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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當你凝視深淵

  看上去依然是塊石頭,平凡無奇,除了黑點沒啥奇特的石頭。

  尤其這黑色還不純,用油漆浸過用水沖洗過后,整塊圓石表面更清晰了些。

  這黑色一點都不光滑,更像是一片自然風化的巖石表層。

  在圓石上,那用錘子砸出來的坑洞已經不再明顯,上面被一棵枯樹遮蓋。

  那兩塊木料拼合成的一棵樹,張牙舞爪的樣子甚是倨傲。

  枝椏往上伸展,極富動態,仿佛在向天咆哮:“來啊!我不怕你!”

  “嗯?”黃大師是位木雕師,他對每種木料都非常了解,之前因為在制作無法細看,此時燈光一照,他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這,好像是雷擊過的木料…”

  “好眼光!”阿默斯特拿毛巾馬馬虎虎地抹了把臉,眼里全都是喜氣:“看,這焦度!這韌性!像不像是被生活蹂躪過的人類!”

  被雷擊過的木料,他們一般都不會再用于制作,拿去當柴燒還差不多。

  阿默斯特果然不走尋常路,拿這種木料來做東西,也真是任性得可以。

  “這是什么玉?”楊大師之前就覺得有異樣,這阿默斯特拿的錘子錘這石頭的時候,他就聽得這聲音太過清脆,好像不大對勁。

  此時走近些仔細一看,才感覺這塊看上去普通的石頭,在燈光下可見其中銀色金屬碎屑燦若群星閃爍!

  拿起一塊勺子,輕輕一敲,清脆的聲音清晰可辨。

  他才愕然發覺這竟然是玉!

  阿默斯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黑皮玉,聽說過沒?”

  他還真聽說過。

  黑皮玉,看著黑,摸著硬,內含三十多種金屬元素的次生物質。

  這種玉雖然產自華夏,但如今的存品在國內都極少,基本都存于民間收藏家手里,外人根本難得一見真正的黑皮玉,也怪不得楊大師都不敢確認。

  張先生曾經說過,與黑皮玉對視,是對心靈的一種洗禮:浮躁會平息,心境會平和,個人的喜怒渺小到不值一提,“這便是歷史沉積的力量吧。”

  這么大的一塊黑皮玉,怎么會出現在阿默斯特這兒?

  但是阿默斯特卻并沒有為他解疑的意思,拍拍這玉石:“寶貝,來,猜猜我這作品說的是什么。”

  美艷的女子婀娜多姿地走過去,風情萬種地朝他拋了個媚眼:“親愛的你不給點提示嗎?”

  “給了提示就輸了。”阿默斯特毫不在意地一揮手:“猜吧,猜不出來不怪你。”

  圓石,枯樹。

  樹里真空,黑玉成謎。

  這樣的結合本身就是一個謎,更不用說這樣奇異的玉石,楊大師想破了腦袋也看不出他想代表什么。

  不過,單憑這黑皮玉就已經非常吸睛了。

  但是真要說這件作品是什么意思,如果沒有阿默斯特本人來解釋,恐怕他們都猜不出來。

  眾人饒有興致地看向美女,她倒是落落大方地撩了下長卷發,微笑著探身仔細查看。

  “空心樹…”她拿手指輕輕戳了一下,想了想,掏出手機直接從樹頂照下去。

  那一刻,眾人仿佛看到了星空。

  燦若銀河,閃爍如暗夜的燈火,最難得的是,有些聚集起來的金屬嵌點甚至會閃動火彩。

  黑皮玉內里的玉石品質極高,但因為嵌入了太多金屬,使得它材質極硬,哪怕被這般敲擊,依然沒有完全碎裂,但這細細的紋路被木料卡緊之后,里面的玉石光華便再也抑制不住,在燈光的照耀下傾泄而出。

  這一幕,太美。

  每一個看到了那些星光的人,都仿佛失語者一般,靜默地看著這件作品,久久無言。

  楊大師目光里說不清是遺憾還是驚艷,極為復雜,最終還是只能化為一聲輕輕的嘆息。

  這般瑰麗的玉石,雖然是華夏的寶物,但是連他都不能第一眼辨認出來,流落他國又能怪誰呢?

  女子嬌軟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自信:“銀河。”

  阿默斯特只是笑,抬抬手:“繼續。”

  “然后是枯樹…空心,代表著毀滅…與重生。”她受到了鼓勵一般,語氣堅定了很多:“雷擊過的樹,如華夏語中的鳳凰,浴火重生,而它嵌入黑皮玉,玉里有萬千星光…親愛的,我覺得你是在說生命與時光。”

  漫長的歲月里,老樹長在絕崖。

  它守護著一彎蒼穹,無人知曉那黑暗里有著怎樣的美景。

  你知道什么叫絕望嗎?

  華夏有守得云開見月明,有柳暗花明又一村。

  但是在阿默斯特這里,他只懂得: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而他做的這件作品,就是將心中的絕望與心底最深處仍存的希望,都融入其中。

  如果你能懂得,那么你就看懂了他的靈魂。

  看似粗糙的外表,幾乎毫無美感的強勢。

  卻偏偏擁有著最純真最柔軟的心。

  就如這黑皮玉,有著最不起眼的石皮外表,內里卻是純度最高最精粹的玉。

  這樣的作品,沒有他們所習慣的文雅,也沒有所謂的氣度。

  卻有著阿默斯特所有的熱情,尤其是那隱約在光里面顯現的火彩,簡直深深地擊中人心。

  擁有了這件作品,仿佛就擁有了整個宇宙的星光。

  單從立意來說,這件作品已臻阿默斯特創作的巔峰。

  代表了此時此刻,獨一無二的自己。

  很多人創作一生,也不一定能夠做出一件當時心境的完全的復制版。

  若能偶然得之,必然格外珍惜。

  但是當有人問他賣不賣的時候,阿默斯特笑得一臉邪氣:“賣啊,怎么不賣,你出得起價,它就是你的。”

  說完,他不再停留,伸手一把攬過女朋友纖細的腰肢重重親了一口:“寶貝兒,還是你懂我!”

  然后他們徑直朝陸子安走了過去。

  糅合兩種以上的材質,陸子安又會做成怎樣的作品?

  如步搖那樣鑲嵌嗎?未免落了下乘。

  陸子安在桌前看了一圈,不得不說,這阿默斯特確實是個人才,很多頂級的材料他也就這么不要錢似的攤在桌上,像是菜市場等著賣的大白菜似的。

  他目光在眾材料上掠過去,被一抹鮮艷的紅吸引了。

  那是一塊紅得像是一汪正在溢出的鮮血一般的玉,紅得純粹,艷得奪目。

  哪怕除了這一處,其他地方都是漆黑的,也已經足夠。

  “就你了。”陸子安伸出手,將這塊小小的玉拿在了手里。

  當他將這塊玉石捧在手里,與目光平行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胸腔之中,久違的急促的跳躍。

  他有一種預感,今晚,將是他的工匠生涯中一個重大的轉折。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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