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么兩個人吹捧,一個人推辭,和和氣氣、穩穩妥妥的進了西華門。這下洪濤就感覺輕松多了,與見皇帝相比街上的百姓更可怕,這要是萬一有人給自己一箭,躲都沒法躲,活靶子!
而且洪濤又漲了一次教訓,以后但凡有可能發生這種事兒必須先把鎧甲穿全套,千萬不能傻乎乎的換上文官的袍服充大個,啥都是瞎扯,保命要緊。
“陛下,臣王詵幸不辱命,愿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還是崇政殿,還是熟悉的陳設。洪濤進屋之后趕緊抱拳深鞠躬,滿嘴萬歲。
可心里卻在想,這尼瑪皇宮里就沒別的地方可去了嘛,整天待在一個幾十年不變樣的屋子里,哪怕是黃金做的也容易煩不是。
“免禮…王詵,朕突然召你回京,扔下湟州家業不得顧,可曾在心中咒罵?”
神宗皇帝摘下眼鏡抬起頭,看著這位妹夫好像有點陌生。前年走的時候還沒這么黑,這次回來都快趕上汴河邊的纖夫了。
“回稟陛下,那些都是大宋的基業,臣派人盯著呢,不管是不是臣在,只要按照規矩辦理,扔塊肉找條狗去也一樣。”洪濤抬頭看了看,屋里只有皇帝一個人,看樣子今天應該不會聊太正式的問題了。
“駙馬慎言,此乃崇政殿不可造次。”裴英并沒跟著隊伍一起走,但他是怎么先一步回到皇城的就不清楚了。反正此時這位老太監已經換好了常服,像以前一樣站在皇帝右側后,好像就從來沒離開過。
“慎言…算了,就別難為他了,朕剛剛見過三位皇子,倒是壯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聽說還上陣殺過敵,比朕可強多了。”
皇帝輕輕擺了擺手,這位妹夫自打得了瘋病之后沒一天慎言過,不分場合不論聽眾,往往是拿起嘴來就說。粗鄙不堪已經不足以形容那些言語了,說個貓狗啥的還算比較文明。
“嘿嘿嘿…老子英雄兒好漢,三位皇子都不是凡人,臣肚子里也沒啥可傳授的,只能弄個好身體。陛下看看微臣的胳膊,這幾年粗了一大圈,再打飛鷹的話,陛下恐怕就不是對手了。”
一聽說皇子們也已經入宮了,洪濤算是放下一大塊心病。兩年啊,整天抱著三顆土地雷,總算沒炸,這就是幸運。
“唉,現在朕連淺予都打不過啦,只能拿后宮嬪妃出出氣,奈何…”一提起身體神宗皇帝的聲音里飽含著落寞,誰不想有個好身體,但他真沒法按照妹夫出的點子保養,不是沒條件而是沒時間。
“陛下,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洪濤自打一進屋就覺得大舅哥比前年老了可不止兩歲,三十出頭,鬢角白了三分之一,眼圈發青、嘴唇發紫、喘氣急促,這身體放到后世分分鐘得是住院的條件。
“身體的事情莫再提,朕自己知道。朕只想問你一件事兒,如若依信中所言,可有把握拿回燕云十六州!”
