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羅琳滿心以為，自己剛剛“送”給白小升一個大大的人情，讓他很有面子地解決泰勒家族的危機。
這之前，白小升給她帶來那么多麻煩，她也毫不追求。
這已經很是夠意思了！
就算出于投桃報李，他白小升也應該有所表示才對。
再說了，這是在振北集團大框架下大中華區與北美區之間的合作，沒有影響他白小升任何個人利益，還會讓他增添業績，他沒有理由因為一點點的不對等的傾斜條款而拒絕。
在這次合作中，卡羅琳也特意沒有把自己家族生意摻雜進去。
在卡羅琳看來，自家生意以后有的是辦法從這場合作中獲利，不需要當下出現其中，把事情搞得復雜，讓白小升這個“滿腔正義”的總部監.察.部.門二.把.手拿到口實。
卡羅琳反正是覺得，就算白小升一直以來刻意跟自己作對，眼下就算是為打掩護也好，這次也沒有理由拒絕才是。
卡羅琳認定，從方方面面去想，白小升都會同意。
可偏偏，白小升開口便是拒絕，沒有猶豫。
卡羅琳驚訝看白小升一眼，隨后笑了，不過笑容之中，隱隱的，頗有幾分不開心。
“怎么了，白先生是覺得，這合約條款有問題？”卡羅琳問。
白小升呵呵一笑。
這不是有問題，是問題大了。
“要說問題嘛…”白小升看著桌上那份厚厚的合約，開口道，“我覺得這份東西，它不太像是商業合作，更像是…一份扶持計劃書。”
這話說得，讓卡羅琳一愣。
“就是集團安排強區對弱區扶持的，那種計劃書。”白小升呵呵笑道，“如果說，我們大中華區，現在是六大事業部最富足、最有錢、最有實力的，而卡羅琳女士的北美區是行末，那這份合作書，我覺得完全沒有問題。”
“可是…”白小升咧嘴笑著看向卡羅琳，“卡羅琳小姐的北美區坐擁最強經濟體，合作方都是世界級巨頭，往來的家族每一個都富可敵國，給我們一個剛剛興起的大區開這種合作條件，是不是，有點開玩笑了！”
白小升是一邊捧卡羅琳的北美區，一邊在表達拒絕之意。
卡羅琳凝視白小升，臉上依舊在笑，不過笑容中透著幾分冷意，“那，依著白先生的意思呢。我們這邊降低合作條件？”
白小升不急著回答，身子還往前探了探，跟卡羅琳一副掏心掏肺模樣道，“卡羅琳女士，現在這兒沒外人，我就跟你說實話吧。”
卡羅琳從未見過這么一面的白小升，頓時目光驚奇，不知他要說什么。
“其實，這兩年，我們大中華區所有企業都挖空心思，用足全部的勁兒搞發展，才取得那么一點點的成績。也是為了讓總部支援我們搞改革嘛，沒辦法。”白小升神情苦悶道，“我都成了惡人，天天逼迫下邊的人，搞得他們整日精神兮兮，都快精神失常了。我也是被怨聲載道，上半年短短時間，走了十幾個一等一的高級經理人。甚至有人給我辦公室里寄刀片，嚇得我啊，好多天不敢睡覺。您說慘不慘。這還不算，現在我們那邊的輿論都把我給比喻成吸血鬼，壓榨職工生命，天天有人抨擊我，罵我！”
白小升這是在…訴苦？
卡羅琳皺眉道，“你有這么慘？”
“可不是嗎！”白小升一拍自己大腿，歎道，“我這人也就表面風光，實際上很慘的。”
“不過，這跟我們說的有關係嗎，跟我們兩個大區之間的合作有關係嗎？”卡羅琳皺眉問道。
白小升不同意的是那份合作書，她便提出讓白小升給點意見，那就事論事好了，怎么扯出了“一把辛酸淚”。
再說了，華夏人不常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嗎，能讓一個業績一般般的大中華區在短短兩年時間改頭換面，一躍佔據六區第二席，想來白小升也是用了非常手段。
那他的遭遇，也未必不可能。
不過，那跟自己這兒又有什么關係。
