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安還在沉思,徐大師一眾卻已經圍著這瓷器賞鑒起來。
欣賞著如此美麗的瓷器,再聽著這如樹梢雪落、如霧淞初綻的開片輕響,簡直是一種美的享受。
只是他們是滿足了,直播間卻快鬧翻了天。
讓一讓啊喂!能不全擋著嗎!?過分了昂!
簡直了,我就瞅了一眼!驚鴻一瞥?太過分了吧!
就是就是,鏡頭能不能再近一點!萬人血書!
比較好奇的是芝麻花是什么鬼,難道這瓷瓶上有芝麻?
這種自然是外行話,當下便有懂行的人略微解釋了一下:這是說瓷器表面的花紋呈蟬翼紋細小開片,就跟梨皮啊蟹爪上的那種斑點花紋差不多。
越說,眾人對這瓷瓶也就越好奇。
于是你一言,我一語,恨不能把這圍著的幾個人給拖開才好。
陸子安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搖頭笑了笑。
還是耐心地等著吧,這進度條總有一天會滿的,現在猜測再多也沒用。
這么想著,他掃了眼正圍著瓷瓶討論不停的幾人,沒有湊過去,自個兒輕輕打開了第二個匣缽。
初時看著倒是好的,但是等整個瓷器全取出來以后就能看到,底部竟然全裂了。
這是由于溫度變化太大,釉面張力不夠所導致的,畢竟是滿釉,會出現這種情況也正常。
哎呀,壞掉了,心疼。
其實感覺這個壞的還挺有意思的,底部裂的地方很均勻哎,會不會是陸大師故意這樣做的?
感覺不會。
陸子安沒有看屏幕,徑直將這個放到一邊,繼續打開第三個匣缽。
第三個,第四個。
接連幾個,都沒有出現完美的,要不是這里有點小瑕疵,要么是那里顏色不均勻。
不知什么時候,徐大師已經將眼睛從第一個瓷瓶上拔開了,跟在陸子安后面輕聲道:“這個雖然顏色不勻,但是汝瓷的特點倒還是具備的…”
“這如果是鈞瓷,我會留下。”陸子安笑笑,將手中這件瓷器隨手扔到一邊。
鈞瓷講究的就是窯變,這種變化莫測的釉彩,最是美妙不過。
但是這是汝瓷。
“我需要的是色澤青翠華滋,釉汁肥潤瑩亮,而不是這種殘次品。”陸子安拍了拍手,繼續打開下一個匣缽:“但凡有損,都不配汝瓷二字。”
如果這等瓷器,被冠以汝瓷之名,卻空有外表,而無汝瓷其內涵。
說它是出自陸子安之手,簡直是一種侮辱。
因為徐大師幾個跟著陸子安過來了,所以第一個瓷瓶終于得以在鏡頭前露出真容。
釉色隨光變幻,猶如“雨過天晴云破丨處”之美妙,溫潤古樸。
這是真正的“青如天,面如玉,蟬翼紋,晨星稀,芝麻支釘釉滿足”。
看到這瓷瓶的那一瞬間,連彈幕都停了下來。
不僅業界都為這個瓷瓶之精美感到驚艷,就連領導們也沒想到,陸子安竟然真的能做出汝瓷。
直到現在,我才終于懂得,為什么總有人說縱有家財萬貫,不如汝瓷一片了…
我看過陸大師的鈞瓷,以為那便是藝術巔峰,卻原來這汝瓷才是名符其實的名瓷之首、宋瓷之冠啊!
“有了鈞瓷的鋪墊,陸大師對瓷藝的研究好像更上了一層樓…”會議室里,領導微微向前傾身,毫不猶豫地道:“趕緊,派人去找陸大師,把這些瓷器都運回…”
話沒說完,就聽直播間里,徐大師美滋滋地道:“陸大師,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嗯?什么?”
“就是關于這個瓷器博物館啊,現在雖然有了不少藏品,但是關于現代瓷器…若缺了陸大師您的,總感覺不完整呢。”徐大師低聲說著,言笑宴宴:“所以我想問一下,能不能借用您一件瓷器,給博物館做鎮館之寶?”
當今華夏,在工藝界,的確沒有人的名氣,比陸子安更勝。
陸子安只微一思量,便懂得了徐大師的想法。
雖然是掛了子安集團的名,但是如果沒有一件他的作品,說出去也難以服人。
“可是可以,不過…”陸子安捧起匣缽中的瓷器,笑容清淺:“這三件瓷器是一套,你單要一件可不行。”
不僅徐大師懵了,其他人也都傻眼了。
卻見陸子安捧起的這一件瓷器,釉色整體清而潤澤,裂紋細而密,竟是一件完美的天青釉盞托。
一件瓷瓶,一件盞托,怎么是三件瓷器一整套?
徐大師屏住呼吸,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陸大師…”
慢著。
天青釉玉壺春瓶、天青釉盞托…
他微微瞠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陸子安:“我斗膽猜測一下,另一件,可是水仙盆?”
