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阿嚏、阿嚏…這是誰在背后咒罵本官呢!”船隊北方七百里,洪濤正蹲在水邊往一塊木樁上寫寫畫畫,描來描去就三個字,白洋淀!
三天前從南宮縣出發,三萬新軍押送著九百輛箱車,分成前中后三個集團綿延了數十里,浩浩((蕩蕩)蕩)((蕩蕩)蕩)沖進了莫州,在鄚鎮渡過滹沱河之后驛道左邊突然出現了一大片沼澤。
枯黃的蘆葦一眼望不到邊,當地人稱這里為燒車淀。傳說是楊六郎當年鎮守雄關時,用計謀把遼國兵馬引到了沼澤地中點燃蘆葦燒了個天昏地暗而得名。
但洪濤知道這都是傳說故事,就算遼國將領是個腦殘也不可能讓騎兵進入這種人腿都很難行進的沼澤地。遼隊打仗時候也不帶那么多車,反倒是自己的新軍箱車很多。
所以這個名字不吉利,必須改一改。叫啥呢?根據地圖的標示此處在雄縣以南,那里還真有一片水域,叫白洋淀。
起名字洪濤不擅長,剽竊一次一個準兒。既然它有名字何必再費腦子呢,唯一需要自己做的就是釘上根木樁子,然后寫上三個字。
“大人,苗將軍派快馬來報,前軍已經渡過南易水,正在白溝驛以南三十里的洼地集結。大姐在苗將軍以東三十里也集結完畢,并派出偵騎封鎖通往白溝的道路。”字體還沒描完王十二湊了過來,先給養父披上了一件厚衣服,再匯報前方的軍(情qíng)。
“我們離霸州還有多遠?”白洋淀這三個字寫得好像不一般大,洋字有點小了,洪濤想在它外面再(套tào)上一圈,可惜還是沒控制好筆法,又有點大了。
“不到二十里,這里原來叫做白洋…,比燒車淀好聽多了。”
王十二拍馬(屁pì)的本領離王二和王十差八條街,離宸娘差十二條,就算和一向以直爽著稱的王大比也有不小的差距,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意思。淀的簡體字不認識就別提了,還非說。
“把木樁上的字刮掉再寫一遍,記住,叫白洋淀,不許差一筆一劃!老九,命令部隊先渡過易水再扎營。”
寫字一直是洪濤心中永遠的痛,鋼筆字不靈鉛筆字也不靈,你說到了古代寫寫毛筆字吧,還尼瑪不靈。
而且這玩意還不遺傳,兒童團的孩子全都在許東來的教導下寫得一手工工整整的毛筆字,就算最次的王大寫出來也能讓自己當紅模子描。字不好洪濤不覺得臉紅,但唯獨自己不好就很不平衡了。
霸州,北宋在白溝河南岸建立的主要軍鎮之一,它與雄州城是一對兒衛兵,守衛著整個宋遼邊境的東部。
別看河北路和遼國交界的長度有七百里,但能供大部隊南下的道路只有兩條,西邊走定州真定府,東邊就是雄州和霸州之間。
霸州以東全是河流、湖泊、沼澤,被稱作塘淀區,雄州以西則是綿延幾十里的白洋淀,根本無路可走,只有雄州和霸州之間有一條還算平坦干爽的通道。
北宋朝廷不太放心,又在中間也建了一座軍鎮,稱為保定軍,它很可能就是后世的保定。
三座軍鎮相隔十多里,牢牢的鎖住了南下的道路。除了這條路之外,往東往西遍地都是塘泊,很像后世的蝦池和曬鹽池,一片連著一片,好不容易有塊土地還種滿了榆樹和柳樹。
這種(情qíng)景洪濤早就從(情qíng)報里看過,但是文字無法描述出百分百的現實(情qíng)景,當親眼所見、(身shēn)臨其境時,感受全完不同。
現在洪濤算是徹底明白遼國騎兵為什么這么多年都沒有再大規模南下,真是滿足歲貢那點雞毛蒜皮了?不可能,人的是無限的,誰愿意待在北朝的冰天雪地里眼看著南國的繁華不動心?