眼看卡羅琳如此一問，白小升收斂幾分悲戚，認真道，“當然有關係啊，大中華區在接下來的發展策略里，是要放緩發展速度的。跟內外所有的合作，我們都要儘可能要走穩健路子。這策略，可不是我一人的拍腦袋決定的，也是我們亞洲區事業總裁蔣括先生的要求。這個穩健發展呢，也就意味著，我們在選擇合作上，要謹慎，不能光想著大跨步發展，不能光想著提速，光想著一步登天，光想著搞大合作。當然了，也不能…太吃虧。這兩樣太傷元氣。我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一點點成績，還在發展中的大中華區，可承受不起…這話也不是我說的，是蔣括先生說的。要說我現在雖然是事業總裁級別，但在大中華區還只是執行總裁，職權分工自有規矩，不敢不聽啊。”
白小升又是解釋又是推諉，繞來繞去，分明還是覺得合作吃虧。
怎么就不能直接一點，痛快一點，說合作條件呢。
卡羅琳真是看不過白小升如此的“肉”，甚至對他萌生一絲輕蔑，不過表面上她還是耐著性子，點點頭，“那還真是很難，是我沒考慮到周全。”
卡羅琳緊跟著又道，“既然如此，那我們這邊可以降低條件。如果我這份合作書，我們提出的所有條件是十的話，白先生覺得我們應該降低幾成為好。”
卡羅琳今天事情很多，眼下也是抽空過來跟白小升談的，不想跟他多扯淡，索性就要一句痛快話。
反正只要簽了合同，一切步入正軌，她就可以響應摩根副董號召，扭頭對付這個白小升！
現在，看到白小升這副嘴臉，卡羅琳是完全同意摩根副董建議。
不管白小升冒犯自己那些事。是有心還是無意，全當做是他該死就好了嘛！
與其費神費力去分析去猜測，不是一棒子打死來的痛快！
卡羅琳是個有主見且雷厲風行的女人，不管是行事還是考慮事情都力求乾脆、利落！
殺伐果斷！
“這…”見卡羅琳如此一說，白小升笑了起來。
方才，他胡扯一堆，腦子里也沒有閑著，而是飛速把那整份的合作書分析個遍。
換個正常人，這都不可能。
畢竟，人腦只有一個，一心二用也要有個限度。
但是，白小升有紅蓮這個輔助，做到如此地步，根本就不費什么勁。
“卡羅琳女士，我想，您這邊合作方案降低個四成條件怎么樣？”白小升一副小心翼翼之相，跟卡羅琳試探道。
卡羅琳聽了白小升半天的“廢話”，還以為這家伙開口必然會把條件削減六七成，都已經做好了心里準備。
白小升開口只說降低她四成條件，真的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看白小升不似說笑，卡羅琳頓時顏色一緩，笑道，“白先生你可真會談生意，一口氣降低了我這邊四成的條件，這幅度…可著實不低啊！”
卡羅琳心中驚喜，表面不動聲色，隱藏的完美無瑕。
隨即，卡羅琳歎道，“不過你剛才那么一說，我也覺得你們大中華區能有今天成績，著實不容易，你也太辛苦了。唉，盛名之下，誰人不累啊。看到你如此操勞辛苦，你們大中華區也是百廢待興，那我就同意你的要求，降低四成條件好了。”
就算降低四成，只要把握住某些條款，北美區也賺大了，卡羅琳只想快簽了了事。
卡羅琳的這番話，簡直讓白小升一副大為感動之相，“多謝卡羅琳女士體恤。”
“那我們那邊將在原材料、農產品、漁業、零售業方面，給予你方優惠。”白小升笑道，“相應的，我們也要要一點的優惠，諸如藥品、科技產品等等方面，卡羅琳女士沒意見吧。”
卡羅琳的笑容隨著白小升這番話，僵了。
振北集團在大中華區、北美區強企不下百家，其他中小企業不勝枚數，談合作，也是涉及各行各業、方方面面。所以合作，要用行業來說。
這個白小升！他完全是把自己給他看那份合作書里的傾斜條款，拆分成了六成跟四成，他讓利六成但是要享受余下那四成的福利。
乍一看自己這邊是佔便宜的。