陸子安將盞托擱到一側,含笑點點頭,將后面的匣缽盡數打開:“水仙盆一共做了八個,如果沒一件成功的,可能得等下一窯了。”
“不,一定會有燒成功的。”在巨大的驚喜面前,徐大師連矜持都忘了,興沖沖跑上前去幫忙捧出瓷器。
果然,剛看到第四件,就發現了一件完美的成品。
“二十件瓷器,有三件成品…”陸子安指腹輕輕撫過水仙盆邊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成品率還算不錯。”
哇咧,為什么完全聽不懂了。
瓶、托、盆,明明是三件完美獨立的瓷器,為什么說它們是一套啊?
求大佬解說!
徐大師正好捧著盞托放到玉壺春瓶旁邊,掃了眼屏幕,怔了怔。
他輕輕放下盞托,神色有些黯然:“在鷹國大鷹博物館,陳列著三件傳世汝窯瓷器。”
汝窯天青釉玉壺春瓶、汝窯天青釉盞托、汝窯天青釉橢圓水仙盆。
“數年來,我國工匠耗費無數精力,想將其復制出來,卻無一成功。”徐大師目光悠遠,聲音漸漸低啞:“鷹博從來不肯出借這三件瓷器,它們一去,便未曾回來過。”
最可怕的是,鎂國和鷹國的瓷器之豐富,在某種層面上甚至勝于華夏。
瓷器易碎,在顛簸流離的年歲,保存完好的太少太少。
“不過這都將成為過去。”徐大師看著眼前這堆瓷器,眼中都在發光:“我國瓷文化悠遠豐富,既有陸大師帶領,我們一定能做出更多的品類,研究出更精深的技藝!”
他看向鏡頭,目光灼灼:“明年今日,大家瓷器博物館見!”
夜,已經很深。
陸子安和眾人道別,便退出了直播。
直到屏幕變暗,直播間的眾人也久久舍不得離開。
下一次見面,卻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陸大師,這些瓷器…”
陸子安回頭看了一眼,神色淡淡:“哦,這個好說。”
他拎來一個簍子,徑直將這些殘次品往里面一倒。
鈞魂給人的震撼,至今在業界傳為美談。
而此時,這滿簍汝魂,留給徐大師他們的,除了震撼,更多的是心疼。
可是有什么辦法呢?汝瓷之所以少而優,就是因為它的完美,勸說的話憋在心口,說不出來。
不過,還好,還有三件成品。
“至于這三件,就暫時先放徐大師您這里吧,我只有七天假,過完就要回去了,后期的博物館建設,也只能您多多照看了…”陸子安態度依然謙遜有禮。
“不敢當不敢當,陸大師您盡管忙,這些瑣事我會著人安排好的。”
徐大師將目光移向瓷瓶,心里簡直美的要冒泡了。
博物館建成還要很久呢,選址啊什么的…
他美滋滋地想:反正是鎮館之寶,他最后再送過去也行的,在這之前,他一定要好好欣賞個夠!
送走了陸子安一行,徐大師興沖沖地折返回去。
沒看幾分鐘,電話來了。
“徐大師,是這樣的,我們需要對汝瓷進行專業的分析及鑒賞,另外還需要…”長篇大論后,對方一語定音:“您看看您什么時候有時間,我安排人過來取?”
徐大師:“…”心都在滴血,卻還要強撐著笑容:“隨時,都可以的…沒有沒有,我很樂意的,我很開心…”
畢竟是官方的安排,又說是為了幫陸大師申遺,他能拒絕嗎?
定好了明天早上,徐大師咬咬牙,小心地把三件瓷器轉移到了書房里。
然后抱了床被子過來,不管家人如何反對,他直接睡在了書房里。
他決定了,今晚通宵!
只是,到底年紀大了,說好通宵到早上,結果徐大師熬到三點多就睡著了,連夢里都全是這三件汝瓷。
官方自然也打了電話給陸子安,對于他們的安排,陸子安沒有異議。
本來該他忙活的事,有人主動接手,他求之不得呢。
接下來的幾天,他沒有再去接待其他來賓,而是帶著家人去了張家界風景名勝區游玩。
以前就想過要來的,但一直沒有合適的行程。
原本只是想著一家子過來玩玩的,但是應軒他們也習慣了安靜做事的氛圍,如今陡然被人追著問,心里也不大適應,索性跟著一起來了。
在山腳下,任奇奇被賣小倉鼠的給吸引住了。
“哇,軒哥哥,你看,它們在跑呢!”任奇奇歡喜不已。
應軒蹲下來看了看,皺著眉道:“這小倉鼠可愛死了。”
一本正經的臉,甚至還微微蹙著眉。
明顯的嫌棄,卻在夸它們可愛。
太反差了吧?
趙崇杉有點懵,但還是跟著點點頭:“是,是啊,確實挺可愛的…”
看不出來平時沉穩干練,人高馬大的應師兄居然還有這么少女的一面!
原來他也喜歡這些萌寵啊…不過,可愛死了這種口氣不是萌妹子專屬嗎!?
應軒瞥了他一眼,低沉地道:“我的意思是,這種倉鼠很容易死。”
斷句神才趙崇杉呆住了:“可愛死了,可,愛死了…呵呵,師兄我去前邊等你們…”
就不擱這暴露智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