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本官這次來就是要與王丈商議貨物交換的具體事宜,有要求盡可以提,只是不知何時才能成行?”
洪濤滿意,蕭兀納更滿意。這次回國見到皇帝之后把用羊毛、毛皮、藥材換取生鐵的事兒一提,不光皇帝高興,南北樞密使也都大呼過癮。
生鐵啊,這可是南朝的禁榷貨物,數量還如此巨大,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有了它契丹貴族就能武裝更多牧民,先把國內的局勢穩定下來。為此別說建造一座港口,就算在海邊修座城都可以。
“哎呀,時間嘛…不太好說。冬日無法建造船只,開春之后如果雨水充足可能還要耽擱些時日,具體時間真說不太好定。”
洪濤真恨自己留不起來胡子,剛長到一厘米長就忍不住要刮掉。人家的胡子都是黑乎乎一大把,自己的胡子稀稀拉拉沒幾根,和老鼠須子差不多。沒胡子可摸,裝孫子的時候就缺少一種原本是爺爺的感覺。
“此事還請王丈多加費心,羊毛剪下來不能存放太長時間,容易生蟲。這是本人的一點心意,寒酸的很,還望笑納。”
沒譜兒,這可不行,能早一天拿到生鐵,國內的局面就能早一天得到控制。拖時間長了小事兒也會變成大事兒,夜長夢多。
誰說契丹人就粗鄙野蠻,這不,蕭兀納活生生的展示了一下學習漢學的收獲。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皮袋子,解開皮繩之后往桌上一倒。
“嘶…這是?”一堆珠子在日光下發出詭異的光芒,最大的和榛子相仿,小的也和彈球差不多,奶白色的居多,期間還有幾顆是純黑的!
洪濤識貨,這是珍珠,疍家人就有以采珠為生的。沒有潛水設備到海底摸蚌取珠是個玩命活兒,經常會死人。
像這么大且圓的珍珠拿到廣州能賣不少錢,幾顆就能換一艘海船。至于說粉色、黑色的大珍珠更是物以稀為貴,有價無市。
“此乃北珠,開國侯有三位夫人,點綴此物最為妥當。”看到王詵臉上的表情和眼睛里射出的光芒,蕭兀納很滿意。
南朝人喜財,但南朝高官比較事兒多,直接給錢還嫌沒面子,非喜歡沒用的玩意。這些北珠是女直人的貢,皇帝特意拿出來讓自己賄賂用的,看來是沒白費。
“哎呀…蕭大人真是太客氣了…呵呵呵…”北珠?洪濤真沒聽說過,但清朝有東珠,產自東北黑龍江、烏蘇里江和鴨綠江流域,比南珠個大、色澤好,但產量小。
想來應該是一個玩意,不管是啥,也無論自己喜歡不喜歡,現在必須做出不張嘴說想要,但還戀戀不舍的矛盾神情。
“區區幾顆珠子不值一提,王丈若是喜歡,等海船到了海河口本官還有奉上。”洪濤自己看不見表情如何,但從蕭兀納的反應判斷,應該有得奧斯卡最佳配角獎的潛質。
“那就六七月間,若是不能湊齊三艘一起出航,就先用兩艘。第一次交割貨物,不求量,穩妥最宜,蕭大人覺得如何?”
貪婪要從骨子里散發出來才符合自己的身份,總不能說一大員看到財物眼珠子都瞪圓了。演戲不能不投入,但也不能太用勁兒,身份、地位、脾氣全要考慮到。
洪濤覺得火候已經差不多了,戀戀不舍的讓珍珠從掌心滾落,收起眼神又咬了咬牙,這才接著談正事兒,對方的要求不能滿口答應,必須得打折。
“如此甚好,只是屆時會有兵馬上船檢查,且眾船工皆不可上岸。此間利害望王丈多多體諒,朝中還有大臣對此頗有微詞,只待第一次互榷平安之后本官再徐徐圖之,也好有個說辭。”
蕭兀納壓根兒也沒指望會有三艘大海船的交易量,二艘已經算超額完成任務了。俗話講丑話說在前面,但是在談生意的時候就不能這么實誠了,必須先說優點、好處,缺點和弊端放在最后輕輕帶過。
“既然不許我朝船工上岸,那遼國兵將也不可上船,這樣才公平。本官與人交往向來公道,你敬我一尺我也敬你一尺,不多一寸也不少一寸!”