是南下真的有難度,只要北宋(禁jìn)軍不自己退化,誰來了也別想輕易突破這一片水連著水、樹挨著樹的區域。
就算付出極大代價突破了,抬眼向南一望,靠!還是上百里寬的樹林和水田,總共就那么一兩條路能通行大隊人馬,結果又被宋軍的寨堡、軍鎮堵了個嚴嚴實實,想過去依舊要用人命往上填。
論勇猛彪悍,是個北方游牧民族就比中原農耕民族強,可要是進入拼人口的狀態,把所有游牧民族全加起來也拼不過中原農耕民族。
北宋歷代君臣從無數次失敗的經驗教訓中總結出來的辦法管用不?確實很管用,不過它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成的。
除了時間之外還需要付出海量的財力和物力,饒是玩了命發展貿易的北宋也被這(套tào)龐大的防御體系拖累得氣若游絲,面臨崩潰的邊緣。
但除此之外別無它法,除非能讓科技突飛猛進、讓步兵可以對抗騎兵,比如現在的新軍。可惜原本的歷史上沒有穿越者,也不可能有新軍出現,文明最終還是被野蠻吞噬了。
“大人,有一隊(禁jìn)軍正從霸州城方向過來,百人左右!”里霸州還有五里時新軍停止了前進,開始結陣扎營。洪濤正站在箱車陣的瞭望臺上環顧四周景色緬古論今,下面又傳來了王十二的喊聲。
“你帶人過去告訴他們咱們是誰、要干嘛去,讓他們乖乖回霸州城里別礙事,否則本官就要用圣旨斬人了。”
看來這孩子還是沒長教訓,剛要醞釀出來一首詩啥的又被他打斷了。既然你這么愿意攬事兒,那就去應付(禁jìn)軍吧。
這個活兒以前都是由蔣二郎或者訛力命干的,真有點想他們和甘涼路啊。那片有山、有水、有沙漠的大草原可比這片沼澤地漂亮多了,也自由的多,天都高不少。
煩了就騎著馬到山中狩獵,閑了還可以去河流中釣魚,就算帶著孩子們在草原上挑著水桶灌老鼠洞,也比豁了命的一門心思往敵人堆兒里鉆強。
“大人,對方說是河北路安撫使章楶,剛剛從苗將軍那邊趕來,非要要面見大人…”不一會兒王十二又跑回來了,事(情qíng)依舊沒辦利落。
“呦,他怎么來了…附近可有異樣?”章楶算得上熟人,在大名府路相處了二年多關系不冷不(熱rè)。
他升職的消息早就被王十傳了過來,不在大名府坐鎮調派軍備物資跑到邊境來做什么?此時洪濤渾(身shēn)都是刺兒,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全炸起來。
“并無不妥,只有章大人獨自在陣前,其余(禁jìn)軍皆在百步開外。”王十二搖了搖頭,又看了看站在左近的特種兵,真沒覺得一個文官能對養父構成什么威脅。
“去請章大人入營相見!”沒威脅也得小心,假如這時候自己被人干翻了那得冤死。裴英那樣的老頭子一對一弄死自己毫無問題,誰敢保證章楶就沒有家傳絕技之類的功夫,防人之心不可無。
“王公不辭而別,讓本官在此好等!”很快賬外就傳來了章楶的男低音,他不光長的帥,聲音還特別有磁(性性),學習還好,老天爺真是不公平。
“詵(身shēn)負陛下重托,也是迫不得已,行事不得不小心謹慎,還望老大人原諒。您這是要…”一聽章楶對自己的稱呼洪濤稍微安了點心,公、丈都是對有(身shēn)份之人的尊稱,輕易不會拿來敷衍。
既然人家對自己這么客氣,相對的自己也得更友善一些,禮尚往來嘛,可章楶一露面洪濤又覺得不太對勁兒。
他居然頂盔貫甲還腰佩寶劍,一(身shēn)英武之氣,和自己這(身shēn)迷彩服一比,就像正規軍與民夫站在一起,難道是特意來讓自己無地自容的?
“朝中之事某有所耳聞,不提也罷。但對北朝用兵不是兒戲,需準備穩妥,從長計議才好。不瞞王公,本官來此是想請教出兵之法。”
章楶一反當漕司時的沉穩做派,就好像衣服真能改變一個人似的,連坐姿都帶上了軍伍之氣,說起話來也是直來直去。
“…不知章大人此言何意?”洪濤有點聽糊涂了,咱倆又不是很熟,上來就問如此機密之事合適嗎?
“王公莫怪,某知道新軍驍勇善戰,三千敵十萬也不在話下。然北朝不比夏朝,析津府也不是涼州。此地不光有契丹騎兵還有幽州步卒,經營數十載,所建堅城不輸于本朝,貿然孤軍深入多有不妥。若是能遲疑數(日rì),待三軍路(禁jìn)軍準備停當再一起揮師北上勝算更大亦。”
章楶自打進門就沒擺出河北路經略安撫使的派頭,話里話外都是客客氣氣商量口吻,姿態不能說很低,至少是平等的,連權利之內的事(情qíng)也拿出來征求意見,不是命令。
“不知這數(日rì)是多久?”洪濤覺得如果有(禁jìn)軍配合進攻也不見得是個壞事,別有有太緊密的聯系各打各的,就算幫不上忙也能牽制不少遼隊,不會拖自己后腿,這事兒有商量。
“呃…還需二旬。此事太過突然,馬匹、糧草、民伕皆要安排。”這個問題(挺tǐng)尖銳,讓章楶神色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