,任何人不管有多大功勞,只要陷于皇位之爭中都有大麻煩。
最讓他高興的是王詵保的皇位繼承人好像失敗了,另一位皇帝都在開封城登基好多天,這位開國侯還在析津府死守待援呢。這不是個大笑話嘛,現在只要王詵倒霉蕭兀納就覺得無比暢快。
“我們可以用這個消息和他交換,換來兩國和談的機會。此仗不能再打下去了,蕭大人怕是還沒看到投降的渤海兵。王詵不知道用了什么法門讓渤海兵變得服服帖帖,這些天死在他們手里的契丹人沒一千也有八百。父皇為了搶回析津府把各地精兵全抽調一空,不用多,拖上三個月東邊說不定就會大亂。丟了南京道大遼還是大遼,一旦讓女直人成勢就真無法挽回了。”
特里公主并沒跟著蕭兀納一起高興,這些天她把一輩子的悲傷都預支完了,突然發現也沒有以前那么容易高興了,但想問題好像清晰了很多,很多以前總也想不明白的事情瞬間迎刃而解。
在大名府時她就和王詵探討過不止一次有關遼國的內政問題,其中最不理解的就是王詵堅持認為遼東和西邊的大漠才是遼國的命門,女直族和阻卜人一東一西早晚會斷送遼國的氣運。
當時特里公主真沒把這些毫無根據的妄言當回事兒,可是自打見到那些投降的渤海兵之后,她突然明白了。王詵說這叫民族矛盾,很難調和,發作起來比任何外敵都可怕,不死不休。
“他會聽我們的?”蕭兀納覺得這位公主怕是還沒對王詵死心,這時候還有如此幼稚的想法。
“聽不聽試一試才知道,王詵行事詭異,并不是他天生粗鄙無禮,關鍵在于他的觀念和你我不同,也和宋人不同…你不會明白的,本宮在他開辦的學堂里聽過近一年課,直到此時有些東西才理解。晚是晚了點,但還不是太晚,假如我們不試試才真的會追悔莫及!”
要是洪濤見到此時的特里公主,聽到她所說的這些話,必須會非常納悶。難道當俘虜能讓人腦子變聰明?這還是那個整天只會傻笑、傻玩、傻吃,對什么都好奇,敢愛敢恨干脆利落脆的的二百五公主嗎?
現在她和王二站在一起,除了知識儲備方面的差距外,邏輯分析能力好像也不逞多讓,還多了幾分天生的果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