大方向定下來洪濤就不慣著對方了,細節上必須糾纏,斤斤計較。倒不是不愿意讓遼兵上船檢查,也檢查不出什么違禁,要的就是這個勁兒。答應的太痛快,反而會讓對方總覺得自己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一追究細節麻煩就來了,生鐵的成色、羊毛的質量、按照什么價格交換、遼國提供的補給怎么算錢都是問題。
兩位代表各自國家的重臣坐在化氣息很濃的書房里,為了幾貫銅錢唇槍舌劍,真是誰也不慣著誰,從早上說到中午,吃完午飯接著聊。
“蕭大人再斤斤計較,本官府上的飯菜也要算錢了!”眼看日頭西斜,又得準備晚飯,洪濤急眼了。這要是聊好幾天誰管飯啊?蕭兀納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四名隨從呢,也是白吃白喝。
“…王丈乃本官所見南朝官員里最稱得上忠臣的,也罷,你我各為其主,羊肉價格就按王丈的意思。這是新港的方位圖,找水深之處用大木建造,由本朝駙馬督建,春天之前必定完工。”
來之前蕭兀納心目中的王詵是個糊涂官,在作戰方面可能有獨到之處,但處理政事太幼稚。談了一上午之后,王詵腦袋上又多加一個貪婪的帽子,比商人還商人,一談錢就急眼。
再加上一下午,蕭兀納覺得自己完全看錯這位大宋開國侯了,他斤斤計較的事情都是為了國家,雖然也接受賄賂,但半點國家利益都不肯出賣,只愿意在不影響雙方利益的前提下或松或緊稍加調整。
假如大宋官員有一半像這位開國侯般毫無廉恥、斤斤計較,沒有一點化人的風骨,遼國的日子要更難過。
本來他此行還有另外的任務,就是看看能不能和這位開國侯搞好個人關系,再慢慢找到其弱點通過錢財美色收買,可惜只聊了一天這個念想就基本斷了。
但蕭兀納并不太失望,與一位有底線、有格的人合作,比和一位連民族和國家都能出賣的人交往舒服多了,只要生鐵能運到南京就是大收獲,不奢求太多。
“蕭大人為何要連夜趕路?殿下重傷初愈,騎馬倒是無礙,但走夜路還是稍有不妥。本官已經備下酒菜,不如明日趕早再啟程。”
交出地圖之后蕭兀納就要告辭離開,還不是回館驛而是連夜北返,這讓洪濤有點措手不及。特里公主是個大麻煩,趕緊送走能讓自己好受不少。
但她這幾個月在大名府買了不少東西,自己還送給她很多衣服玩具,不敢說一輛箱車裝不下,但放在馬背上必須帶不走,還需要時間收拾。
“這件事兒還要勞煩王丈多擔待一二,本官此行不去南京,要去它處面圣,道路行走不易。公主殿下還要在王丈府上耽誤一二,待海船北上時讓殿下隨船返回即可。要是不麻煩,本官想見見殿下再走。”
蕭兀納并不是要帶著特里公主連夜啟程,而是根本就沒打算接公主回家。理由倒是說得過去,遼國皇帝不在南京,應該在冬天的捺缽。具體在哪兒人家不方便說,但必須盡快去向皇帝復命,沒時間送公主回南京。
“不麻煩、不麻煩,綠荷,帶蕭大人去公主的院子。”得,大麻煩暫時走不了,還得天天折磨自己。可洪濤也不能說不管,還得做出一點都不煩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