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局面很有意思,新軍這邊既然已經開火,立刻全員進入了戰斗狀態,根本看不到人,只在箱車后面露出了一排頭盔。
三位監司這邊亂哄哄的后撤了幾十米,看到轉運使大人沒死就不好再跑了,紛紛下馬拿出兵器,張弓搭箭準備還擊。結果章楶就蹲在兩個陣地之間成了活靶子,任何一方發射的箭弩都有可能射到他。
“嘟嘟嘟嘟嘟嘟”千鈞一發之計,府衙里傳來了急促的銅哨聲,兩隊黑衣人沖了出來,簇擁著一位身著山紋甲的將軍。
“大家都停手,本官乃侍衛司親從官都虞候、大名府路馬步兵副都鈐轄、新軍第一軍都指揮使苗魁。你等光天化日之下沖擊府衙和安撫司重地,難道要造反不成!”
別看苗魁不是啥名將,但當過天子親軍氣勢上一點都不比大將軍差,中氣也足。這一嗓子喊出來,亂糟糟的局面立刻得到了控制,連那些起哄的老百姓也收聲又向后縮了縮。
“苗將軍此言差矣,本官與兩位監司大人來找帥司大人有要事相商,這些兵將不僅不讓路還射傷了轉運使大人,到底是誰要造反應該很清楚了。”
一見到苗魁露面曾布立刻就不躲了,分開眾人邁著方步走到隊伍前大聲駁斥著,一邊說一邊走到了章楶旁邊。
“誰是誰非在此間辯駁不清,既然三位大人與帥司大人有要事相商,那就請隨本官入府敘話。不過一干隨從皆要留在外面,不得靠近府門。章大人,封鎖府門的命令是帥司大人所下,內情還需帥司大人親自解釋。若是身體無礙,本官扶大人一起入府如何?”
苗魁瞥了曾布一眼,像是在答他的問題,但卻是沖著章楶說的,說完還伸手扶住了老頭的胳膊,單臂一用力就把章楶從地上攙了起來。
“本官走得,待見到王詵定要問問他本朝可有當街射殺一路轉運使的規矩,若是他說不清,那就去開封面圣!”老頭的脾氣也上來了,一把甩開苗魁的手,倔強的一瘸一拐走向府門,連漕丁過來攙扶都被推開。
“王詵,你這是何意?他們乃是朝廷命官,不是你的部曲,怎可如此折辱!”進了府衙大門,章老頭更生氣了。
院子里、堂前、堂內跪滿了穿著各色袍服的官員,雖然這些官吏屬州衙和安撫司管,但大家都是官,里面有功名的也不在少數,階級感情很重要。
“折辱?章大人說笑了,本官一宿未眠就是為了救他們一命。既然章大人來了,正好幫本官看看這些供詞,然后幫本官決斷一下哪些人該抓,哪些人該留。”
洪濤此時正揉眼呢,剛睡下又被叫起來真睜不開,看人都是模糊的。這些人肯定會來找自己,但沒想到這么急,看樣子他們應該也是一夜沒睡。
原本洪濤認為這次鬧事三位監司都有份兒,不過看了半宿供詞之后才發現,大宋官員也不都是沒啥底線,三位監司里只有倉司參加了,而且還是背后主使。
漕司和憲司的屬官也有牽連,但大多都是被蠱惑的,或者根本不知道什么事兒,只是因為討厭自己才答應睜只眼閉只眼,并不清楚事情的始末,更不知道最終會鬧出民變。
總體上講漕司和憲司兩位大人都被倉司給耍了,傻乎乎的給人當槍使還挺積極,比如這位章楶章老頭。
被蠱惑難道就沒罪嗎?若是洪濤手里有足夠的人手,他們就算不知情也得吃瓜落,全清理干凈,大名府路就好擺布多了。即便朝廷還會派人下來分自己的權,到那時他們就是初來乍到,自己則成了主人。
但現在洪濤只能睜只眼閉只眼不提他們兩家的罪過,還得從道義上拉攏一下,逼著他們站在自己一邊,共同對付倉司。
章楶脾氣不太好,可他真不傻。駙馬已經來了半年,除了行事風格比較怪異之外也沒給地方上添什么麻煩。說起來這位還算很踏實的,就在他的一畝三分地里折騰,離飛揚跋扈遠的很。
可是為何突然就和三監司翻臉,連夜抓捕了那么多人,這種事兒還沒糊涂到只聽曾布一面之詞。接過厚厚一沓子紙才發現都是供詞,里面不乏州縣主官,有些老頭還認識。
可是越看手就抖得越厲害,供詞上所說的事兒如果是真的,別說主使者曾布,連漕司帶憲司恐怕都難逃其咎。
“人犯在何處?本官憲司劉大人正好也在,此等大事怎可兒戲,不如由劉大人主持,我等監察,來個三堂會審!”就算為了自身安全章楶也不想這么容易承認供詞的有效性,馬上提出一個很合理的要求。
“章大人此言最為妥當,來人啊,在堂內加兩套案,劉憲司請移步堂上,今天由您主審,本官和章大人做陪。”
章老頭的建議正中洪濤下懷,如果他們誰都不出頭,全讓自己把這件大案坐實,神宗皇帝不見得會完全相信。
但有了憲司和漕司一起辦案,那這就是鐵案,哪怕事后有人詆毀自己也翻不了。原本還想用激將法逼著他們跟自己一起復審,現在看來全省了,干脆把主審權也交出去,這樣更有說服力。
至于說翻案的問題基本沒可能了,受審的官員全部單獨關押沒有串供的機會,這里又是自己的地盤,不怕有人私下串供,其實也沒人能在很短時間內把五六十人的供詞全串起來。
“如此甚好那曾大人?”章楶覺得這樣最好,只要審理清楚自己的責任就沒了。
他現在不是想翻案,這些供詞只要是有點執政經驗的人就不會有大疑問,再聯系近期曾布的所作所為,答案基本就出來了。他和洪濤想的一樣,要把這個案子做成鐵案,只有這樣才能徹底脫身。
“來人啊,把曾布押下去好生看管,不許逃、不許死、不許與任何外人交談見面。”
曾布?他現在已經是嫌疑犯了,沒資格坐在堂上聽審,而是要在監房里候審。其實從昨晚開始他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不管來不來都是這個結果。
“大膽,本官乃朝廷嘔”曾布怎么也沒想到自己連攪渾水的機會都沒了,更沒想到這位駙馬敢抓自己。
按照慣例,即便明知道自己是主使者也輪不到本地官員審理,帥司雖然有兵權但不管民政訴訟,和倉司還是平級,哪兒有平級抓平級的道理。
可是他的抗議還沒喊完肚子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苦膽水都吐出來了,除了呻吟之外半個字也說不清。
“畜生,你也配做人,拖下去把嘴塞上!”打他的是黃蜂,李憲、王中正之流只是政治斗爭,不關他這個保鏢的事兒。甚至和西夏人打仗那也是各為其主,沒有私人恩怨。
但曾布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觸犯了他的底線,假如民變真的被煽動起來,就算自己能保護駙馬和皇子逃出去,這一路上也得是尸橫遍野,且死的都是宋人百姓。
自己和駙馬鎮守湟州四年,又是爬雪山又是炸積雪,豁出命去不就是為了不讓西夏害宋朝百姓嘛,合算到內地反而得被人逼著親自動手殺,這尼瑪也太可恨了,比西夏人還可恨!
要不是怕給駙馬惹麻煩,他能用釘刺把這個禽獸不如的狗官扎成半身不遂,讓他下半輩子永遠和屎尿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