神宗皇帝知道妹夫要說什么,每次見面幾乎都會提及這件事兒。他是聽煩了也做不到,索性不聽。又戴上眼鏡拿起兩張紙,一邊提問一邊用手指彈擊著紙片,發出啪啪的響聲。
“陛下恕臣直言,如若倉促開戰,我朝很可能會負擔不起兩線對敵的消耗。想那西夏也不會作壁上觀,他們等的就是我朝和北朝發生大戰,然后伺機而動,不可不防。”
洪濤覺得自己那封信好像沒起正面作用,反倒給了皇帝一種錯覺,讓他更有信心北伐了。顯然信里的有些內容并沒引起皇帝的關注,自己還得著重解釋解釋。
“西夏的問題你不用管,朕也不是不懂兵事的昏君,怎會輕信西夏人的誓言。你只管告訴朕,假若讓你統領此次北伐,需多少兵馬、多少時間、多大把握。”
人這個身體一虛吧,脾氣就大。現在的神宗皇帝就像病入膏肓的絕癥患者差不多,根本聽不進別人的意見,一個勁兒的鉆牛角尖。
“陛下的意思是說不會從西北調兵,只讓臣用河北兩路及河東一路的兵馬?”聽見皇帝把昏君都說出來了,洪濤也不敢再繞圈子。
大舅哥真急眼了,還是個病人。俗話講,被病拿住的人無法理喻,再不順著他說,真有可能起到反作用。
“…沒有河東路,僅河北兩路!朕給你與湟州一樣的權利,事成之后你就是我朝的一字王,身兼輔佐太子之職。”
神宗皇帝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前半截還有點不好意思,但越說越激動,雙臂撐著書案站起身,一字一句,已經有咬牙切齒的感覺了。
“啊!臣…”這回該輪到洪濤傻眼了,他在路上想過無數種可能性,唯獨沒想到神宗皇帝會這么拼命。
一字王啥意思?那是皇帝親兒子才有的待遇。比如說六皇子趙傭,他目前是延安郡王,爵位前面是兩個字,檔次不是最高。
將來如果他當不了皇帝,成年之后會有一個字的封號,比如說齊王。這個爵位就算到頭了,上面只有一級,那就是皇帝。
異姓封王的有沒有呢?有,比如譙王郭守文、韓王趙普、河南王慕容延釗、威武王石守信、渤海王高懷德等等,一字、兩字王都有,但無一例外都是死后追封的,完全就是個榮譽,半天該有的王侯待遇也沒享受到。
那這些人都是啥出身呢?挨個數,全是跟著宋太祖打江山的大功臣,也就是創業時候的伙伴。杯酒釋兵權以后,就等于是收了人家的投票權股份,這也得等死了才給個副董事長一類的頭銜。
現在神宗皇帝要讓自己當活著的一字并肩王,等于又破了一個祖制。這還不算完,還要讓自己去輔佐太子登基,這尼瑪就更厲害了。
太子要是年級小,自己這一字王就得幫著小皇帝把持朝政,直到小皇帝成年之后再把權利還給人家。
歷史上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例,但大多數都以悲劇告終。人一旦得到了權利就本能的不想舍棄,啥諾言、責任、信用都沒了。
最終結果就是和小皇帝鬧得很不愉快,不是小皇帝把權臣干趴下、就是權臣把小皇帝趕下臺。影視劇里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清朝的鰲拜,他的地位基本就和神宗皇帝許給自己的差不多。
聽著牛逼吧,只要獲得這份權利,北宋后面幾十年很有可能就得按照自己的思路去管理了。即便小皇帝成年之后,一時半會兒也逃不脫這種巨大的慣性,保不齊新皇帝也是自己的學生,未來根本就不會有反復。
可洪濤不這么想,別說只是相處了兩年時間,就算朝夕相處了幾十年的親父子面對皇位的時候,也沒幾個能和睦相處的,自己憑什么認為未來的新皇帝就能容忍自己呢?
其實說這些都遠了,能不能獲得這份權利都是未知數。神宗皇帝真想付出這么大代價嗎?必須是不太情愿的。但皇帝太想留給兒子一片沒災沒難的江山了,才不得不忍痛拿出點干貨。
自己是皇帝妹夫不假,但在官場里光親戚關系沒啥用,想讓屬下玩命出力必須給出相應的獎勵,最實用的就是官職和爵位。
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金榜題名為啥?不僅僅拿個文憑,習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苦讀是為了當官,越大越好。
但官場是個體系,光靠皇帝賞賜沒人幫襯,官做得越大越倒霉。與其讓皇帝咬著后槽牙不情不愿的和自己交換,不如還是別要這個燙手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