白小升都同意了他們六成條件，享用四成也無可厚非。
但是！
在大中華區那邊，涉及原材料、農產品、漁業、零售業本就競爭力強的領域，歐洲、南美、非洲更有大批可替換合作對象，北美區在那些方面享受傾斜，漫說占不到大便宜，就是佔了所謂的優勢，也完全沒有多大意義！
之所以沒意義卡羅琳還要把那些加進合同，為的是“掩護”那核心四成的條件！
方才，白小升表示合作條件過高，她并沒有反應太過激烈，因為她早預料到白小升不會全盤接受。
到時候，那些讓利的部分，便是那無從輕重的條件。
可卡羅琳萬萬沒想到，自己算計的好，白小升也不傻，居然來了這么一出！
一個欲擒故縱，直接把她給裝里了！
虧她此前還為白小升答應了六成條件而沾沾自喜。
這個家伙，比猴子都精！
讓卡羅琳真正吃驚的地方，還在于白小升竟然能掃過一遍之后，把她那份合作書里的內容記得這么清楚！
這可不是尋常人能做得到的！
這個白小升，竟然有如此變態的一面！
卡羅琳凝視始終對自己笑著的白小升，一下子警惕起來，把他在自己心中戒備程度瞬間拔高。
看來這個一躍成為跟自己平級，甚至被任命為總部監.察.部.門二.把.手的存在，真的不簡單！
卡羅琳開始正式把白小升當成對手一般看待！
“卡羅琳女士，您覺得如何，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簽個意向，今天就重新整理出一份合作書，今天就徹底簽了。”白小升拍著胸脯道，“我知道您現在正忙，忙著競選事務，無暇分神，您放心，這份合作書我來擬，保證跟咱們現在商量好的分毫不差！”
白小升笑問道，“您覺得怎么樣？”
我覺得？
我覺得當然不行！
卡羅琳眼神微冷。
“如果您覺得不行，那我還可以再降低條件…”白小升微笑之際，再度主動降低了一成條件。
一下子，優惠方面，他們佔三，卡羅琳那邊佔到了七。
不過，這只是短期獲利來看，長期考慮的話，白小升他們佔據的三分利益，遠超乎卡羅琳那邊的七分利益。
卡羅琳越聽越皺眉。
她很想認真問白小升一句——
你是不是當我傻！
還是以為我是白癡！
這種條件，我怎么可能答應。
“如果我跟你對調一下，我佔三你佔七，你會答應嗎？”卡羅琳緩緩開口，問白小升。
這也是在表達她的不滿。
“答應啊。”白小升爽快笑道，“不過我最開始說的那些，也得包含在我那七成里面，這一點，是不會變的！”
白小升說這話的時候，明明在笑，語氣也不強硬，卻給人一種不讓分毫的堅決感。
卡羅琳平靜看著白小升。
白小升也笑著看著她。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微妙，有些凝重起來。
從白小升的眼神，卡羅琳沒有看到任何的退縮之意。
他是鐵了心的不會吃虧，只會佔便宜！
卡羅琳認定，就算自己再多費唇舌，最終也不會從這個年輕人手里取走多大好處。
也許，摩根副董說對了，這人就是路成安、李韻元的人，天生跟他們作對的，要想跟大中華區合作，從華夏人手里賺錢，跟他談，不行！
卡羅琳忽然笑了。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伸手把桌上的合同拿起，再度放回了包里。
白小升不做聲的看著她一舉一動。
“時間不早了，我看今天我們就談到這兒吧，我也該走了。”卡羅琳笑道。
“我來送送您，回頭我們再聊。”白小升笑道。
說話之際，倆人皆起身，一先一后往外走。
此刻倆人的笑容，旁人看不出有什么問題。
說不定，等到兩方到兵戎相見的那一天，也還會有這樣的微笑。
這就是商場，這就是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